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ca】《寂寞反芻》03 看到Shu的表情時，Luca就覺得不太妙了。

平時眼含笑意的少年，此刻卻面無表情坐在階梯上，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灑在他背後，影子歪歪斜斜地被拉長到少年腳邊，只見他兩眼直直地盯著剛從教室偷溜出來的Luca，一語不發。

Luca和往常一樣在教室等著放學後來補習的Shu，但教室的空位被先後進來的同學一一佔據，直到上課時間都沒瞧見他的人影。

正式課程從未缺席過的人，沒有在該出席的時間點出現在教室，讓Luca莫名擔心起來。在講師踩上台的同時，急著想確認對方安危的Luca站起身，在所有人仰頭注視著黑板的視線中彎腰鑽過桌底，從正在錄影的攝影機鏡頭前走過。

他原想循著Shu來補習班的路途找過去，沒想到他走出教室沒多久，就跟本人撞個正著。

Shu把手撐在下巴，微笑。

「今天是我第一次翹課，Luca。」

Luca喉頭一滾，明明自己才是那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存在，但剛才跟Shu視線相觸的瞬間，他卻覺得有一股涼意從尾椎直直竄上腦袋。

Luca尷尬地笑了下：『不會是在等我吧？但我可沒有翹課喔，只是有點想尿尿才出來。』

「真的？」

『真的！』

「好。」Shu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那我們一起去。」

『啊？』

「一起去尿尿啊。」Shu指向廁所，「我們可以上完再進教室。」

『我、我比較想一個人去……』

「放心，我會遵守男廁潛規則的。」

Luca一頓，有點彆扭地轉開頭：『但補習班的小便斗只有三個……是單數……』

Shu見他扭扭捏捏的模樣，悄悄地深吸了口氣，打斷他沒說完的話。

「你是不是有什麼理由不能和我一起去？」

Luca聽見這話，瞧向凝視自己的少年，心底一緊。

Shu在他見過的所有人中，是最聰明也最有趣的人。他知道聰明的少年肯定會發現自己隱瞞的事，但Luca沒想過會這麼快，他甚至還沒做好要向對方坦白的心理準備。

從教室傳來的講課聲模糊成一團，粉筆刻在黑板的尖銳聲響，卻在他們沉默的這幾分鐘特別清晰，同時也連帶著將他和Shu之間的那條黏糊界線，重新劃分開來。

Luca抿抿唇，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緊張。

這是遲早要面對的事，只是Shu來問他的日子比他想像得來得快一些，只是他們離別的時刻提早了一點，他也只是——

只是比自己想像得，更難過一點。

Luca往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你說的沒錯。』他低頭，瞥向可以說已經毫無作用的部位，『因為我已經尿不出來了。』

「你說什麼？」

Luca悲痛地捂住身下，眨眨眼：『Shu，我再也沒辦法尿尿了。』

Shu在瞧見Luca露出沉痛的表情假裝哭哭後一怔，他預期中的悲痛場面不僅沒有發生，眼前的當事人甚至把話題轉到奇怪的方向，眼下的狀況荒謬到讓他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但懸在心上的大石頭卻因為Luca這番話而放下。

Shu鬆了一口氣似地笑了出來，接著越笑越大聲。

Luca見狀，也跟著微微一笑。

他們在助教注意到之前轉移陣地，躲到補習班樓上的廢棄空房前，但Shu的笑聲還是沒有因此停下。

Luca嘟嘴囔囔：『Shu，你笑過頭了啦。』

Shu擦掉掛在眼角的眼淚，花了一點點時間才從停步下來的笑緩過氣，看向蹲在眼前的Luca。

「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吧？」

『嗯，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前幾天。」Shu淡淡地，「聽你家人說有擲筊問你，但三次出來都是聖筊……你似乎不想告訴我這件事，所以直到去你家拜訪我才知道。」

