【Luxiem｜Shuca】《長路將盡》(完)引我的魂，牽我的雙手，過萬千春秋。

而長路將盡。

——改自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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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到Luca時，Shu並沒有特別注意他。

他撐篙將小船划到岸邊，只見有著一頭燦爛金髮的亡靈興奮地對他招手。

Shu從沒見過哪個人這麼開心地呼喊象徵著死亡的使者，這點在眾亡靈間極其罕見，加上這位青年的背部插滿箭矢，臉上卻依然露出笑容，光是這樣就讓他對這位即將投胎的靈魂稍微有印象。

Luca Kaneshiro.

青年笑著向他自我介紹。

在划船將亡靈送到彼岸的這段期間，Shu淡淡地附和著青年不停跳躍的話題，這是他與Luca初遇的場景，跟往常工作時沒兩樣。

第二次碰上Luca時，他就站在長長的冥河旁，一發現自己的身影後再度歡快地朝自己瘋狂招手。

他難道沒喝孟婆湯嗎？

這荒謬的念頭閃過Shu腦海後，又隨即自己否認，但撇除這個不可能的想法外，Luca也的確又打破了以往他對亡靈的既有印象。

雖然這次他的背上不再插滿箭，但腹部的大洞卻難以忽視，懸掛在傷口外的腸肉在空中晃呀晃，但Luca卻似乎沒有感覺到痛楚，依舊燦笑著跟負責撐篙的Shu聊天。

怪人但很有趣。這是Luca第二次來投胎時給Shu的印象。

人類的靈魂存在著無法被抹滅的刻印，這是能唯一能辨認出該魂魄身分的方法，即便喝了無數碗孟婆湯，輪迴了幾千幾百萬次，也無法抹去靈魂的印記。

在目送Luca走進冥間大門時，Shu偷偷地記住了他的刻印——那是有著菱角的紫色心型圖樣。

怕自己工作到會忘記圖案的Shu，默默地低頭用指甲在手臂上印出Luca的刻印後，突然恍神了一瞬，他覺得這個印記似乎在哪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於是，Shu開始留意起任何有關Luca的消息，並期待著他下一次的到來。

第三次造訪冥間的Luca Kaneshiro，身上依然帶著傷。

以人類而言，同一個亡靈造訪冥間的次數平均下來約莫百年一次，但Luca每一次的造訪，間隔的時間都不到一甲子，也不像其他安詳離去的亡靈，他每次來身上都帶著大大小小的傷。

即便如此，Luca臉上依然洋溢著滿足的笑，這讓Shu突然好奇青年的來歷。

「我在找人。」坐在船頭的Luca望著撐篙人的背影，低聲說，「你在這裡會遇到各式各樣的靈魂，我想或許哪天你會碰到他，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碰上他的話能第一時間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Shu說到這一頓，「但喝了孟婆湯的你不會記得吧？」

Luca撇開視線，哈哈一笑：「說得也是。」

「但我會告訴你的，不管你有沒有喝。」Shu回首看向他，「你可以告訴我他的名字嗎？雖然不知道他的靈魂刻印，但有名字的話至少能有點線索。」

「Shu。」Luca回望，對他微微一笑，「Shu Yamino，他就叫這個名字。」

他點點頭：「我會把這個名字記起來的，Luca。」

Luca歡快地應了聲好，等小船靠岸後一腳踏上冥途的彼岸，卻沒有像前幾次一樣依依不捨地向他告別，而是在穩住身體後驀然回首，一句話也沒說。

他瞅著還沒撐篙離去的引渡者，伸手牽起還握著長竿的Shu的手，他張開右掌貼在冰冷的引渡者掌心上，露出與陰冷潮濕的冥間完全不符的燦爛笑容。

「我會等你的好消息。」Luca眼簾半垂，「無論多少回，我都會來的。」

自己合掌是類似祈願的舉動，而自己與他人掌心相貼則是表達親暱的行為，這一點人間相關的知識，作為一個引渡者來說無疑是常識，但那不代表一個即將投胎的亡靈，會想要向與死亡同行的引渡者表示親暱。

Shu瞪大雙眼，感受著冰冷的掌心那端傳來的溫度，某種無法言喻的暖意從腳底緩慢地爬升而上。

即便Luca向他傾吐而出的約定，Shu無法百分之百保證能實現，但即使可能性不低，他也沒有打算因此放棄，反倒為了幫上Luca的忙，開始主動留意起其他亡靈。

但沒有一位亡靈疑似是Luca口中的「Shu Yamino」，正當他感到不解時，他的引渡者同期聽了他的煩惱後，疑惑地瞥過來。

「你還記得自己的姓氏嗎？」

Shu偏頭：「我沒印象，我只記得自己報到的那天發的名牌上寫著……啊！」

「啊？」

「我也是Shu耶！」

「……」

雖然不曉得自己是不是Luca找的人，但終於拿到一點線索的Shu，沒有呆呆地等待那個不知何時會再來造訪的Luca，而是主動跑去詢問他的上級，只是他呈上去的請求，立刻被駁回。

「引渡者沒有翻閱任何人前世的權限，包括引渡者自身。」上級冷冷地回，「做好你該做的，別去想些有的沒的，Shu。」

申請被駁回的Shu，沒能得到一個合理的理由，他表面服從上級的指示，私底下卻更加積極地，想去挖那些就連他也不曉得的自己的身世。

花了好一段時日，Shu在同期的幫助之下，成功拿到自己還在人間時的事蹟紀錄本。

本子大大的標題清楚地寫下了「Shu Yamino」的字樣，而這兩字與Luca提的名字完全一樣。

他翻開第一頁，腦中缺少的記憶如海潮漸漸地從角落湧出，不久他腦中被各種畫面給塞滿，而佔據那些模糊記憶最多的，是他熟悉的那抹金色身影。

Shu啞著聲，不自覺地喊了句。

「Luca。」

但他想不起自己死亡前的原貌，僅能靠著記錄在本子上的冰冷字句，試著讓擁有Luca的身影的所有部分，重新印回腦海。

他從文字中看見自己，看見Shu Yamino與Luca過往的種種。

他們是生在戰亂中從小相依為命的孤兒，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一個動作就能知曉對方接下來的一連串舉動，但在逃亡的過程中，他們不幸被迫拆散，不知彼此所蹤。

