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差不多该死心了吧 「上」翻涌的爱意啊。咕噜、咕噜，一杯火焰烧过那条苦涩的舌头，翻滚着落进幽深又黑暗的内心的走廊。好烫，发出呜咽，眼泪像两条被拍扁的蛇。湿润的脸、湿润的空气和舌头，乌泱泱的人群盘旋着，千百个影子在胃里跳舞。仿徨中我看到漆黑的燕子，油光水滑的羽毛和白得像雪一般的胸脯，细软的绒毛被风扇所吹起，一点一点蠕动、一点一点活动着。我盯着它，喉结在抽搐。我的舌头三级烫伤，我好像把玻璃杯咬碎了。

我的嘴巴里都是玻璃，好痛。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要是这么说又变得简单起来了，那我刚才在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的声音好难听。我的表情一定也很难看吧，这杯酒太烈了，光是喝下去我就几乎要受不了。我想挥舞手脚，或者把我的拳头砸在桌面上，砸烂杯子砸烂话筒，我不想唱歌。
可是我还是被推出去了，我认识的脸和我不认识的脸在我的眼前，哦……我彻底完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呕吐，我没想呕吐的！毕竟，毕竟那是在她面前啊！

我抬起头来，湿漉漉的额发上沾了汗水和我刚才吐出来的东西。我看到她仍然坐在那里，真是奇怪！我以为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她的脸还是那么的，那么的清晰……我想，她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为止变化了很多。也许她打过了一次卧蚕，这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了！然后，然后啊……刚才的酒，就是她给我灌下去的，我的手指上，好像还残留着她衣服的折痕。她把头发稍微烫了一点，跟之前不一样，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但是现在的我也喜欢……然后，口红的颜色也不对。我迷迷瞪瞪地想啊想啊，其实您还是更适合莓果的颜色吧……哦！还有那个，绝对不能忘记的，亲爱的眼下的两颗痣，这个是永远都不会变的，糟了，她不会因为黑色素过多而得癌症吧？

我晕晕乎乎地，被推搡来推搡去，我大叫了一声，扑通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的裤腿上或许会粘上什么了，我现在管不到这个。救救我吧，我的头好像要裂开了一样，我和我好像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减数分裂成了两个自己，你觉得减数分裂是这样的吗？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想这么说，可是玻璃渣还在我的嘴里，我的嘴巴麻麻的，我浑浊的眼球旋转着，您穿了紫藤萝的颜色啊！我立刻爱上了紫藤萝。

多么、多么喜欢您，哪怕是裙摆上的线头也喜欢。看到您就明白了，那娇憨的神采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
“……好像……有点困难……”您的声音，在说什么呢，好像听不见。太可惜了，我想要珍藏您所有的话语到舌头下面跟我的舌苔一起生活。

不，我……要，我要唱歌，我不能被他们看不起，更不能被她看不起。我嘟嘟囔囔地要爬起来，差点滑倒。有人要拿走我的麦克风，我大吼着叫他不要过来。我站直了，我真的站直了，背对着所有令人作呕的炽热的眼神，我的背被点燃似的疼。我面对着她，我说我要唱歌。我的喉咙好像已经被吐出来了，我甚至开始期待起之后我会如何被嘲笑的模样。算了，就这样吧，就……这样，这样。

“我……”
我的声音好像书包、鱼头、树根。我是一个愚蠢的小丑，我打算唱的东西，其实我也不知道。就当我瞎编一首歌出来吧，这个时候啊，她抬起头来，用那样紫水晶的眼睛看我。我……我，我……
“我还喜欢您……”
我站在那里，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但是我不是正在对她说吗？下一秒立刻呕吐起来了。我这辈子都没法把它们舔干净了。我想去死，我想只有我一个人去死，但是一想到她可能会跟我不认识的人结婚，我就又不想死了。不，说实在的，这才会让我更想死吧，为什么您会在这里？为什么您会跟这群……大学生一起喝酒？我不懂啊……也许是我在做梦吧。

