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nnyban - 尋寶　　「歡迎歸隊，Sonny。」
　　「喲－－咱們的英雄回來啦！」
　　「隊長，你回來了！一切還好嗎？」
　　Sonny有點招架不住來自上級及同僚的關心及熱烈歡迎，強打著精神一一回應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坐下後順勢抬起雙腿壓在疊滿了待辦公文的辦公桌上，高大的身軀向後伸展，椅背貼著背脊的弧度弓起，Sonny仰著頭盯著天花板，靛藍色雙眸沒有聚焦地開始迷離，半晌後猛然閉上雙眼，緊皺眉頭承接腦袋中突如其來的劇痛。
　　左手的皮手套因為收緊的力度和扶手發出摩擦擠壓的聲響，而半指手套無法完全掩蓋的右手指尖則是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多虧平常總愛咬指甲的壞習慣，此時他不必擔心指甲會因此斷裂。
　　腦中刺痛來的猝不及防，等待疼痛散去後他背後已經出了一身薄汗，調整粗重呼吸的同時睜眼看向牆上時間，直到他呼吸放緩後，分鐘的尾數才勘勘變換。
　　「For fuck’s sake cunt」每每他覺得痛了一世紀那麼長，事實不過是短短十幾二十秒，像未爆彈般一天不知道何時發作、發作幾次，無法掌握局面讓他忍不住低聲咒罵。

　　敲門聲響起，來人逕自推門而入，看著半仰躺在椅子上毫無動力的Sonny笑了一下：「你剛出院，腦震盪也還沒完全好，今天報到完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語畢才看見Sonny的靴子壓在公文上，幾番欲言又止後嘆了口氣，「還有最近別出任務了，先把你的文書工作處理完。」
　　Sonny絲毫不在意在上級面前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一臉懨懨地應了聲，慢吞吞地放下雙腳站起身走到上級面前，一百八的身高湊得太近產生了一些壓迫感，加上他微微下壓的嘴角令他表情看起來有些楚楚可憐，面對這樣的反差，上級下意識地想後退一步，卻立刻反應過來而定住了腳，在Sonny看來就是上級的腿抖了一下。
　　「你幹嘛？」上級咳了兩聲，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回家啊。」
　　「那你快走吧。」別杵在這裡讓他難堪。
　　Sonny大大地蛤了一聲，一臉你在說什麼東西，「可是你站在門口，我不能走阿。」
　　上級沉默地向旁讓了一步，對Sonny離去的招呼充耳不聞，甚至還得替他鎖門，邊鎖門邊想──要不是Sonny工作能力出色，他還真希望他不如繼續在醫院裡躺著──也只是想想，這次意外讓Sonny在醫院住了將近兩個月，前幾周甚至是處於昏迷的狀態，如今能夠快速恢復出院回到崗位實屬不容易，多虧了Sonny戀人的細心照顧……說起來，好像Sonny清醒後沒多久就沒再看見那個人了？

＊＊

　　Sonny正在將剛才在超市採買的食材放入冰箱時，突然有了疑問。
　　他住院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家裡卻乾淨的一塵不染，空無一物的冰箱也沒有過期的食物牛奶，這絕對不是平日時常下廚的他的風格。
　　是誰幫他打掃了家裡嗎？
　　關上冰箱門，Sonny沒有細想，大概是上級提前安排了人來整理吧。

　　洗過手後他拿了個鍋子煮水，當水滾後便將筆管麵窣碌碌地倒入，瞄了一眼手錶開始計時，接著將蒜仁、乾辣椒、新鮮歐芹切的細碎，在平底鍋中加入橄欖油和切碎的食材，拿起鹽罐隨意地往裏頭撒了幾下，一切熟練無比，他絲毫不需要特別計量。
　　蒜碎和乾辣椒在熱油中滋滋作響，逐漸冒出誘人的香氣，他打開干貝罐頭倒出水分，甚至將其稍稍擠壓了一下，然後沿著干貝的紋理撕成一絲絲的碎片後加進平底鍋裡，等干貝絲稍微轉白後，把全部的調料先舀出放在一旁的碟子中，再把日式麵包粉倒在鍋裡的橄欖油上，連炒帶炸，等它完全吸收充滿了香氣的橄欖油並轉成帶綠的金黃色，再將所有調料混在一起直到完美的熟度。
　　此時筆管麵也煮到適當的熟度，他將筆管麵倒在濾網中沖了幾秒冷水後甩乾，為了避免筆管麵互相沾黏以及保持調料的濕潤度，他迅速倒上一些橄欖油，快速又輕柔的翻攪了幾下，再倒進鍋內混和所有的調料開始翻炒，假如一切步驟沒有出錯，蒜、辣椒、干貝、歐芹，包括酥脆的麵包粉，都會完美的附著在筆管麵上。
　　他不自覺地嘴角上揚，揚起靈活的眉毛滿意地點點頭，將干貝筆管麵倒入盤子時，看著已經裝滿白色瓷盤仍有餘量的平底鍋頓了一下。
　　為什麼是兩人份？
　　他不是一個人住嗎？
　　沒有特別計算過份量，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動作，怎麼會慣性地多煮一人份呢？

