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常客“零君，准备一下，有人点了你，五分钟之内到二楼五号包间来。”
又是一个周末夜晚，店经理敲了敲休息室的门，把趴在桌子上休憩的朔间零给叫醒了。

把睡麻了的手臂向前伸展活动了一下、朔间零揩去眼角沁出的生理泪水，对着镜子看看确保自己眼妆没花掉便懒懒地走向二楼包间准备开始工作。

“...！？”

没想到门侧里边站了个人、朔间零进门后吓了一跳，扶在门框上的手被准备关上的门夹了一下，痛得他赶紧把手抽回来放到嘴边吹吹，再抬眼时看到面前是个比自己矮了有大半个头的熟悉黑软发小脑袋有点惊讶。

“凛...凛月？”...距离第一次见到朔间凛月已经将近一周了，朔间零在那天晚上后总是时不时想起这孩子来、但盼了好几天都没在店里看见过他，还以为他不会再来这里了——虽然于公他也不希望在这种地方跟朔间凛月见太多次，总归是对凛月自己的个人生活算不上好影响...其实于私、他是挺想再跟人见一面的。

朔间凛月在他身侧凑近门来打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似乎在往外看着些什么、继而把包间门反锁上了，然后又背对着朔间零在自己怀里找东西。

...？
怀里被塞进一个什么圆圆的小瓶子——朔间零下意识伸出双臂来抱住、结果把给他塞东西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也一并给抱住了。

“...！”
凛月想把手抽回来发现抽不出来、发力扯了几下才把呆怔着的朔间零唤醒。

“凛月！抱歉...”

是瓶什么东西...

...番茄汁？

“我...零君之前说喜欢喝番茄汁、所以想着给零君悄悄带一瓶作为惊喜...店里不给自带饮料，所以我只能买个小瓶的藏怀里给零君带进来。”朔间凛月跑遍了住处附近的便利店都没找到有番茄汁...或许是这玩意销售面向的市场有点小，他在下班时间逛完了公司和市中心之间几家大型商超的其中一家才找到，并一口气把小瓶的全给买了下来，打算每周都带一瓶来给朔间零。并且好奇喝了一瓶之后自己也诡异地喜欢上了这种饮料...他估摸着自己可能成了那家唯一有番茄汁的商超里定期来扫货的顾客了。

见朔间零还有点状况外的样子，凛月疑惑地伸出手指戳戳他肩膀。

“零君？...”

对上朔间凛月那双清澈得像没经过雕琢的鸽子血宝石的红瞳，自己的身影隐隐约约倒映在其中。
没有焦灼与别扭，这明明更像恋人间的暧昧气氛与对视却一点也不突兀，仿佛这是两人早已习以为常的现象。

...朔间零似乎朦胧地窥到了自己在少年心中占据着一个微妙地位。



居然也有族人以外的人会对他如此上心吗...
如果不是出于有利可图的目的，那是否可以说明...自己也快能拥有另一处温暖惬意的藏身之地了？


“啊、！没事...谢谢凛月。这个礼物吾辈很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悦让嘴角忍不住漾出一丝微笑，朔间零紧紧攥住那还带着些许凛月体温、瓶身微暖的饮料，放进了自己大衣外侧口袋里，嘴上还不忘逗一逗人。“吾辈能藏着喝一辈子。”

凛月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了一层薄红，狠狠瞪了眼嘴贫的朔间零。

……

或许两人都觉得和对方待在一起的时间过于愉悦、以至于凛月都加了三次时长，最后朔间零以“再加时长不仅太晚还费钱、凛月再不回家吾辈就要生气了”的缘由制止了凛月第四次想加时的念头。

朔间零站在门口看着垂下脑袋看不清表情但明显感觉到不开心的凛月，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酸楚。手轻落在凛月脑后安抚般揉揉他的软发，另一边垂着的指尖抽搐着动了动但始终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勾上他落在身侧的手。


...以后吧...以后会有机会...且不是以这种场景和身份牵上凛月的手。

“零君。”

“嗯？”
……零有种奇异的直觉。

“下周见。”

……

现在这种直觉生效了。

“等...”

没等朔间零喊住他，凛月就已经果断地转身走了。朔间零的腿跟灌了铅似的完全迈不动，等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人影了、也无法追上去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吧。

朔间零有点后悔没有偷偷跟凛月互换联系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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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朔间零怎么懊悔，他第三次如愿在周末的包间里见到了凛月。

和眼熟的小瓶番茄汁。

这周快结束时朔间零才猛然想起要事问凛月联系方式。凛月明显愣了愣在思考要不要给、但最终还是互相留了电话。

至于两人的通讯？也很礼貌的停在了对对方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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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间凛月就这样每周点朔间零一次、附带着一瓶番茄汁，甚至还会在聊天中套出朔间零喜欢吃的主食和甜品。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对人上心过...所以忍不住想要再多了解他一点？
...哪怕他其实内心深处清楚，这种单方面的感情付出再加上两人地位的截然不同，有很大可能会无疾而终。
但...万一呢。

哪怕有微小的那么一点可能，都会试图追上去尽全力抓住这种自己希望得到的未来——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啊。

每个人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他朔间凛月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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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啊...