噩梦啊！好像有人把我撞倒了，我不争气的身体像一个假圣像一样倒下去，用我倒下的方位来做占卜，天灵灵地灵灵，我真是……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谁能原谅我，能原谅我呢？


我在睡醒之前又吐了三四次，我突然睁开眼睛，然后开始吐，我最后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吐在床上，所以我翻了个身，吐到地下去了。酒精味立刻混合着其他难闻的味道开始袭击我的鼻腔，我痛苦地呜咽了一声，立刻又睡着了。之后我每隔半个小时惊醒一次，从第二次开始我好像知道我在哪里了，我摇摇晃晃地找到我家里的马桶，然后跪在地上吐。我最后一次趴在马桶上抽搐的时候，我的神志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我好像还是完全没有睡过觉似的头痛欲裂，于是我又躺回床上了。我知道我应该把地面清理干净，但是我直接晕过去了。我再一次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家里谁都没有，只有地上的几个啤酒罐。我只能自己蹲着一点点把地板擦干净！偶尔还有胃液翻涌的感觉，但是我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我洗了脸，然后吃了点剩下的面包，我感觉好点了，之后我开始大量的喝水。我皱着鼻子把家里打扫干净，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几乎都忘记了，但是我的食道里就像放满了堆好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我一动就一齐倾倒了。

我忘记了昨晚的事。昨天是我的大学毕业典礼，到了晚上我跟着同学们进了一家酒吧，然后是KTV，然后又是酒吧。我原本不应该跟过去的，但是我想到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同学们的面前，因此我还是鼓起勇气地把衣服扣好，然后把衬衫塞进裤子里。第一轮的时候我就喝醉了，后来到了KTV，是的，在KTV里我们开了一个包间，有几个爱起哄的同学说，还有额外的惊喜。我不以为意地走进去，然后在房间的中心看到了……

我脚一软，立刻跪倒在了地上。然后我又跪又爬地跑到我的床头柜边上，那里我的手机正在充电。我的手指颤颤巍巍地点开Line，只见莫名其妙地，我的手机里出现了一个置顶对话。那个对话的头像是只露出一截光滑的脖子跟肩膀的照片，中间挂着一个十字架。
我注意到我给他的备注是：uebdUS
我的眼睛盯着那张小小的头像不放，一点青翠的碎发落下来，洒在肩膀上。我看到她的发尾略微有卷曲，应该是烫过了。这是毕业之后做的事情吧。
那个对话框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醒酒汤放在厨房里了。

我捧着的手机好像一块炽热的烙铁，我立刻点了进去，然后把聊天记录往上翻。只有几条消息，全部都是她发给我的。
昨天 21:20
uebdUS：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

昨天 23：15
uebdUS：【一张我跟她坐在出租车后座的图片，我好像已经完全晕过去了，头发把脸挡得严严实实。我的手上还拿着一罐没开封的啤酒，这张照片是从她的视角拍的，所以她只露出了半截肩膀，我勉强看到她穿着紫藤萝的吊带。.jpg】

今天 00:32
uebdUS：钥匙放回你的口袋了哦
uebdUS：醒酒汤放在厨房里了

……我盯着这几行字，差点要呕出血来。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立刻站起来，然后走到厨房里去。天啊，那里真的有一碗醒酒汤。
我立刻猛灌了下去，几乎要呛到我的喉咙。然后我咧开嘴，我的笑声一定很阴森，但是我无法控制我身体的抖动。我把碗放了回去，随后抱着手臂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的事！

是的，我再一次地遇到了她。在KTV里，她穿得是那样漂亮，叫我一瞬间就忘记其他的所有人了。我当然不敢坐过去，但是我还是坐过去了。我不知道我说漏嘴了什么，总之当晚我们被挤在了一起，她叫我喝酒，我就喝了，她叫我喝了多少我就喝了多少，然后我就晕倒了。但是，她来过吗？来过我家……她？来我家？……