『WDYM？』

Luca眨眨眼，看著同樣困惑的Shu說：『啊？我來這邊之後還沒跟他們見過面，要怎麼交代他們不要告訴你？而且那個聖筊只是機率問題吧。』

Shu忍俊不住地點頭：「你說得對。」

『比起擲筊，託夢應該好一點？不過要是真的能託夢，我早就去找Lucy，請她幫我租輛電子花車，把車廂堆滿……』

Shu在一旁聽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原本的計畫，偶爾笑著附和。

Shu想過，要是自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跟Luca像往常那樣相處的話，對方是不是就能跟他一直像這樣要好。但Luca的世界不是只有自己，少年的背後有等著他回家的親人，前方則有等著他投入下一世的孟婆湯，他不該因為私慾就想把Luca囚困於此。

那隻拉著他的手探向陽光的少年，也該前往陽光所在之處。

Luca說到一個段落才停下，他瞅著不知何時陷入沉思的Shu，輕輕地笑了下。

『Shu，他們過得好嗎？』

「看起來還不錯，Lucy也很有精神地跟我分享你很多事。」Shu說到這一頓，「你想回家看看他們嗎？」

Shu見Luca沉默，趕緊接著說。

「說不定你還留在這裡，是因為沒能在最後見見家人。」

『你覺得我回去探望他們就能順利投胎了？』

「或許吧。」

『你真的希望我那麼做嗎？』

「如果這麼做能讓你去更好的地方，我會盡全力幫忙。」Shu垂頭，「我不希望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所以……」

『Shu，這是你的真心話？』

Shu緊抓自己的褲管，臉上依舊掛著一貫的笑顏，只是讓聲音刻意地變得更輕更緩。

「嗯，是真心話。」他回。

Luca靜靜地看著他，過了幾秒才搖搖頭。

『不，你在說謊。』

「……我沒有。」

『你有。』

Shu閉起嘴，索性不回答這個問題。

Luca伸出自己的手指，彈了一下Shu的腦門，笑了出來。他驚訝地回望賊笑的少年，但沒來得及反擊，就看見往自己身前挪過來的Luca臉孔，緩緩地在眼中放大。

『那就一起回家吧，Shu。』

Shu摀著自己被彈紅的額頭，突然一陣鼻酸。

Luca見他點頭後，用食指輕輕地幫他揉開緊皺的眉間，垂落的金色睫毛掩住紫羅蘭色的眼眸，帶著笑意地輕聲問。

『如果我在那之後，還是不能投胎的話去哪裡比較好？難不成要去找廟公幫忙？』

Shu聽見這話的霎那間，浮現在腦中的回答是「不然你直接來我家也可以」，但他掀了掀嘴唇，把這個隱含自己滿滿私心的語句再吞回肚裡，用溫柔的嗓音裹住自己不曾嚴明的私慾，又輕又緩地說。

「別擔心，我會陪著你直到你能離開為止。」


#


他們約在某個天氣預報顯示降雨機率為0%的晴朗週末，從補習班一起搭火車回他們倆住的城鎮。

在踏出補習班大門前，Luca卻驀地停在門口。

他們平時見面幾乎都在夜晚，只有週末自習時會在午後的教室裡相見，害怕身分曝光的Luca，不曾在Shu的眼前讓自己暴露在這麼大的太陽底下。Luca站在補習班的招牌陰影中，看著腳前那片被日頭曬得蒸出霧白熱氣的柏油路，喉頭一滾。

Luca知道，一旦自己抬腳跨出腳下這條明暗對比強烈的界線，他們倆或許就不能再回到之前那般快樂的生活。

Shu注視著正在猶豫的Luca，並沒有開口催促，只是默默地壓低自己的鴨舌帽簷，往後退了幾步來到他身前。

「Luca.」

他抬眼，只見Shu伸出一隻手，從招牌邊緣撒落的陽光描摹出少年的手臂輪廓和俊秀的臉龐。Luca愣愣地看著他健壯的臂膀，意識到自從在路燈下與Shu視線對上的那一刻起，映入自己眼簾的不只有少年的背影，還有他面對自己時的一舉一動。