　　Sonny的腦袋又突然刺痛了一下，他半煩躁半放棄思考地繼續裝盤，將將把兩盤義大利麵放在餐桌上，便聽見門鈴響起。
　　他透過門眼看了一下，來人低著頭，他只看見茶色蓬鬆的頭髮，似乎有點眼熟，於是他打開大門。
　　「嗨，我是剛搬來──咦？」對方在門開時向他露出笑容打招呼，話說一半卻發出疑問，而Sonny素日淡漠的表情此刻也顯得有些驚訝。
　　「你是在醫院的那個人。」Sonny口氣篤定，下秒卻有些遲疑，「你說你叫……Alban，Alban Knox，對嗎？」
　　Alban原本收起的笑容又再度綻開，他充滿活力地嗯了一聲，「我是Alban。」
　　Sonny看著他的笑容，緩緩將視線下移，發現他手中拿著一盒東西，Alban隨著他的視線低頭，似是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噢，這是我做的布朗尼，送給你。我剛搬來沒多久，但你之前好像不在家──應該就是在醫院吧？」Sonny點點頭，Alban繼續說著：「早上聽見你出門的聲響，我就想著晚上有空來向這戶打聲招呼，沒想到居然是你！」
　　Sonny接過甜點盒，有股暖意在心裡縈繞，想起多做一份的晚餐，邀請的話語便脫口而出。
　　「可以嗎？不會太打擾嗎？」Alban的雙眼瞪的圓圓的，連嘴巴都因為擔心造成困擾而張著。
　　「當然不會，我很高興回家的第一天有人陪我一起吃晚餐。」Sonny覺得這句話聽著有些曖昧，但他是發自內心的說出這句話。
　　Alban欣然接受邀約，踏進屋內環視一周後發出感嘆，「你家維護的真乾淨呢。」
　　Sonny示意Alban入座，他拿出餐具擺在餐桌上，低低笑了兩聲，「可能是有小精靈吧。」

＊＊

　　一次臨時邀約，拉近了兩人距離。
　　Sonny與Alban的第一次見面是他住院從昏迷轉清醒時，當時窗外陰暗，雨聲給周遭鋪上一層白噪音，他腦袋昏沉混沌，全身上下都是無法描述的不適感，張開眼後第一眼見到的就是Alban，當時他並不認識他，於是開口問他是誰，因此他才知道Alban的全名。
　　後來醫生護士湧入，同事們也接連探訪，等過了一陣子他想起來時，Alban已不見人影，他以為Alban就是一位正巧路過碰見他甦醒而按下呼叫鈴的好心人，想不到竟會是在自己住院期間剛好搬到隔壁的鄰居。
　　那次的布朗尼雖然看著有些微妙，但味道還挺不錯，於是他們似乎有了默契，他做晚飯、Alban做甜點，他們兩個互相串門，像是隔著兩道門的室友。
　　不知道何時開始，他們偶爾撞上同一天休息日時也會相約一起出門，也許是去超市採買、也許是去遊樂場玩，有時去咖啡廳他會點一杯卡布奇諾，而Alban則是經典美式；有幾次他會陪Alban逛街，對香水一竅不通的他，甚至在Alban的推薦下買了一款淡香水，清爽的柑橘前調和雪松木的後調，Alban一試香便直呼這就是他身上的味道，於是他不假思索地結帳買下。