我立刻唾弃起我急忙着去清理的行为，天啊！也许这里有她喝过的酒瓶，我是不是把它们都扔掉了？……对，没准还能剩下什么东西，什么能证明的东西……就像，口红印、香氛的残留，或者什么其他的。
可是，什么都没有。我徒劳地在家里找了一圈，然后我才想起来要回信息。我完全忘记了。因为我忘记了她是真人的这件事，她是真实存在的，昨天的事情也是真的……她送我回家，让我好好躺下，随后离去了。我的手指连着的思维的线好像要断裂了，就连用密码解锁手机那种事也做不到。简短的六位数字，我的手指像与手机屏幕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手套一般，戳了好几下……然后我把Line打开了。我看见那个置顶对话依然飘在所有消息的上空。说来惭愧，除去那个对话框以外，我剩下的东西几乎只有群聊了。哪怕是网络，我也会对一对一的对谈而感到不安……说起来，究竟要怎么才能跟她说话呢。uebdUS，这个也许是因为我神志不清而输入的乱码，此时正明晃晃地在我的眼前，摇晃……应该不会摇晃的吧，手机也会那样吗？我以为是手机的问题，没想到是我的问题。我根本不知道我又晕倒了的事实，我只知道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而且我还以为我没有回复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地板又硬又凉，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瑟瑟发抖，骨头好像要散架了一样。幸运的是，也许我的头疼终于在此结束了——不再被酶的噩梦所侵扰，我的世界天光大亮！……

今天 14:22
我：对不起！现在才睡醒
我：这次的事情，十分感谢您……
我：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看到了我丢人的样子……我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我：如……如果真的做了什么的话，
uebdUS：不好意思，真宵，我打字有点慢
我：没有，完全没关系！
我：您愿意回复我就很高兴了

……然后五分钟之内都没有回复，感觉心情好像一点一点凉下去了。不过，她刚刚才说过打字慢的事情，所以说不定只是在打字而已。我跪在地上，我意识到我在地上待了太久了，几乎已经失去了站直的能力。我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吃饭了，在漫长的睡眠……昏厥当中，好像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她不会觉得我回复得太晚吧？

uebdUS：呵呵，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呢

这一次我没有落泪。我的身体空空落落的，我看着她的消息，想象着她跟我说话的声音。那是七年以前的事情，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上高一。一个疯狂又无用的年纪，在同龄的人开始学会区分套套的种类和偷偷摸摸偷家长的身份证开爱情旅馆的房时，我像一根路灯一样只在晚上等她。我不认识她，她大约也是不认识我的。我的课外兴趣，就是站在远方眺望她，她是合唱部的学姐，中声部的一员。

我在入学的演出里第一次见到她，并且一见钟情了。在大家被塞入那个名为大礼堂的意义不明的建筑的时候，我背着书包打算跟其他人一起走进去……那当然是假的，没有人会跟我走在一起。理所当然地，我突然看到了迎面跑来的她。从那一刻我的人生才正式开始，在那之前的生活，全部都被我丢进水底，咕噜咕噜地沉下去了。她当然不是来找我的，但是她的身体略过了我，很轻盈，我好像闻到了兰花的香气，她找到了我身后的人，她们都是合唱部的部员。她的脸上留着画了一半的妆，声音略微有点急促地说：“老师和团长都在找你们”……

我慢吞吞地往前走去，悄悄地偷听她们之间的对话。那场表演中我只看到了她，她没有什么位置，站在其他人当中不怎么显眼。舞台的打光之下，就连脸上明晃晃的两颗痣都看不清了。他们唱的歌是大河与燕子。

散场之后，我绕着礼堂走了几圈才看到她说说笑笑地跟朋友们一起走出来，我像个跟踪狂一样地把她们送回寝室，回到宿舍之后我开始纠结了起来，大脑昏昏沉沉的，差点摔坏了我的镜子，然后我躺下了，想着她的脸还有兰花的香味，忍不住对着空气开始抚慰自己。

高潮的时候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支配了。我的眼泪和精液一起流到卫生纸上，腰弹弹跳跳的、眼前发黑。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恶心，我好像亲手把我的爱侮辱了，让它变成了一个我不能直视的东西。这实在是有点痛苦，因此我去厕所里呕吐了。这样的日子，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每一次都以我的呕吐结束。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真的跟她说话。我这样恋慕她，偷偷记录她的课程表，甚至加入了合唱社都是因为她。当然我只是一个更小的角色，我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我的工作是负责调整灯光。整整两年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过话。

