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nnyban - 清醒夢 VSF這段時間加入了許多新隊員,作為隊長、同時也是隊內最出色的執行者,他在出任務、帶新人和文書工作之中分身乏術。
好幾次在忙碌的一天後,他累得只能甩掉沾上血跡的外套跟護甲,坐在總部辦公室角落的椅子上,抬腳勾過旁邊的椅子,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把雙腳交疊在上,厚重的靴子敲擊椅面發出沉重的聲響,而他毫不在意,瞬間沉入睡眠。
這麼疲累的狀況,按理不應該作夢。
但是這半年多來,他持續地做著一場幾乎不中斷的清醒夢,到了最近甚至無法辨別自己身處現實還是夢境。
他夢見自己在某次任務中意外穿越時空,到了一個和現實極為相似、卻屬於歷史的時代,而他加入了新的團體,認識了許多人。
和他差不多時間加入的幾個人也跟他一樣透過穿越時空到了這個地方,其中就包括了Alban。
一個幻影盜賊,是他的同事、他的朋友、他的夥伴、他的弟弟,
是他的戀人。
起初幾天的夢還算正常,他在起床喝完一杯卡布奇諾獲得完整的清醒後,能夠明確地分辨出來夢和現實的不同,即使夢裡的主角是他──Sonny,對現實的他而言仍像是在看一齣他人的故事。
雖然有點疑惑每天的夢怎麼都能接得上情節,而且他還彷彿親身經歷般地記住其中種種細節,但人的大腦迄今仍未完全解密,他也不是太在意。
「只是夢而已。」Sonny啜了一口奶泡,綿密的奶泡在唇齒輾轉間消失,只留淡淡的牛奶味混著咖啡香氣在他鼻息中流連。
直到某一天的夢裡,他有意識地希望Alban喊他哥哥,並且夢的走向如他所願。
那一刻起,這場夢,彷彿成了他另外一個人生。
一開始因為工作需求,他們合作玩過幾款遊戲,有單獨他們兩個、也有和其他夥伴,甚至是好幾十個人的大型活動;後來因為彼此更加熟悉,私底下也常常一起登入遊戲。
在沒有工作時候,他們偶爾也會保持著語音,聊著彼此對工作的安排、未來的計畫,或者生活的瑣碎小事。
日復一日,Sonny逐漸習慣生活中有大半時間被Alban佔據。
「Son~ny~~Onii──」輕軟的聲音夾著絲微笑意從耳機傳出,敲擊著耳膜發出微微的震動,一陣電流從耳尖溜到後腦、擴散到頸後,頭頂和前額感覺麻麻的,他突然理解也許這就是ASMR的魅力。
隊員們間私下的聊天群組最近最熱衷的話題,就是猜測他們的隊長是不是談戀愛了。
以前是面無表情的放空,渾身上下都是閒人勿近的肅殺氣息,彷彿有無形的觸手會在旁人靠近時無情絞殺對方;現在則是看似面無表情,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眉眼的溫柔,偶爾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而嘴角微微上揚地點點頭。
雖然工作時間並沒有減少,不知道隊長是否犧牲了睡眠去談戀愛,但想必對方是個極為有趣的人,才能讓大家明顯的感受到隊長整個人的氣息變得不太一樣。
即使菜鳥犯了致命錯誤,現在的Sonny也只是在力挽狂瀾後口頭稍微懲戒一番,這讓申請加入或轉調VSF的人更多了。
畢竟集外貌及實力於一身,如今又有好性格,誰不想成為他麾下一員?
於是原本的隊員們也表現得更加賣力,這讓所有人在出任務時更加順利。
Sonny也覺得最近的生活過得很愉快,不管是工作還是私生活。
疲累但充實的一天之後,即使偶爾睡得不舒服,他還是很享受醒來後細細回味夢境的過程。
他沉溺其中,沉溺那個有Alban的世界。
而他還想要更多。
喜歡唱歌的他辦了一場小型線上演出,作為給聽眾的驚喜,以及他自己的私心,他找了Alban錄了他最喜歡的一首歌的最後一段,並在演出最後一首歌時撥放合唱。
那個時候,Alban也在線上聊天室裡,聽著他和自己的聲音唱著那首經典歌曲。
「如果不是Sonny找我做這件事的話,我會拒絕的。」Alban對自己的觀眾們這麼說著,而悄悄聽著他這句話的Sonny,胸口充斥的滿足感幾乎溢出,他不自覺的露出微笑,激動的雙耳發熱。
下一秒,他卻如墜深淵,恐慌侵襲他的理智,突如其來巨大的空虛感掏空了剛才的幸福。
他忽然害怕這只是一場遊戲,同時也意會到自己對Alban越來越深的渴望,而他害怕這樣的渴望沒有止盡。
於是他和大家告假十天,他需要拉開一點距離,讓自己冷靜。
十天就好。
「隊長,你最近……」原先想關心Sonny的隊員被他瞥一眼後倏地收了聲音,摸摸鼻子後退回原本的位置。
旁邊的人撞了撞他的手臂,另一邊的人也搖了搖頭。
最近隊長的心情很不好,所有人都感受的到,也很直接地看出他狀況不好。
不耐與煩躁感突然長時間處於最大值,值勤時完成任務、達成目標是最重要的事,但Sonny在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反應和手段,即使與他搭檔許久的隊員們也為之悚然。
他們在想──也許他們的隊長被甩了?
