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ca】《Exit》 (完)在某次的緊急任務中，Shu被指派到非他管轄的區域，去解救一個不小心召喚出真正的惡魔的無知人類。

他沒有因為這突發事件感到驚慌失措，事實上這並非他頭一次處理這樣的狀況，已經習慣這份工作的他會基於神的旨意優先保護召喚人的安全，接著俐落地「處理掉」那個惡魔。

這就是他的職責。

但等Shu抵達現場後，看見的景象卻不如往常那般。

映入他眼底的光景沒有任何可怖的畫面，也沒有以往刺鼻的鐵銹味，只有坐在教堂內台階上的，兩個相談甚歡的身影。

Shu愣愣地站在門口，看著那個與人類交好的小小惡魔，完全摸不著頭緒。他決定先躲在暗處觀察情況，他解決過的所有案例中不曾出現過這樣的存在，過了一段時間後，Shu瞥見那惡魔將手伸進懷裡。

正當他以為惡魔會以言語誘惑人類，讓那人無意識地墜入對方佈好的陷阱時，眉頭一皺。

什麼事都沒發生，小小的惡魔只是從懷裡掏出一根棒棒糖。

在他們談話的最後，有著一頭與陽光相同暖意的金髮惡魔，將手中的那根超大圓形棒棒糖遞給講話講到大哭起來的人類男子，笑著輕拍他的頭。

「不要總低著頭，那樣的話你只會看見像我這樣邪惡又兇狠的惡魔向你招手。」金髮的小惡魔笑了笑，「抬頭看看天空吧，那邊或許會有你想要的東西。」

說完這話的惡魔，對男子揮揮手看著他離開後，自己在無人的教堂內伸了個大懶腰，緊接著呼出一大口氣，低頭握拳大喊道。

「我今天也成功幫助了人類，我很棒！POG！」

Shu一愣，在他下意識把腳踩出自己藏身的這塊陰影時，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後整個人摔在地上，發出極大的聲響。

不遠處的惡魔被嚇得喊了聲，他望過去，只見有著一對美麗羽翼的男人，倒在地上與大地親吻。

「哈、哈囉？」小惡魔湊過去，蹲下來戳戳Shu的頭頂，「嘿！老兄，你還活著嗎？」

Shu猛地抬頭：「業績怎麼辦？」

「Huh？」

「你把那個人類放走了。」Shu淡然地坐起身，「為什麼？我無法理解你那麼做的理由。」

惡魔笑了下：「我自己也不知道。」

「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惡魔歪頭，微微一笑，「我只是喜歡這麼做，跟我是不是惡魔無關……而且我很厲害，沒人敢責備我。」

Shu聽見這話後更加疑惑，當他想問清楚時，惡魔卻起身朝不遠處的召喚陣走去，被風吹起的髮絲帶著些許的光亮，在Shu眼中閃爍。

「我叫Luca。」男孩粲然一笑，「下次見，天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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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來說，他應該要把這件事上報給天使長，但從沒遇過這種事的Shu，沒能刨去盤踞在心底的那份越來越沉重的好奇心，想試著去剖析名叫Luca的惡魔那麼做的理由。

他背著所有朋友與同事深入挖掘，經過他一番調查，他發現金髮男孩的所作所為，完全顛覆作為天使的Shu對惡魔以往的認知。

此端有帶著玩弄之意的惡魔殘害人類，同一時間的Luca卻在彼端向某個遭難的人類伸出援手，沒有人理解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就連他的同族也是。

不知從何時開始，Luca已經朝著與惡魔天性完全不同的方向前行。

他們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關係，但Shu卻不自覺地被Luca的笑容和舉動所吸引，等他意識到自已的行為似乎逾矩時，腦子早已滿滿都是男孩的身影。

糟糕。

站在天使隊列中的Shu回過神，他的同僚們正在回報最近的任務進度，明明就快輪到自己，他卻難得在天使長主持的會議中恍神。

注意到他異狀的天使長，默默地瞥了他一眼。

「最近惡魔頻繁出現，請注意自身安全，避免與他們靠得太近。」天使長淡淡地說，「若有發現任何異狀請務必回報，神與你們同在。」

Shu心底一緊，在天使們整齊的喊聲中，輕輕地附和一聲。

回報結束後他加快腳步地回到寢室，伸手拉開書桌抽屜，瞅著那張他偷偷拍下來的唯一照片，當他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張照片，連同自己也沒能搞清楚的情愫一起扔掉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叩叩。