事情发生转机的时候，是高二上学期的冬天。彼时我们在排练圣诞演出的事情，合唱部的几个男生有时候会跟我说话。他们在讨论恋爱的话题。

“礼濑君，就没有喜欢的人吗？”其中一个人这么说。
“明明已经高二了，理论上也应该有一两个了吧。”他的朋友帮腔道。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们发现我喜欢学姐的事情，拜托了不要不要……不要让我说，我的本能告诉我如果我告诉他们这件事，我夜晚所做的一切就会被暴露出去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和她眼神对视了。那个，明明我只是抬起了头而已，结果正好撞向了她的视线。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我，总之她笑了笑，我立刻把嘴里要说的狡辩的话都忘光了。

“……哦……”
“是风早前辈吧？喂，你刚才都看呆了。”
“那孩子，‘这里‘很不错吧。”

这么说着的部员，用手在空气比划了一下，随后听了挺自己的胸。我没想到这件事情就这么暴露出去了，结果我的脸立刻红了。

“礼濑君喜欢大胸的吗？”那个人勾搭着我的肩膀，迫使我的脑袋倒向他那边。我要死了。
“但是我听说她好像在学校外面陪睡耶。”

“……是吗？但是，她不是那种人吧……”我反驳的声音很小，就像是昆虫的声音。我偷偷看她，只看到她一半的身体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的裙子看起来有点短了，我看到她的大腿还露在外面。
我当然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因为我是跟踪狂，可是，那又怎么样？

我知道的要更多，因为我是跟踪狂。我知道她家里是教堂，我还知道她偷偷去报了驾照班，考试在下星期六，我知道她在做那些事情，但是那又怎么样？

我赌气地看着他们两个，我知道的比你们多太多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小瞧我，把我的爱看做成是只是对胸的迷恋呢？当然，我也想知道，因为那也属于我的幻想的一部分……我想摸摸她的胸，这心情是真的。

“礼濑君打算什么时候告白呢？”这个时候，他冷不丁地跟我这么说。
“……告白？”我瞪大了眼睛，硬要说，我光是跟在她后面就那么幸福了，后面的事情，根本没法继续想吧。

有人会评价我那样的生活方式。他们会担心地看着对方，随后说“我觉得感情应该互相付出”或者“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不就是错误的吗？”这种事。但是我不需要那个，我不需要舒服，光是看着她我就觉得已经足够了。什么都得不到也没关系，只要意识到我如今正全心全意地爱着她，我就觉得很幸福。
“我没打算……”我这么说着，我不打算告诉他们我真正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们不打算尊重我的意见。因为，在我还在那里犹豫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叫住了她。高中生就是那样的生物吧，好羡慕他们能这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啊。

“风早同学呦——！礼濑君，说他喜欢你哦——”
熟悉的反胃感觉又出现了。好想吐，看到了好多橘子，我几乎要晕倒在原地了。为什么？……我的秘密，就这样……不仅仅是被发现了，甚至被她知道了。她会怎么想？我是一个恶心的人，我在半夜对着她手冲，偷拍她的照片把精液弄到她的脸上。一瞬间，我的世界翻山倒海。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么一想，我的整个人生似乎都在被其他人推搡着前进。

我已经想到了她会用如何嫌恶的表情看我的脸了。在那之后我会成为一个无名无分的人，只偷偷记下她的地址，在圣诞节的时候给她写上一张贺卡。她一边打开贺卡，一边还会想是谁送给我的？没准是哪个同学吧，不记得了。这就是结局了。

我好像被摧毁了。可是她只是笑了笑，随后走近了彻底石化了的我。啊，我连反对的话都没能说出来，多么无能啊。

“……是这样吗？谢谢你啊，礼濑同学。”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永远都会记住的，永远都会。
“礼濑同学，是负责打光的那个人吧？从舞台上面看我们一定很有意思吧。”
很有意思……但是，我基本只看得到您。虽然这么说又不负责又很对不起其他人。不过，她居然知道我的工作，我简直要幸福得跳起来了。