Sonny抓著防水手套一端甩在眼前屍體的頭上,試圖用強力的拍擊跟離心力清理手套上沾染的血滴。
至於給予逝者一點尊重這回事,不關他屁事。
他原本以為在夢裡選擇休假後可以將他的注意力拉回現實,不再沉浸於這像是毒藥般令他上癮的夢境。
可是毒藥那麼甜,他怎麼能戒。
他忍受不住戒斷的痛苦,也不想戒斷這場夢。
於是他又放任自己陷入美好的夢境,甚至比起之前更投入。
他盡量提早完成工作,然後回家好好洗個熱水澡,躺進舒適的被窩裡,猶如一場祈禱儀式,在心裡對自己說聲晚安後沉入夢鄉。
隊員們又發現他的情緒好轉,甚至在那之後維持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某天Sonny遞出假單,申請休假時間寫著至少三周。
大家有點擔心,畢竟他從來沒有休過這麼久的時間,但另一方面也希望他能趁此機會好好休息,他一直以來都非常認真工作,他值得一場充分的休息。
Sonny笑著跟大家再見,說他會滿血回歸。
回到家後的他收拾行李,興奮地像是首次出遊的學生。
他要去找Alban。
「已經二十六天了,你不會真的要休滿四周吧?」手機螢幕亮起預覽訊息,是部長在催促他回工作崗位。
他按掉手機螢幕,往後靠在椅背上時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靛色雙眸沒有聚焦的看著窗外的景色飛掠,火車停靠在一個他沒聽過的車站。
這次長假他去了很多地方,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城市,試圖在這個世界找到Alban。
雖然這無異於大海撈針,但他想,如果夢能持續好幾個月,也許這不是夢,而是一種暗示呢?
平常不工作就待在家的他,幾乎沒有這麼密集地在城市間移動,甚至是毫無目的的在路上遊走,等著老天終於大發慈悲、願意給他屬於他的禮物。
從第一天的滿懷期待,到最後幾天,他甚至後悔他一開始就不應該做這件事。
這讓他想起玩某款要不斷向上跳直到救出公主的遊戲,一樣令人沮喪。
他花了很久的時間通關,但他不知道要花多久時間、也沒有信心能找到Alban。
他還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嗎?
他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嗎?
Sonny頭有點痛,那罌粟花般瑰麗又成癮的夢境,讓他彷彿陷入兩個人格的自我爭吵。
一個他希望從沒做過這場夢,一個他希望繼續做這場夢。
腦中爭吵幾乎具現化,混雜著火車再次駛動離站的聲音讓他不舒服地想閉上眼睛休息。
在完全陷入黑暗前,一個在夢裡見過很多次的咖啡色短髮從地下通道的樓梯蹦上月台。
Sonny再度睜開雙眼,瞳孔先是因為瞬間進光而縮小,然後因為激動而放大。
他整個身子離開椅背貼在車窗上,但火車的速度令剛才在他前方的少年現在已經幾乎快與他平行。
焦急地將手拍上車窗,也許是他的表情過於嚇人,站在月台上的少年注意到他,將視線轉了過來。
那雙異色瞳竟比夢裡更鮮艷些。
Sonny冒出這個想法,卻看見Alban毫不在意的轉開了視線,火車加速越來越快,他倉皇地從座位起身往後面車廂跑去,偶爾撞上幾個尚未完全入座的乘客,他也只能匆匆拋下抱歉的尾音
不能。
不能在這時候錯過。
他堅持了這麼久、嘗試了這麼久,為什麼在這時候錯過?
為什麼Alban現在才出現?
老天是故意要玩弄他嗎?
還是就像那首歌唱的,這只是一場遊戲嗎?
Sonny跑到最後一個車廂後大力推開後車門,月台上的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包括Alban,但他僅是一臉好奇的張望,像是疑惑著這個陌生人為何有這樣的舉動,是誰讓這個陌生人如此失態?
此刻的距離讓Sonny無法確定他們的視線是否交會,但他幾乎可以斷定,Alban不認識他。
那場夢,從頭到尾,只屬於他。
他沒有錯過Alban,而是從來就沒遇見過他。
這樣的認知擊倒了Sonny,他抓著火車尾的欄杆脫力地跪倒在地,心口處沉悶感越來越重,他用力地吸氣吐氣,呼吸間全是絕望。
「Alban……」他小聲地喊著Alban的名字,幾乎是從雙唇間擠出的聲音,像嬰兒般黏糯充滿依賴。
「……Sonny,Sonny?你還好嗎?」
Sonny在醒來的瞬間呼吸亂了一拍,他看見Alban壓在他身上,雙手前臂抵在他胸口支起自己的身子好從正上方直視他,一雙異色眸取代夢裡的陌生感,流露而出的掩蓋不住的親暱與擔憂。
通常需要等到喝完卡布奇諾才會完全清醒的Sonny,這一刻覺得自己被嚇到醒的不能再醒。
「只是做了一場夢,」Sonny一手環上Alban腰身,緩緩收緊壓縮兩人之間的距離,另一手壓下Alban的腦袋,將他壓在頭側,稍稍轉過頭,清淺的櫻花洗髮水香味便能從鼻子鑽入大腦。
「一場經歷很久、有點可怕的清醒夢。」夢裡是聞不到味道的,對吧。
「Oh Nyo~還好只是一場夢呢。」Alban貼在他胸口的手掌輕拍著安撫他,讓他剛才驚醒而急促的心跳逐漸緩和下來,直到兩人的心跳同步。
Alban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愛人,亮黃色的頭髮被灑落下來的陽光照耀像是閃閃發光的寶石,是他的最愛。
他臉上揚著充滿朝氣的笑容親了他一口後問:「你要起床了嗎?我想吃煎蛋!」
「好,要幾顆?」Sonny心想,他過的現實世界,如今真是他的理想生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