Shu趕緊把照片收進懷裡，打開門後發現天使長靜靜地站在外頭。

他慈祥的臉孔被埋在光芒中，有那麼一瞬間，Shu覺得自己似乎沒能看清楚這位有著慈愛之心的天使長的面容。

「Shu，最近還好嗎？」

Shu點點頭，懷裡那張照片讓他莫名緊張起來。

「這樣啊，我看你在會議裡的臉色不太好，所以過來問問。」

他心虛地笑了一下，沒有回話。

「沒事就好，其實我這裡有其他比較棘手的任務，如果你願意的話……」

為了轉移天使長注意力的Shu，二話不說就接下這次額外的任務，也因此他沒有在房間停留太久，收拾裝備後就立刻啟程，他實在不希望被其他人發現自己正在調查某位惡魔。

但Shu忘了將懷裡的照片放回抽屜，就這樣帶著出發前往人間。

這次的任務是要處理某位以食人為樂的惡魔，但等Shu到達任務地時，某個熟悉的人影闖進他眼底

小小的他站在垂首的天父神像前，腳踩在一片血泊之中，身上沾滿汙血和零碎的血肉，手中握著還在鼓動的心臟—— ——嘰呀。

Luca抬頭，發現推開門的是Shu後，原本陰沉的臉色驀地刷亮。

「嗨，Shu。」他燦笑著說，「好久不見。」

男孩的笑聲輕盈地落在地上，連同破碎的器官被他一起踩進血泊，地板印出一個又一個血印，他一點一點地往Shu的方向前進，男孩的身後是仰望天空的神像，以及趴在階梯上的，兩具沒了氣息的軀體。

Shu低頭，看著把心臟隨意一扔的Luca：「這是你做的嗎？」

「不算是？但有一半是我弄得沒錯。」

Shu挑眉，往他後頭一看：「哪一半？是人類那邊，還是惡魔那邊的？」

「都有。」Luca皺眉，伸手想擦掉臉上的血跡，「那傢伙為了報復離家出走的妻子，想要召喚惡魔侵犯她，而我的同族兩邊都想要……然後，就被我碰上了。」

Shu見他因為擦不乾淨而皺眉的臉孔，彎腰用天使潔白的工作服衣袖幫他抹掉臉頰的血跡。

「就這樣？」

「就這樣。」Luca道了聲謝，「我在他進食途中插手，才弄成這樣……抱歉把你弄髒了。」

Shu搖頭：「你要怎麼跟同族解釋？」

「就說他們都是我殺的。」Luca微笑，「反正他們早就習慣我是個怪人，誰殺的都一樣。」

Shu沉默，只見男孩笑笑地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時他才瞧見映在血流中的男孩倒影，直挺挺的身影無聲地浸在那灘往四處流散的血液，看起來黑得讓人有點心慌。

他抿抿唇，最後還是開口說。

「這樣好了，你回去後就說是『天使處理』的，這樣他們就不會對你起疑了，畢竟我們在做的事跟這個也沒有太大差別。」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Shu一愣，有些尷尬地撇開目光：「我也不知道。」

「跟這個有關係嗎？」

Shu把視線移回來後，發現Luca手上拿著一張照片，那張相片本該鎖在書桌抽屜裡，不知為何被他帶出來，還被鏡頭對焦的本人發現。

「別誤會！那、那是……」

「你把我拍得很好看。」Luca笑著端詳照片，「我不曉得原來我在你眼裡長這樣。」

「今天的事！」Shu臉孔漲紅，從他手中把照片抽離，「就當作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回去後就照著這樣說，Luca。」

Luca眨眨眼，看著比自己高好幾顆頭的天使有這麼大的反應覺得非常有趣，在充斥著血氣的教堂中，小小的金髮惡魔肆意地大笑出聲。

身處在如此荒謬情景中的Shu，聽著男孩爽朗的笑聲不禁跟著揚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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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原先維持的「偶爾碰上會聊幾句」的友誼，因為這個秘密變得更加緊密，Shu也在不知不覺間，陷入這本不該存在的關係裡。

他們甚至有過，把自己象徵著天使與惡魔身分的器官藏起來，一起悄悄地結伴走在人間的街道上的經歷。那時的Shu望著與人類孩童身形無異的Luca，眨著眼睛拉著他的手走向市中心的水池，開心地指著那顆超大聖誕樹，笑著跟他說話。