“就算不说话也没关系哦。我知道的，你是容易害羞的孩子吧。”
她这么说，对我微笑着。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脸，什么话都没说。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交谈了，之后她回到那群女生当中，有说有笑地在说什么。关于我的话题，好像一颗石子丢进大海里一样，只要几次开口就完全结束了。
我想她应该不会记得这件事。

uebdUS：就算不回复也没关系的。真宵真是温柔啊。

这句话，她之前说过差不多的。大概只有我记得吧。谁能想到呢，我的恋爱在她高三的时候中断了。因为，她搬走去了别的城市，甚至我们都没能够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uebdUS：还能再见到真宵，我也很高兴呢。

虽然我想着至少要跟踪一下她的行踪，但是那种事情应该已经要结束了吧。我想着，我也许不能再当一个孩子了，老师跟我约谈，叫我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我没什么自己的事情可以考虑，但是我看到其他人对待我的期待的目光，我好像只能这样迎头上去了。结果大学考得还不错，大学期间过得也还不错，最后虽然是刚刚在这里入职，但是已经是其他人希望的结局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虽然我一次都没有忘记过她。我的家里留着她送给我的手表。她送给我手表了，这其实是另一件事，但是我现在不太敢回忆那个。

我：不……我太麻烦您了，至少我还要给您赔礼道歉才行
uebdUS：啊，那么有空的话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诶。
我看着这两行字，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她，她……是在邀请我出去——约会吗？

我？跟……巽小姐？
我们两个？
不是我们两个也可以。无论她带来多少人我都会买单的。立刻怀抱了这种心情。我抱着手机，接下来约时间和地点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之后我们简短地告了别，其实根本没有告别——只是我发了一句“了解了”，随后她没有继续回复了而已。

我不认为这是上天眷顾我的日子。上天是不会眷顾我的，它只会给我开个玩笑，然后随意地叫我去死而已。我不能哭，它教我要学会坚强起来。说到底，光是见到她我就已经觉得知足了。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做的。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下一个周六。我把自己折腾得清爽了一点，说实在的我不太想让她觉得我特别为此时做出改变，这让我觉得我像暴露狂一样。会在跟着喜欢的人一起出门时打扮的人一定是暴露狂吧？那样，你自己的心思不就会被对方知道了吗？光是想着就很想吐，这些事情，我的私人事情啊……

我跟她约定的咖啡馆，离我的公司并不远。我告诉她我现在在政府部门工作，没什么钱，但实际上也没什么事情。可能因为所有人对我都很失望，所以我只要完成一些基本的事情就好了。我可以连续上班到六十岁然后拿养老金，所以那样就够了。

我坐电车出去，然后在工作单位的下一站下车了。追寻着GPS，如果人生和恋爱也有GPS就好了，我看着那个代表着我的蓝色剪头逐渐接近她，现在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这只表是她送给我的，这些年间我都没有戴过。

只是，在收拾的时候看到了被我放在相片旁的它。就像是偶像一般地，我把跟她有关的东西收到了一起，然后放在那里，我能看见。包括，一副手表，几张照片和一支笔。这就是全部了，但是它们现在还都被放在那，走进屋子里的时候，会立刻意识到它们是房间的中心。

我站在咖啡馆门口，百无聊赖地盯着它展示在外面的饮品单。我等了半个小时，然后她匆忙地赶来了。
她弯下腰跟我道歉，说路上有点堵车。她说，她给我发了Line，但是我没有看呢。
最后，她露出了一个……轻松的表情，她说，我还以为真宵生气了。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木讷地回复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我怎么会生气呢，刚刚只是在发呆而已。啊，您真的给我发消息了啊，完全没有看到。
其实我看到了。时间过去五分钟的时候，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在那之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刷新手机。她的消息在通知栏里出现，显示一条Line的新消息，我不敢点开看，因为我担心她改变了主意，不想再见我了，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不能来了。那条消息就像是一条催命符。我没有点开，只看到了它的前端：“今天的路有点堵，……”

