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布】同一片天地阿帕基打开作业本,把它翻到跟早就放在玻璃橱上的另一本相同的页码,弹开笔帽,瞄一眼同学的作业,再紧跟着往自己的白卷上奋笔疾书。老板打开电风扇,走到排成一条长龙结账的人的对面,重复拿起商品然后放下的动作,毫无殷勤,面露无趣,只机械地按动计算器,找了零,便重复下一位。要阿帕基零花钱还有余,他也可以招呼一声老板,要杯咖啡,极其体面地坐上门市里唯一一张金属圆桌,闻着被汗腻和油漆挥发熏染的金属锈味,摊开书包,取出钢笔,等老板用瓷碟端过来一杯咖啡,对他说请用。但现在人有点儿多,从他一进来,就有几个年青人围在桌子旁,吞云吐雾,最开始低声交谈,然后发展成高声叫嚷,他便只能站在收银台前的玻璃橱柜旁,把两本作业局促地叠到一起。这橱子放的是烟。那几个盘踞在金属圆桌前的人或许也抽着从这儿拿出来的烟。阿帕基不认得这些款式,它们比物理学符号更令他感到抽象和陌生,于是,即使他手边就用胶带贴着的泛黄的旧纸,上面事无巨细地标着烟盒的款式跟零售价,他也无心去看,只浅显地判断这些字迹同样年代久远,泛着褪色的白;有时碰上钢笔断墨,他还会趁着老板不注意把不出水的钢笔往那张纸上乱划,日积月累,所以纸和覆盖在纸上的胶带都被他刮花,千疮百孔,要赶上天气好,有太阳光从方方正正的窗棂打过来,笔迹会因为胶带划痕成片成片的反射而无法辨认,就是老板亲自过来,也得把身子全弓下去才能认清。他抄完了同学的作业,抱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窃喜感“咔哒”一声盖上笔帽,突然,他在计算器的声音和报价之外听到了什么重响,他不自觉地回头,是金属圆桌倒在地上,几个曾围它而坐的青年,橙色衣服伙同黑色衣服抓住另一个橙色衣服,伸出拳头揍他,有个高个子反过来去推他们,他们几个相互动手、追逐,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阿帕基看见老板从柜台后走过去,吆喝着让他们去外面打,反倒是那个被揍得直不起腰的橙色衣服给了老板一拳头,老板打他的脸,紧接着一声枪响。一瞬间,店里无比静谧,这下没人敢拉架了,顾客们有的因保命要紧丢下商品,有的趁机摸出一盒烟揣进兜里,都往狭窄的门口涌去。阿帕基把书包牢牢地拥在胸前,跟着胸背相接的人们拼命往外挤,人们好像成了流动的水,他刚感觉后边人用力,那力就来不及他反应,直接通过他涌向前边,他被夹在其中,身不由己,成了拥挤的一份子。
17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