「要是不想去的話也沒關係。」Shu輕聲，「我可以在這裡陪你。」

Luca搖搖頭，握住Shu朝自己伸過來的手。

『一直待在這裡的話，地基主可能得想辦法安插個職位給我了。』Luca笑了笑，『但我不想死了之後當公務員，可以的話我比較想當個能逗笑大家的直播主。』

Shu牽著Luca踏出補習班，輕輕一笑。

「如果哪天成功開直播的話記得通知我，我想當你的第一個粉絲。」

『當然！』Luca粲然一笑，瞧見在電線桿旁邊抬腿尿尿的小狗時，又默默地貼近少年，小小聲地說，『但現在只有你看得見我，到時候直播間會不會只有你一個觀眾？』

「你會介意只有我嗎？」

『怎麼會！』Luca見吹狗螺的野狗離他們越來越遠，才接著說，『就算只有Shu一個人我也會逗你笑！我只是……』

「只是？」

『我只是怕只有你一個人的聊天室，你會覺得無聊。』

Shu忍俊不住：「不是還有你嗎？」

Luca一愣，開心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高喊。

『對耶！這樣直播間就有兩個人了！』

他們聊著不會實現的未來，一起踏上回家的路途。

這個週末是結束了下學期所有模考的Shu，特別空出來留給Luca的時間，因為難得一個人出門，所以他也跟母親交代了今天的行程，得知他今天要出門的母親，又塞了箱芒果禮盒給他。

「幸好你生在這個時代。」母親看著準備出門的Shu，開玩笑地說，「不然你可能就要被迫結婚了。」

「但我跟Luca沒有訂婚。」

「冥婚通常是未婚女性或訂婚男女在婚前出了意外，為了幫彼此圓滿才有的儀式。」Shu戴上鴨舌帽，語氣平淡，「但我既沒有撿到Luca家人扔的紅包，跟他也沒有任何訂婚約定，更別提他是個男孩……」

母親看著兒子難得滔滔不絕的模樣，眨眨眼。

「我不知道你做了這麼多功課，Shu。」

Shu止住聲，像是被人抓到尾巴似地趕緊拎起禮盒，匆匆忙忙地出門。

在搭上回程的火車前，母親傳了一則訊息給他，但Shu直到帶著Luca找了個人少的車廂坐下後，才滑開手機的通知欄位，點進那幾則未讀訊息。

——雖然媽媽希望你能放下過去，勇敢地往前走，但如果你真的對人家有那個意思，就把東西送出去吧。

Shu茫然地看著這沒有前文鋪墊的訊息，摸不著頭緒。直到他從禮盒的夾層，翻出一個鵝黃的漂亮小盒子時，才恍然大悟。

——媽媽我也有做功課喔！雖然不是正式的六禮，但要是你希望那麼做，我會……

『Shu？』

Shu慌張地回傳一張「？？？」的宇宙貓貓貼圖給母親後，就趕緊收起手機。

他原想若無其事地藏起盒子，Luca卻早一步探頭過來。

『這是什麼？』

想不到理由塘塞過去的Shu，只能認命地拿出小禮盒，解開外頭的米黃蝴蝶結。在Luca睜大眼睛的注視下，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禮盒蓋，只見盒內是柔軟的天鵝絨內襯，上頭繫著一條金色的長型吊墜。

Shu輕輕地，把那條吊墜放在掌心。

Luca直勾勾地盯著那條漂亮的吊墜，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不知為何突然

緊縮了一下，他猶豫了快三十秒，才鼓起勇氣開口問。

『Shu你、你是要跟Lucy求婚嗎？』

Shu無法置信地立刻回：「為什麼會得出這個結論？」

『你要自己戴？』

「雖然可以，但我沒打算戴。」

『如果不是你自己要戴，也不準備送Lucy的話，那你要送給誰？』

Shu一怔，他沒想到Luca會這麼在意這條吊墜的歸處，但他當機的腦袋沒能成功運轉，只能張口又閉上，遲遲沒能擠出任何話。

他們因為一條吊墜而沉默，只有火車框啷框啷的聲響，在耳邊迴盪。

區間車駛過準備開始採收的金黃稻田，一根又一根用線牽連著彼此的電線杆佇立在稻田旁，從雲間散落的明媚陽光穿過電線杆，斜射進穿梭在暖陽中的車廂，讓明暗交接的光線，一下一下地打亮Shu的身影。