我慢悠悠地在门口继续坐着，几乎已经觉得自己被放弃了。有的时候有情侣从我的身边走过，然后走进咖啡馆里，我想这是她对我做出的服从性测试。我注意到咖啡馆的门口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我开始犹豫起来。会有人看这份监控吗？这个监控，是不是在工作呢？
如果他拍到一个可疑的男人在这里逗留许久后又消失，会不会想着要报警呢。

我尽在想这些事，以至于还是她来跟我打招呼的。我们在门口简单地寒暄了一下，之后我们走进去了。
噢！我忘了说她今天穿什么了。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其实没有很开心，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理论上应该喜出望外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像我平时一贯的一样，但是，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呢？我看着她，她身上的味道还没有变，只是面容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我感到有点陌生。

她跟前几天的那个夜晚里我所见到的她也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她今天没有化很浓的妆——总觉得，好可爱啊……
然后，她把头发束起来了，用的是两个小巧的夹子。口红应该是裸色的，我不太清楚种类，总之跟那天晚上不一样。现在的她，好像要更加接近记忆里的她。

当然我不会就这么偷窥她的，我的眼神可能会让人觉得很冒犯。我把我的包挂在了椅子上，率先捧起了菜单。怎么办……无论说什么，都觉得很尴尬。我们点了咖啡拿铁和Earl Grey，我说要吃蛋糕吗？她点了点头，于是我们又点了一块黑森林和芋泥流心。我太喜欢吃蛋糕了，实在是没办法。

不过，无论怎么说我这次来都是要道歉的。所以过了一小会，我还是率先说起了这件事。

“那天晚上我喝得很醉吗？”
啊……她停下了叉子，为什么这个人光是做这种事都会让我心跳加速呢。
“真宵直接晕过去了，所以其实还好啦。”
晕过去了？……啊，所以才什么都没记住吧。记忆的最后就是我踏进KTV的门槛，在房间里看到她的那一刻了。说起来，她好像也不是在那里工作的吧。

巽同学——原谅我在我们毕业这么久之后依旧使用这个称呼，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太灼热太令我感到恐惧了，因此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只用一个“她”代替——在Line里跟我说，她现在在某个酒吧里工作。这样啊，原来是酒吧，总觉得有点神奇呢。我当然没有这么说，我说的是“是吗？……如果需要照顾工作的话，可以叫我来哦”这样看了会觉得我没救了的话。

“我做了很多傻事吧。”这么说的时候，总觉得她不太开心的样子。我有点害怕，难道我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难以想象，也许我早就搞砸了一切，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但是，停下了叉子的她，就这样用勺子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忽然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笑容啊，怎么能……这么对待我呢。
“真宵像个孩子一样呢，而且对我说了很多话。”

“……我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您就算不听也可以的。”我本能地这么说。
“但是，那样不太好吧？真宵，你把你的心都挖出来给我了，无论如何，我都是想要好好对待的。”她说，在说什么啊……

完全听不懂——什么的，好像也听懂了。但是，想要装傻蒙混过去。
我所钟爱的蛋糕，也变得味同嚼蜡了起来。跟她交谈的时候，总觉得如芒在背，心脏很痛，我很伤心。
几乎没有人知道的，我暗恋的秘密。但是，告诉了妈妈之后，她摇了摇头。

“……真宵不觉得，你的感情太沉重了吗？”
“诶，什……什么。”
“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吧。”
“啊，是的。”
“对于高中的女生来说，被尾随和偷拍什么的，已经是可以报警的程度了吧。”
“报警……！”
“虽然并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毕竟对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哈哈！但是无论怎么说，我希望你过正常人的日子啊，你也能明白的吧。”

我的手指搅着电话绳，只有公用电话可以打到我家里。
我当然是知道的。我知道母亲的心。我也知道自己不正常，因为我没办法做到啊，大家都能做的事情，结果只有我不行，还有之后的事情，所以我做了正常人不会做的事情。就是这样啊。
我明白的，所以我才会这样跟她保持距离，一直待在远远的地方的。原因即是结果。