要是、要是他們不是天使與惡魔這樣對立的關係，或許他們能夠像其他人類一樣普通地逛街，平凡地牽起彼此的手，走在鋪滿陽光的道路上。

Shu曾想過斬斷這段無法言明的情愫，但等他回過神來時，抽屜裡躺著的照片已經從一張、兩張——最後，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大盒。

而他現在正捧著那盒照片，站在臉色鐵青的天使長面前。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無法自拔地沉淪在不該存在於世的戀情中，作為一個天使，Shu違背神的旨意愛著一位與他背道而馳的惡魔。

「我對你很失望。」天使長眼神一暗，「你明知天使的職責卻仍然選擇與背負著無數罪孽的惡魔廝混，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嗎？」

「他是個乖孩子。」Shu低頭，「他沒傷害過任何人。」

「是嗎？」天使長嘆了口氣，對站在門口的其他天使招招手，「看來你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把他帶去房間吧。」

兩個同僚上前，一位架住Shu的手臂，另一人伸手想抽出他手中裝滿相片的鐵盒時，被Shu伸過去的指甲劃傷，悶哼一聲。

「抱歉，我無意弄傷你。」Shu緊緊地抱著盒子，「但請不要動這些東西。」

只是哪怕他再怎麼掙扎，裝滿寶物的鐵盒最終還是被人沒收。

Shu被帶進「房間」前，作為他的同僚兼受過他照顧的後輩，低聲說：「Shu前輩，是那該死的惡魔誘惑你嗎？如果是的話，我們會向天使長反應，還你一個公道……」

「不是。」Shu輕輕地笑了下，「我沒有被誘惑，我只是……就只是喜歡待在他身邊，就這樣。」

同僚們無法置信地看著Shu昂首走進房間，門板關上前他的身影印在光滑的地板上，接著「碰」地一聲，影子被門板全部吞噬。

這之後的一周，無人知曉「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事，輪流駐守在門外的同僚們甚至沒見過自己的同族進過這房間。

但偶爾，他們會聽見從房間裡傳出來的悶哼。

不久後，Shu在棘手的任務中幫Luca掩飾的那些罪過，被他的同族們撕開攤在天使長前，在天使長鐵青著臉「慰問」Shu的那天，駐守在外的天使們全都繃著一張臉。

因為他們不曾聽哪位天使發出那樣的慘叫。

等天使長出來後，他們從他手中接過一隻還黏著些許血肉的碎翼。

「保管好。」天使長說，「等他誠心向天父祈求原諒，願意真心悔改時，再交還給他。」

同僚看著還留有一點溫度的羽翼，打了個寒顫。

他趕緊點頭，把手中珍貴的天使羽翅小心地交給負責保管的管理員，爾後再也沒有天使敢幫Shu向天使長求情。

各種各樣的猜測在天使們的腦袋中盤旋，駐守在門外的同族在那之後就沒怎麼聽過裡頭的Shu哀號，甚至連求饒都不曾聽過。所以，當Shu敲門請求他們原諒時，才剛上任不久的天使，猶豫了老半天才決定打開一小道門縫查看情況。

但門後不見Shu的身影，只有一隻根部沾上血絲的羽翼放在房間正中央。

正當駐守的天使摸不著頭緒時，眼前忽地一黑。

等暈倒在房間裡的天使被發現後，Shu已經跌跌撞撞地繞開所有眼線成功離開家鄉，前往Luca可能會在的人間。

但他不知道要去哪才能找到那位金髮的小惡魔，Shu茫然地在人間的街道上徘徊，失血過多的狀態讓他的意識迷迷糊糊，眼前的景象都模糊成一片。

他不知道撐了多久，最後還是「乓」地一聲，往前倒去。

等他醒來時，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Shu不知道自己盯著看多久，才發現天花板似乎有某個隱形的開關，不久那個開關發出輕輕地「喀嚓」聲，緊接著那塊看起來是水泥的隔板被人往旁邊一翻。