而從腳尖延伸出去的少年影子，獨自被拉長到對面空位下的縫隙。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心緒翻攪不停的Luca，他起身站到Shu跟前。

「Luca？」

Luca藉著沒人能看見自己的優勢，直接蹲在Shu跟前，像隻家養的小貓跑過來蹭腿，將下巴輕輕地靠上少年的膝蓋，含著未知情愫的視線往上揚。

『Shu，是我想得那樣嗎？』

這話一落，Shu覺得自己的心臟快得就要衝出肉體，他當然知道Luca問這句話的用意，但他希望這麼做是一回事，對方想不想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小心地拿起吊墜鍊子的首尾兩端，深吸了一口氣。

「Lu、LuLuca！如、如果我說是的話，你、你你會願意收下來嗎？」

Shu本想用沉穩的語氣展現自己認真嚴肅的模樣，沒想到張嘴的瞬間，難得的口吃就讓他前功盡棄，他才剛講完，就想埋了幾秒鐘前瘋狂口吃的自已。

Luca看著臉頰微紅的少年，想也沒想就輕笑著回。

『那你願意幫我戴嗎？』

Shu聞言，用力地點點頭。

Luca見少年成功調整好鍊子的長度後才側首，輕輕地把他後頸的那稍長的金色髮絲往旁邊撥，露出刺在他潔白肌膚上的焰火紋身。Shu喉頭滾動，雙手拂過Luca的耳畔，小心地不讓鍊子勾到他的髮絲，將掛勾串上另一邊的扣子。

金黃的長型吊墜垂在Luca柔軟的胸脯前，光滑的表面清楚地映出他的臉龐。

等Shu終於完成這偉大的作業，才發現自己和Luca的距離近得只要對方抬頭，鼻子就會互撞，但他又不想主動拉遠他們之間的距離。

明明只是一站的距離，Shu卻覺得時間滯留在了這節車廂上。

正當Shu假裝還沒戴好項鍊時，發覺對方在做假動作的Luca嘴角上揚，趁對方不備，把頭高高仰起。

Shu才剛把頭往下壓，就直直地與Luca的嘴唇相貼。

他瞪圓雙眼，從少年唇上傳來的冰冷濕潤的觸感，讓Shu忍不住想像起Luca在世前的嘴唇溫度，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描繪起少年雙唇的形狀，舔拭著對方不再溫暖的唇瓣。

他撫上Luca的臉頰，細軟的髮絲從指間落下。

就像那天他被搜救人員從鐵片的夾縫間拉出去時，落在他臉頰上的那幾道溫暖的陽光一樣。

Shu不曉得為什麼只有自己能看得見Luca，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有自己能碰觸得到眼前的少年——他自私地希望，這輛通往鄰鎮的區間車永遠都不要到站。

儘管已經避開人多的位置，他們依然不想在火車上引起風波，很有默契地讓彼此的體溫在對方唇上停留了一下就依依不捨地離開。

初次嘗試的親吻止於他們尷尬地互視後，再一起迸出來的輕笑聲中。


#


走出月台，Shu帶著Luca走了一小段路到火車站附近的車棚，把腳踏車牽出來。

雖然車站離Luca家還有一段距離，但與其等那輛不知道何時會來的公車，倒不如自己騎腳踏車過去更快一些。Luca看著Shu坐上腳踏車，沒有猶豫就跟著跨上後座，一手環住少年的腰間，空著的那隻手朝藍天高高舉起。