如果我们靠近了，会变成什么样，之类的，完全不知道，没打算尝试。我想，她完全没有理由喜欢我啊。
看看我自己吧。
我什么都没有，硬要说是个长得鬼鬼祟祟的无用男人。这样的我，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温柔。就算是被人诟病成宅男幻想的擦边小说也不会选我这样的人当男主角。

那种“暗恋了七年的人其实也喜欢我”这种事，怎么想也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活着真是对不起啊，我成为了人群的拖累，真是对不起啊……

如此，忍不住抓住了自己的衣摆。坐在这里就跟受刑一样，她亲手把狱枷一个一个套在了我的身上。结果，只是在戳蛋糕而已，戳开然后吃掉，要是能跟蛋糕一样过轻松的日子就好了，不过，这大约算得上是根本未曾活过吧。我的嘴巴里尽是甜滋滋的味道，这稍微宽慰了我些。若是专注着吃东西，就不会觉得太难受了。

之后我们离开了这里，当然是我结的账。无论如何这一次是我为了赔罪才把她请出来的，没有让她付钱的道理。

她开着自己的车过来的。那是一辆面包车，看起来不像是她这样的女性会喜欢开的。车的后座，还杂乱地堆着一些东西。我想这或许是她家里的车，就安心地乘坐了上去。结果，等我们到达玫瑰园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昏厥过去了。

下车之后，在附近的躺椅上躺着才能勉强找回意识。她取来了我在网上定的票，一般而言，第一次约会（约会？……不，怎么会呢，这只是赔罪而已）都会选择这样类似的地点吧。在那之后，还可以看电影，在黑灯瞎火的地方悄悄牵起彼此的手……当然这不是约会，所以大约是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现在的季节不是很好，但是玫瑰园里的玫瑰几乎四季常青。

我跟她一起漫步在玫瑰园里，我想结束这一切。我走在她略微后方一点的地方，看着她的半个侧脸和露出的滚圆的一只耳朵，那上面没有打耳洞，这让我总是觉得很开心。她的身体上，至少露在外面的部位都没有纹身，我昏昏沉沉地想这至少是件好事。

但是我想结束这一切了，我知道这不是现在的我应该想的事情。说实在的，我什么都不是，我该用什么身份来面对她呢？我不知道这几年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有没有交往过，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在跟谁交往。这对我来说太痛苦了，我想，小时候我如此单恋她，觉得十分幸福，可现在这只会给我带来痛苦了。

硬要说，我跟她的关系要比我们看上去的亲密。在她转学之前，大约前一个月左右，因为一次玩笑，我被迫跟她告白了。还是那些男生出的主意，总之，抱着会被拒绝的心理，我打算在她毕业之前表达我的心意。很轻松，把信封放进她的鞋柜，然后等待在约定的地点玩石子。台词很老套，我说我一直都很喜欢您，她说我知道，那要交往试试吗？我本来没打算跟她交往的，与其说是跟她告白，不如说是对自己告白。我想母亲是对的，其他人也是对的，我应该走向正确的人生道路了。结果我们交往了，十天之后我们分手了，然后她就转学走了。

她送给我那只表，我送给她一串项链。但是，我想她是大约不会把十字架以外的东西戴在脖子上的，正合我意。今天她果然也没有戴，我希望她能赶紧忘掉我的事。我在心中暗暗地许愿，只要过去今天，事情就会变回原状，我会变回原来那个过着暗无边际日子的人，一个正常的人，然后可能会谈正常的恋爱，而不是像这样追逐着酒吧里的暗恋对象狂吐……

我的眼睛跳了一下，我意识到我那一次吐在她身上的事实了。我怎么能现在才想起来呢？
不过，原本就是来赔罪的。就这样吧，我给她讲解玫瑰的事情。虽然我了解的也不多，我不想表现得像个迫不及待地要展示自己的知识的讨人厌的男人，所以我只说了一点点。她一直在点头，我问她：“虽然这么说……您比我要更了解吧。”我知道她业余喜欢种花，只是不知道现在她还种不种了。