　　意外的後遺症尚未完全康復，他時不時地仍會感到頭痛，某一次發作時他疼得在椅上彎下了身子，雙手緊緊地按著太陽穴以及眉心，在心裡試圖以數數分散注意力的時候，一股揉合薄荷與檸檬間帶著香草甜香的氣息環繞住他，一隻手握上他的手腕，另一手捧住他的臉側往旁帶，直到他的頭靠上一處帶著規律起伏的地方，他雜亂無章的呼吸跟著起伏逐漸同步。
　　刺痛褪去，他睜開濕潤的雙眼後發現自己靠著Alban的腰腹，雙手不知何時早已從按著自己變成抓著Alban的身側，如溺水者般抓住浮木放不開手。
　　而Alban則是輕撫著他的頭，在他因過度的疼痛而暫時失去對現實的感知、疑惑地抬頭看向他時，輕輕的將他被汗浸濕的凌亂瀏海向後梳理，他一雙深灰色的眼睛盯著他，安定的給予力量，清澈如少年的聲線對他說著沒事的、沒事的。

　　心中似乎有什麼被撩動一下，像是秋天晚風掃過落葉輕輕發出的聲響，是曇花在深夜無聲的綻放，是漫天大雪層層疊落的重量。
　　他驀然發現，或許Alban如今對他已是生命中不能丟失的存在。
　　在他清醒之際，Alban不知道何時已經側坐在他大腿上，兩人不知道交纏多久的唇舌不經意地洩出濕濡聲，他明確感受到自己的耳朵發熱，也能看見Alban閉著的雙眼睫毛輕顫。
　　但深吻仍在繼續，誰也不願意退開。
　　Sonny感覺Alban放在自己臉頰兩側的雙手微微發抖，像是捧著失而復得的寶物捨不得再次放開；而他環住Alban身軀的雙臂則緊緊禁錮著，不讓得來不易的寶貝有機會溜走。
　　空氣中瀰漫著醉人的氣息，Sonny不禁分神想了下方才的餐桌上是否有酒，苦思不出答案的他，重重地吸住了Alban的舌根，直到Alban吃痛的捏了捏他的臉頰，他才小心翼翼地拉開彼此唇間的距離。
　　「你幹嘛？」Alban睜開眼睛，神情微嗔。
　　「我……想確認看看你有沒有喝酒。」Sonny緊盯著他被吸的些微腫脹泛著紅艷水光的雙唇，有些心虛地回答。
　　Alban早已習慣Sonny神奇的腦迴路，順水推舟的問：「那我有喝酒嗎？」
　　「……沒有。」Sonny羞赧地回答，抬眼看向Alban，腦袋突然一片空白。
　　「？」Alban面露疑惑看著他。
　　Sonny張了張嘴，過了幾秒才發出聲音，「我累了。」
　　「這樣啊，那你去房間躺著，廚房我來收拾，好嗎？」
　　「……好。」
　　看著眼前像大型犬一樣溫順聽話的人，Alban露出寵溺的笑容，他站起身子順勢拉起Sonny，牽著對方進了房間，將對方推倒在床上，拉過一旁的棉被蓋上。
　　「你好好休息，如果頭又痛了，就喊我一聲。」
　　Sonny亮黃至銀白的頭髮散在深色枕頭上，像是夜空裡燦爛的星芒，他抿唇點點頭回應，Alban隔著被子拍了拍他的胸口，又彎下身子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
　　「晚安，Sonny。」
　　他貼心的沒有將房門完全關上，餐廳昏黃的燈光能夠穿越縫隙進入房間，Sonny隱約能看見Alban的身影來回穿梭，以及聽見他放輕動作仍無法避免發出的細碎聲響。
　　Sonny閉上眼睛，他回想剛才看到的畫面，忍不住想他好像從沒問過Alban的職業是什麼──
　　為什麼Alban要帶上有色鏡片，隱瞞自己右眼是綠色的事？

＊＊

　　Alban收拾完廚房後，看看時鐘，已經過去半個鐘頭。
　　他躡手躡腳地推開半掩的房門，走向床上不知何時已陷入沉睡的Sonny。
　　方才他去了洗手間一趟，發現自己右眼的有色鏡片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敏感如他，立刻聯想到剛才Sonny略顯不對的反應。
　　「嘖，藏了這麼久，怎麼這時候暴露了呢。」
　　Alban臉上淡淡，他在床邊蹲下，手肘撐在床上支著臉，另一手虛空地按上Sonny睡夢中仍在苦惱著什麼而緊皺的眉頭。
　　他和Sonny的第一次見面確實是在醫院，那天確實下著濛濛細雨，因此帶著些微涼意。
　　天氣、溫度、地點，他們。
　　那是他們初次相遇的場景，只除了這次不是第一次。