『Let's go！Shubert！』

Shu笑了一下，跟著喊了一聲「出發」後將腳踩上踏板，往前衝出去。

即便多了個Luca，腳踏車乘載的重量也沒有因此變多，反倒因為順風，比他早上自己騎來車站時更輕鬆一些。他們騎過人多的街道後，往另一條車流量更少的道路騎去。

途中，他們經過雜貨店時停了下來，跟坐在外面曬太陽的阿婆買了一小袋的果凍條。

臨走前，阿婆看Shu大熱天待在外頭，又多塞了兩瓶麥香奶茶給他。

「不用啦。」Shu趕緊擺手，「我只有一個人喝不完。」

阿婆的面龐像皮革一樣滿佈深深的皺紋，微瞇的雙目含著些許笑意，輕輕地搖頭。

「那個沒多少錢啦！天氣很熱，記得分一罐給朋友。」

Shu愣愣地道了聲謝，離開時還是對這兩瓶突然獲得的飲料摸不著頭緒，只當偶遇了一個熱情的雜貨店阿婆。Luca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但在Shu重新踩上踏板出發時，還是乖巧地跟她說了聲謝謝。

阿婆和藹一笑：「免客氣。」

Luca一頓，在腳踏車駛離雜貨店時回望，開心地舉高手臂，對阿婆揮揮手。

『阿婆謝謝你！再見！』

「Luca？！」

他沒有解釋，抽抽鼻子後把手收了回來。

Luca在藍天之下肆意地大笑，沒有讓少年發現自己泛紅的眼眶。

雖然Luca把回家的路忘光光，沒能擔任這趟旅途的導航人員，但在Shu停在分岔口猶豫，最後直直地往錯誤的方向前進時，他還是能夠憑著直覺把人拉回正確的方向，再繼續前進。

他們穿過稻田間的小路，騎過架在溪流上的陸橋，腳踏車的輪子滾過一片又一片斑駁的樹影。他們一路嬉鬧，一路談著那些天馬行空的想像，繼續那場沒有機會實現的直播夢。

出了車站後，時間加速似的飛快起來，不過一小時，他們就到了Luca家附近。

原本還很高興地在路上高歌的Luca，隨著離家越來越近，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最後更是任由歌聲，被捲進腳踏車滑行的棘輪聲裡。

發覺對方異狀的Shu，也跟著停了歌聲。

「很緊張嗎？」

Luca點點頭：『我有點想尿尿。』

Shu哭笑不得：「你不是已經不能上廁所了嗎？」

『那、那是因為我太緊張！』Luca嘟囔道，『讓我在廁所裡唱一首的話，可能就會好一點。』

「為什麼是廁所？」

『因為廁所小小一間，讓我很安心。』Luca說到這，又補上一句，『應該吧。』

「嗯……那我去跟附近人家借一下廁所？」

Luca一愣，噗哧一笑：『我開玩笑的。』

Shu聽見這話，把腳踏車牽到附近的樹蔭下，轉過頭看著他。

「但我很認真地想幫你找廁所。」

『我知道。』Luca把笑吞回肚，只留微微揚起的嘴角，接著說，『我想到一個不用借廁所的方法，但可能要Shu幫忙。』

「嗯？」

『你像這樣先用手繞出一個大圓……對！就是這樣！Shu果然很厲害！』

Shu照著Luca的指示舉起雙臂後，在胸前讓兩手的指尖輕輕地碰到一塊，留出一個從掌心到前胸的空心大圓。Shu在做完這個姿勢之後，困惑地瞧向眼前的金髮少年。

但原本還在面前的Luca一下子沒了身影，Shu慌張地想把手放下時，少年卻突地鑽進Shu的雙臂之間。

他努力地縮起身體，對茫然的Shu笑了下。

『這樣比待在廁所更好，Shu。』

Luca看著Shu通紅的臉頰，也跟著不太好意思起來，笑笑地張口低哼方才沒能唱完的曲子。

遠方的白雲高高地聳立在天邊，和煦的光線從天空撒落後滲進葉片間隙，將細碎的樹影印在他們身上。Shu聽著他的歌聲，心裡感慨著科技再怎麼進步，也沒辦法將他的聲音保存下來。