每周都来只是为了给自己送喝的？

不可能。

这种想法冒头朔间零都觉得自己有些愚钝了。可是凛月的做法着实让朔间零摸不着头脑。朔间零也不是没试过想反套话——但每次他想开口问凛月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凛月都像能看穿他内心想法般无比迅速地就把话题岔开无缝衔接...以至于自己都会被意识带偏把问人的正事给忘了。



“凛月，吾辈想...”
「问」字还没出口，凛月就截断了他的话头。

“零君——其实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来牛郎店工作……？”

刚从心里叹了的一口气又升上来堪堪卡在了喉间。

...这是...

问他家底来了？

……

“...凛月...吾辈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可以跳过吗。”朔间零面上特意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孩子这么有礼貌肯定不会再刨根问底了。

而现实告诉朔间零，他的直觉出错了。

“诶...这不公平。明明我都和零君分享过自己家庭的很多信息了啊？零君还是不愿意敞开心扉跟我聊吗——？”

...这段时间以来凛月已经学会了喝酒。虽然酒量还是不大，但已经比刚开始一杯倒的状态好了不少。凛月喝得有点上头、脸颊被蒸得红红的，眼睛也被酒精熏得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听到朔间零的拒绝仰头灌完自己杯子里剩下的酒、放下杯子和朔间零对视时眼眶明显都红了一圈，轻转着的漂亮眼眸里泛起了清亮水光，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朔间零哪看过这种场面——他是绝对不会让人在自己面前哭的、更别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落泪，这会让他负罪感很重。所以他也看不得那些跟牛郎聊天倾述而崩溃大哭的客人，在他陆续接的几位客里他都会把话题引导向轻快愉悦的氛围，目的就是让客人能感到放松从而能够自我内调情绪压力。

“别...凛月别哭、！”朔间零连忙抽了纸巾抬手就要给凛月擦泪，却被凛月推开了。

“...我还以为能在零君这里找到些许归宿感...没想到零君仍然把我拒之门外啊。”
“...在一个陌生人这里寻求心灵籍慰...确实有点可笑了。”
晶莹的泪珠从凛月嫣红眼角沁出，还未滑至下巴就被他一脸倔强地抬起手背用力擦去。

“不是...！凛月...吾辈的家族...家庭...是...是很复杂的、汝...”

朔间零磕磕绊绊地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看着凛月因自己的话导致了现在这幅模样，急于解释又后悔极了，恨不得把刚刚说的话都给吞回去。
嘴巴张张合合始终没能组织成一句完整的话、朔间零认命般垮下肩膀，带了些许被人拿捏住了的无奈。

“...好吧。凛月想听什么、？

...问什么吾辈就答什么。”



有问必答。凛月方才还被酒精迷上的眼睛一下子亮堂起来，眼泪几乎是立竿见影地就止住了。

……？

朔间零瞬间清醒过来——这孩子刚刚是装出来的可怜！！
真把他迷得一愣一愣的、！

明明常年在家族里面对明争暗斗已颇有经验的朔间零竟对着看似清纯得人畜无害的凛月一时失去了分辨能力。

……这下谁段位更高好像还真说不定呢。


“零君说的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凛月一扫先前的委屈脸，微眯的眼睛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零君的...算是朔间家族吧、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呢？”...作为一个现代人，凛月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什么宗族观念能隐隐透出如此强大的权力支配与束缚力的「传统家族」，除去像更了解朔间零的心理以外自然也是很好奇的。

朔间零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在大脑中信息排列重组挑拣出了一些能让凛月比较信服且不那么超乎常人思想承受范围内的相关信息，思索了一下开口回答道。

“嗯...吾辈的家族起源时间很久远，在社会还是贵族制度时朔间家便是其中之一的贵族。从有第一任族长初始，血统观念就非常强，通常都是直系或旁系亲属通婚。他们不允许有其他的平民、在他们眼里看来是下等人的血缘污染朔间血统一脉传承的纯粹。”

“但现在的人都知道——近亲结婚会有什么后果。家族遗传病会因近亲通婚而无限放大...朔间家的基因很强大，明显特征表现为拥有像吸血鬼般的红瞳和尖牙...”
说到这朔间零顿了顿，本就看进凛月眼底的目光更为晦暗不明。