多年後的重逢，是在兵刃交加的沙場上。

為了尋找髮小蹤跡而努力的他們，有默契地加入了當地的兵營，獨自爬上兵隊中的最高位階，而同為將軍之位的兩人，完全沒有預料到他們會在互為敵方的沙場上碰面。

他們本來就不是為國而戰，在發現對方是敵國將領的那一夜就悄悄地翻出兵營，沒有說好要在哪裡碰面也沒有約好何時見面的兩人，月到中天時恰巧在河畔撞見彼此。

月光下，兩個碩長的身影相擁了一會，緊接著沒有任何猶豫就往沙場的反方向騎馬狂奔。

眼看即將逃出交戰範圍的兩人，在拂曉之際卻被兩方趕上的兵隊抓得正著。

深得民心的Luca那邊，士兵們深信自家將軍被敵國拐了，因而憤怒地將怒火的矛頭指向Shu；與此同時，Shu那邊的兵營因為掌權者畏懼功勞過大的有能人士，平時就不斷地刁難他。

Shu出發前，士兵一夕之間就被全部撤換，跟著他出征的全是掌權者旗下之人，而眼下Shu被敵國針對的情狀，正合他們之意。

於是，他們也將矛頭對準了自家將領。

Luca見狀大怒，無法置信地劍揮開從天而降的箭矢，Shu一臉淡然地與他貼著背，負責解決後方的人馬，多年未見的他們依舊合作無間。

即使如此，他們依然不敵越來越猛烈的攻擊。

在打成一團的兩方兵隊中，被自家人盯上的Shu，反應極快地伸手推開差點被劍勢波及到的Luca，但被拉到身後的金髮青年也想把Shu拉過去時，卻被身後的自家兵士架住手臂，使勁往後扯。

「你們這些渾蛋快放開我！」

「您幹嘛呢！對面可是敵國將領，您過去是想送頭嗎！」

「我他媽……他是Shu，不是鬼敵國將軍！」

他喊完這句後毫不客氣地往後一踹，而被人海掩埋的Shu已經消失在視線範圍內，Luca著急地擠開前頭的人潮，怒吼：「該死！該死！別擋在前面，滾開！」

Luca以劍勢劈開人海，沒花多久就來到Shu所在之處。

此時，天光從雲層傾瀉而下，Shu靜靜地半跪在陽光中，低垂著頭。

不遠處的Luca試著喊了他幾聲卻都沒得到回應，他奔過去後低頭一瞧，地上的血泊不知是Shu還是自己抑或是士兵的血，他雙目無神地愣了好一會，才抬起頭順著血流的方向望去。

只見Shu的上半身有個傷口，就跟他剛剛劈開人海的那道小徑一樣，又大又深。

Luca身後的人們歡快地叫囂著勝利，對面的敵國將士則看著一動也不動的Shu，笑得比敵軍還猖狂。

但敵國將士並沒有打算放過Luca，他們拉弓補箭，瞄準站在Shu身前的青年身影，Luca那邊的士兵也不甘示弱，同樣將矛頭指向敵國，示意他們別輕舉妄動。

Luca沒有理會兩方人馬，而是慢慢地半跪下去，伸手牽住Shu垂在身側的雙手，攤開他沾滿血和泥土的掌心，讓自己的手掌輕輕地貼在上頭。

他傾身，將頭靠在Shu肩窩。

「Shu，我們……」

他沒說完話，滿天箭矢如海潮往他們的方向而來。

Luca毫不猶豫地抱住Shu，在第一把箭矢插進背部時發出悶哼，不願再讓眼前人痛苦的他，以自己的寬闊背影遮住Shu的身體，直到他終於撐不住而閉上眼前，他都沒有鬆開自己的雙手。

等Luca再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成了沙場上沒被超渡的亡靈。

他徘徊在沙場間，聽著將士們尖銳的喊叫聲，看著如煉獄般的人間，冷笑了下。

沒有在戰場上發現髮小亡靈的Luca轉身，飄離沙場後往各種Shu可能會在的地方探尋，他不知道花了多久時間才走完這個諾大的世界。

但哪兒都沒有Shu，Shu在哪裡？

不知道在人間徘徊了幾年的Luca心想，自己如果就這樣去投胎的話，或許找到Shu的機率可能更大。抱著喝了孟婆湯後可能會失憶的失落，Luca照著前頭人的指示，獨自一人來到冥河河畔。

等待引渡者前來的Luca在等待期間，腦中想著幾千幾萬次的Shu，他現在已經有信心在喝下孟婆湯後，也能馬上認出他親愛的髮小。

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他，一抬頭就捕捉到從冥河彼端撐篙而來的熟悉身影。

那位青年將黑色的長髮束在頸後，香蕉黃的瀏海在冥風中飄逸，上挑的眼尾即便不說話也隱約帶著笑意——即便小船還沒到岸，Luca也能清楚地在腦中描摹出那人的長相。

雖然Luca沒能忍住盈滿眼眶的淚水，但他在對方抵達此岸前趕緊用手臂擦去眼淚，笑笑地朝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引渡者，揮揮手。

「Shu，我就說我們會再會的。」

他笑著，輕喃了一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