Shu沒有因為害羞而移開視線，反倒認真地看著眼前的Luca，試圖用自己的已經捕捉少年的一舉一動，將他的笑容和聲音藏進腦海——那樣的話，他或許就不會這麼執著於將少年留在這裡。

雖然母親好像對他有些誤解，但Shu沒有打算強逼著Luca留下，即便他們已經兩情相悅也一樣。

當然他也有稍微想過，若是Luca能夠為了這段關係留下，鋪在他們腳前的那條通往未來的路或許會比現在更加坎坷，也許在盡頭等待他們的一樣是端著湯的孟婆，但他只是想想罷了。

Shu望著Luca，始終沒能收緊雙手。

Luca哼完一首歌，瞧向眼前有些分神的少年，趁著對方沒注意把身體往前湊，舉起空圓之外的雙手，輕輕地環抱住Shu。在對方愣住的空隙，Luca已經將頭抵在Shu的肩上，輕蹭他的臉頰，低喊他的名字。

他這才鼓起勇氣，回擁距離他最近卻也最遠的金髮少年。

『Shu，我其實……』

Luca這句話沒能落全，就被不遠處傳來的一陣狗叫給打斷。

「Shu，你怎麼在這？」

Shu一僵，望向聲音源頭。

只見Lucy牽著Dogma走過來，她疑惑地看著站在樹影下呈現環抱姿勢的Shu，臉上浮現詭異的神情。

Shu尷尬地收回手，乾咳了幾聲後才發現Luca不知何時躲到自己身後，剛剛還吠了他們幾聲的小黃金獵犬，興奮地拉著Lucy衝過來。

「嗨，Lucy。」Shu趕緊帶開話題，「出來散步嗎？」

「嗯，帶Dogma出來跑一下，不然晚上睡不著的就是我了。」Lucy瞥了眼腳踏車和籃子裡的水果禮盒，「阿姨叫你過來看我弟？」

Shu點點頭，沒有多加解釋。

「那要一起吃午飯嗎？我媽又多煮了一份。」

Shu不曉得該不該應允，按理說熟悉的餐桌出現一個外人，或許會讓其他金城家的人感到不自在，但他發現Luca抓著自己袖子的那隻手收緊了一下，才不再猶豫，答應了Lucy。

回家途中，領頭的小黃金獵犬躁動地一直轉頭，往Shu的方向望過去，綻出光亮的烏黑雙目映出身後人的影子，時不時就嚎個一聲，讓Lucy困惑地也跟著往狗狗看的方位望去。

「那邊有什麼東西嗎？」

Shu往後看了眼拋來求助眼神的Luca後，笑了笑：「可能是Luca回來了吧。」

Lucy一頓，莞爾一笑。

「那樣的話，可能要再多煮碗飯才夠。」

Shu笑著附和Lucy這話，一手牽著腳踏車，另一手悄悄地握住後頭拉著自己衣袖的那隻手。因為緊張而沒能仔細聽他們談話的Luca，看著Shu伸過來的那隻手，才稍微放鬆下來。

他鬆開緊抓對方衣袖的手之後，反手與Shu十指相扣。

花了好一段時日才到家的Luca，卻在看見自己的遺像被投影在客廳牆面時，心情頓時有點複雜。

Luca拉拉身前的少年衣袖，壓低聲音：『Shu，你能幫我跟他們說一下，請他們換另一張又帥又兇的照片嗎？這張照片我笑到眼睛都瞇起來了！』

「但我覺得很可愛。」

「什麼？」接過水果禮盒的Lucy，不解地問。

「我說Luca的照片。」Shu笑笑地又重複一次，「我覺得很好看。」

「你人也太好了，我先替他跟你說謝謝。」Lucy看向自家弟弟的照片，微微一笑，「不過，還是有點遺憾沒能讓他親自跟你表達謝意。」

「沒事的。」

Luca尷尬又害羞的把額頭靠在Shu的後頸狂蹭，可以說已經把自己整個人掛在對方身上。

Shu沒有推開他，讓這位比羽毛還輕的Luca貼在他的後背，輕笑一聲。

「我已經收到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