凛月被他的眼神看得忍不住汗毛直竖...虽说朔间零并没有从中透露出具有实质的侵略性，明明温柔且优雅得体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却总有种像是被吸血鬼盯上了的猎物的错觉，仿佛此时正被缚住手脚接受着支配者的审验。


“...吾辈知道凛月在想什么。”

“确实有极大的可能...吾等在几百年前的祖先都同属于朔间家族。也许是哪支旁系族人与外人通婚去了、脱离了家族生活与现代社会接轨，便有了如今的凛月。毕竟单从外表来看，吾辈第一次看见凛月也误以为是家族中的孩子。”
...如果凛月的那位先祖没有脱离家族...或许他在家族里时即使见到了这个孩子、也会因为他是寻常「朔间家的人」而完全不会多看他两眼。
...想到这里，零莫名有着很奇怪的心情。
是庆幸吗？……庆幸凛月并没有生于这个腐朽守旧的家族被迫接受着那些朽败味几近能把人呛死的观念，可以在现代社会过着正常人的平凡一生？

...但欣悦之余也好像掺杂了一丝遗憾。



不对...想偏了。
从愣着神胡思乱想状态中猛然回过神来的朔间零心底慌得有点发怵。

他还从没对一个人有过这种杂乱如麻快要拧成一捆打结毛线球的心情，不知该如何为这种感觉命名。
在家族里没人告诉过他面对别人拥有这种心理状况是怎么回事。

...那就姑且当做...这是自己在意凛月的表现？


“……那，零君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工作？”

……

“为了...逃离。”
朔间零有些艰涩地开口。

“吾辈要逃离那个压抑窒息的陈旧家族...吾辈作为直系唯一嫡子 ，毫无疑问是要当下一任族长的。当上族长之前就必须得先与一名族人结婚，继任族长后便需要为家族延续香火，再进行下一回这种无穷无尽的轮替。吾辈对那种地方、这种一成不变的家族使命...深感厌恶。”

……

“...零君，抱歉...”
凛月撑在沙发上的手有些无措地攥紧。好像...戳了别人的伤口...

“我不是...故意要揭你痛处的...”

“没事。吾辈也从没和人说过这些...说出来反而好受一点。”


气氛又重新归于沉默。


“凛...”
“零君...”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试图打破这种氛围。凛月本来垂着的眼帘掀起看了同样把紧张都挂到了脸上的朔间零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凛月先说。”

“...嗯...那，零君喜欢这个工作吗。”

...朔间零明显在犹豫着思考要如何回答。
也是，听他这样描述、说明朔间零在家族里完全就是养尊处优的身份地位，被迫来做这种工作多少有点纡尊降贵了...

“其实，说不上讨厌？...因为这份工作让吾辈遇到了凛月噢。”

？完全就是凛月意料之外的回答。

“可是...零君不觉得这种工作是委屈了自己的身份吗？真的没关系吗？”
明明光看外表和气质内涵就完全跟牛郎店不搭边的一个人、怎么会甘愿做带有暧昧色情意味的工作呢？

朔间零捂嘴轻笑一声，温热的掌心覆上凛月在沙发边沿撑着的手背，侧过头靠近他，似笑非笑地似在细细端详凛月面上的表情。

“吾辈有什么身份？...之前的身份不过都是家族给的。吾辈现在脱离了家族，身份就是自己给自己安上的。”

“在这里工作如果是能见到凛月的契机，那么...吾辈很乐意。”

手背的温度如同有了生命般蔓延到了脸上，凛月感觉眼眶莫名发烫起来。

...这让凛月更加坚定了几天前突然冒头的荒诞想法。
他打算努力工作再多攒点钱，加上之前的一部分积蓄、直接把朔间零从店里买出去。
或许这种行为在旁人看来真的很无厘头:这才认识几天就大费周章地在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身上投掷这么多钱，简直就是疯了吧。
但此时此刻朔间凛月有种冲动——想把他从身不由己的黑暗与泥泞中拉出来...重新给他建造一个温馨平凡又可靠的...家。

……他自从在社会上立足以来便是独自生活...真的能给另外一个人创造出一席之地吗？真的准备好了在自己未来多加一个参与者吗？

朔间凛月对于这些问题也不清楚该如何去解决。但他想尽力去试一试——万一就真的开启新生活了呢？...多一个陪伴自己的人，好像也就多了点依赖。
他所有徘徊的答案都不自觉地会向朔间零靠拢。

这样似乎...也不赖。

“...又在嘴贫。”看着面前人弯弯的俊俏眉眼里蕴涵笑意，凛月转过头悄悄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就这样决定了。再加把劲工作攒钱，给朔间零一个新的生活...
和有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