一顆頭從天花板探出來，垂落的金髮遮住他大半面容，但Shu依然認出那人是誰。

「Shu，早安。」Luca輕笑著說。

「Luca？」

「嘿，是我！」Luca輕巧地翻身躍下，「外面好多天使在找你，所以我就把你帶回來了，傷口我也稍微處理過……你的翅膀怎麼了？」

「說來話長。」Shu看見男孩平安無事後鬆了口氣，當他想起身時卻發現手腳都被縛住，「能先幫我鬆綁嗎？」

「不可以。」Luca搖頭，「因為我綁架你，所以不能解開。」

「你說什麼？」

「只要說是我做的，你就能回去了，Shu。」

Luca把一張椅子拖到Shu面前後坐上去，輕輕地晃著自己浮空的雙腿，低低地笑了幾聲：「反正我本來就是兇狠又邪惡的惡魔，綁架一個天使並誘惑他做出一些違背神旨的事還蠻常見的，所以……」

「抬頭。」

Luca一愣，搖搖頭。

「把頭抬起來，Luca。」Shu輕聲道，「你不是說低頭的話會失去很多東西？現在把頭抬起來看看我，好嗎？」

Luca聽見這話，好一會才慢慢地把頭抬起來，但當他看見Shu的模樣後一愣，眼前與自己關係好的天使，沒有他想像中地露出任何埋怨的神情，眼眸甚至帶了點笑意。

「為什麼？」Luca抿緊唇，啞著聲，「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之前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Shu看著男孩泛紅的眼尾，虛弱地笑了下，「但現在我知道了。」

「我聽不懂……」

「如果你幫我鬆綁的話，我就告訴你。」

Luca吸吸鼻子，嘟囔道：「Shu，你好賊。」

Shu忍著背後傷口傳來的疼痛，望著Luca傾身過來，幫他解開雙手和雙腳上的繩索後，沒等對方站穩就把人攬進懷裡。

「S、Shu？」

圈住男孩腰肢的Shu，趁著Luca的注意力被自己的擁抱轉移時，順勢把手上的繩索反向綁住男孩的雙手。

「欸？什麼東西？」Luca驚訝地看向眼前賊笑的Shu，「為什麼換你把我綁起來了？」

「連同剛剛的疑問，我現在就一起告訴你答案，Luca。」

Shu重新把人擁進懷中，他把頭靠在男孩肩上，以笑意將此時此刻傾吐的語句串聯起來。

「這是一場經過精心策畫過的綁架。」

「兇手是一位違背神的旨意，執意愛上惡魔的天使，天使綁架了那位小惡魔並剝奪他的自由，帶著他遊走在人間。」

原本因為訝異而躁動的Luca，靜下來聽他說話，但從耳畔傳來的不只有那些語句，還有Shu那帶著些許暖意的平穩的心跳聲。

「那接下來呢？他們會去哪？」

「不知道。」Shu笑著回話，「你覺得他們會去哪裡？」

「他們會一起去遊樂園，可能還會一起過人間的聖誕節。」

「聖誕節，聽起來很POG。」Shu深吸一口氣，彷彿這麼做就能把傷口的痛楚，全部吐出去，「你覺得他們會玩交換禮物嗎？」

「當然會！」

Luca興奮地說，但話一說完他又垂下頭，拉住Shu的衣袖：「但我不知道結局，你覺得他們會一起被抓嗎？天使先生會被懲罰嗎？」

「我想，天使先生不會在意的。」Shu微微一笑，「就算大家都說這麼做是錯的，就算大家都說天使先生這麼做無異於去送死，但他依然想和那位小惡魔一起活下去。」

「Shu，我想那個小惡魔……不！等等，我不想再這麼迂迴地說話了！」

Shu被他的反應嚇得一頓，只見男孩不知何時掙脫手上的繩索，俐落地爬上他的大腿後，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眼前這位不知所措的，失去了美麗羽翼的天使。

Luca把頭埋進天使的肩窩，喃喃自語：「你是第一個願意陪我胡鬧的人，也是第一個願意陪伴我到現在的人。」

「所以我也想說，雖然大家都說我愚蠢，說我只是個笨蛋老是做蠢事，但我並不在乎他們，我只想帶給喜歡的人歡笑……而那樣的人，只有你一個。」

Luca小小聲地說：「我也想跟你一起活下去，Shu。」

Shu沒能立刻給予回應，而是緊緊地擁住懷裡的金髮小惡魔。

一位被神垂憐的天使與一位背負著無數罪孽的惡魔，一同向前邁進的那條道路，哪怕路上鋪滿碎石與荊棘，哪怕就如眾人所言這是條不歸路也沒關係，他們會在這要命的世界，造出一個只屬於他們的出口。

說他們蠢也好，說他們笨也罷。

——只要他們在那條路上，還牽著彼此的手就行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