　　他們真正的第一次見面，是Alban躺在病床上，迷糊地問Sonny是誰，Sonny告訴他自己是Sonny Brisko，VSF隊長；他們兩個在各自任務中對上，Alban受到重傷被送到醫院，而他事後與上級匯報後才得知雖然Alban的身份是竊賊，但實際上算是他們的自己人，雖然稱不上臥底或間諜就是了。
　　之後住院期間，Sonny幾乎是天天來探望Alban，甚至可以說是親力親為的照顧。
　　Alban見他天天報到，問他沒有其他任務嗎，卻見他正色地回答他就是任務。
　　「如果不是因為我沒釐清你的身分，你不會受到這麼重的傷，因此我應該負起責任直到你痊癒。」他的神情慎重地彷彿在求婚，Alban尷尬地說等他好了換他做點什麼回報。
　　沒想到Sonny更加嚴肅，「不，你只管接受，不用給什麼。」看著這樣的Sonny，Alban忍不住失笑。
　　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他們兩人的關係逐漸親密，常到彼此的家中作客，甚至熟的當作自家，Sonny會買食材到他家做飯，他去Sonny家時會順手打掃衛生。
　　他知道Sonny每天都要喝一杯卡布奇諾，甚至家裡有一台義式咖啡機，而Sonny也總笑他不識貨，都來他家了，放著昂貴的咖啡機不動，偏偏要喝美式，甚至是即溶咖啡。
　　他想，他哪裡不識貨了。
　　他可不是看中了他這個最寶貴的貨嗎。
　　某次他不小心踢到櫃子發出巨響，瞬間吃痛又嚇到自己的蹲下身子抱著腿，瞥見Sonny驚慌失措的從房裡跑出來查看，突然想惡作劇的基因蠢蠢欲動，於是明明已經不痛的他快速擠出兩滴眼淚掛在眼角，扁著嘴望著Sonny，楚楚可憐的模樣讓Sonny來不及多想就把人抱起來放在椅子上，自己跪在地上就要看他哪裡受了傷。
　　Alban奮力咬著嘴唇仍憋不住笑意，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的Sonny喝斥了幾聲，Alban卻仍笑的像是偷到魚的貓咪，一臉得意讓Sonny看的不禁惱怒，腦袋一熱便扣著他的後腦勺朝他嘴上咬去。
　　而後所有的一切水到渠成，他們成了戀人，沒有特別公開，但對Sonny熟悉的上級如何看不出他對Alban的特殊照顧，這件事便心照不宣存在三人心裡。

　　直到意外發生，Sonny受到爆炸波及，Alban接到上級通知趕到醫院時，醫生正在說明Sonny的狀況不知道何時會清醒，清醒後很大機率也會有腦震盪的後遺症。
　　Alban自然是每天往醫院跑，而當Sonny昏迷數周後終於睜開眼睛，看向他的雙眼充滿疏離，他聽見那一句「你是誰」時，他毫不意外的在心裡罵了一聲Fuck。
　　「Alban，我叫Alban。」
　　他明白自己的戀人平時看似乖順的大型犬，但卻是聰明警惕的狼犬，在他遺忘他是誰的狀況下，貿然與他親近只會令他更加存疑反感，自小在街頭生存的他反應迅速，決定從長計議。
　　於是有了Sonny以為的第一次相遇和巧合的鄰居事件，包括之後他們去的咖啡廳、超市、遊樂園……都是Alban精心策畫安排的事件。
　　如果他們曾經因此相愛，那麼再經歷一次，一定也會再度相愛。

　　Alban繞到床的另一側後躺進被窩，此時的他很希望Sonny能抱抱自己。
　　沒想到他的身體甫一靠近Sonny，對方便下意識地轉向他並收攏手臂。
　　「Alban……」Sonny睡夢中發出呢喃，他將頭埋入Alban的肩窩，剛才緊皺的眉頭此時被徹底梳攏開來，「不用擔心……只要接受……」
　　他再次低喃，而Alban緊捂住自己的嘴，深怕自己嗚咽出聲，一灰一綠的異色瞳蓄滿水光，悄聲無息的從旁滑下。
　　他的Sonny沒有消失，只是一度搞丟，如今他又找回來了。


　　Lost. Not Gone.
　　If something’s lost, it can be found.
　　　　　　　　　　　　　　　　　　　── Uncharted.



END.

*干貝筆管麵食譜來自Mama Brisko及本人實際下廚步驟，但不保證完全相同。
*結尾英文台詞取自電影UNCHAR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