她支吾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真宵知道的更深刻呀。”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想隐瞒什么。明明走在一起，我却觉得我们的距离好远好远，不过，确实是这样吧。对于她来说，我也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高中同学罢了。我那些深邃又热烈的记忆，明明她是不知道的。
也许那根本不算是隐瞒，只是习惯性地糊弄过去了。就像我也爱糊弄事情一样。啊。

“我……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点，而已……”
这让我觉得十分的，十分的悲伤。我几乎要哭出来了，畏畏缩缩的我，不敢向前再进一步。虽然我本人倒是继续拖着步子往前走就是了。

我们看了两种玫瑰和几种月季，最后被引到了一个漂亮的玻璃房子里。只要十元钱就可以带着种子和花盆回家，里面的泥土是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我兴致缺缺地跟随着人群走动着，原本想要买给她，但是她笑了：“这样一盆小花也比较难种吧。”

“啊……是的。还是要更多的土壤才好呢，因为玫瑰会长得很高吧？”我悻悻地收回了要拿起花盆的手。
“要是在学校里，还是有地方种的。现在这种地方比较难找到了呢。”
我们就这样闲聊着走过了那片贩售区，太阳逐渐地要落下去，那样的光辉透过了玻璃房子，一点一点地我觉得我要被切碎了。我经常性地憎恨落日，我是夜行生物，但是我讨厌夜晚。夜晚太可怕了，我面对这一切只有不祥的预感。

然后，就被带到了她的酒吧里去了。
……
因为是晚上，所以要做晚上的事情啊。我沉默不语地跟在她后面，在吧台上落座。她熟悉地跟吧台里的人和其他工作的人打招呼，然后叫我在那里随便点些什么喝，之后她就去换衣服了。
我坐在那里，时间还早，还没有像那天晚上一样露出群魔乱舞的景象来。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吧，毕竟今天是星期六，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是这个街区总是人来人往。说起来，这里离我生活的地方也不远，偶尔也会路过这家店的店面。一想到无数次的路过，巽同学都在这里面，就让我出现了一种恍如隔世的神情。

有其他人跟我搭话。我吃力地回应着，不想问巽同学的事情。结果，他们反而觉得很震惊。
他们说，你就没有任何好奇的地方吗？对于那个神秘的女人。

……我摇了摇头。她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我们就像是两道平行线，我对她的故事感到惊恐，我不能想象她的情感经历。我只知道，她能这样顺利地把我带到这里，绝对并非只是因为我喜欢她的缘故。那些举手投足，无一例外地都无法叫人拒绝，我想这些时间里她一定很努力吧，为了活下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不知道，但是这样随便就能转到大把大把的钱。只要不把它们又花到牛郎身上，毫无例外地会因此成为富翁吧。虽然没有了解过，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她了，结果期间对其他女生一点想法都没有。

虽然，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不知道那到底算什么。那个好像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对象是男人，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那真的是恋爱吗？没有告白，甚至没有说过分手，只是不再联系了而已。结果光是想起来就觉得胃痛，这种状态下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我看到她出来之后就又喝醉了。讨厌、讨厌，明明不想这样的，我讨厌人多的地方啊。拥挤的地方，酒精好难闻，倒进喉咙里的时候好想把全部全部的东西都吐出来。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重影，巽小姐变成了很多个，变成了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样子，结果她又穿上吊带裙了。不觉得冷吗？我想把她送回家，因为我这一次比上一次要好些，没有到那种地步，结果她说“真宵的家不是更近吗？”……结果我们回到我家里了。第二次，巽小姐在我的家里，我躺在床上，意识到我应该洗澡。我慢吞吞地爬起来，一点一点走到浴室里，我想开门才意识到巽小姐还在里面。结果我还是进去了，原谅我吧，我喝醉了，我是一个醉人，我是一个精神病，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进去的，我是故意的。

但是，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
我什么都没做，那个时候她穿了一半的衣服，我不能够想象之后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很恶心。我只是趴在马桶上呕吐而已，她把我的脸擦干净了，我稍微透着浴霸的灯光看着她，“您到底想干什么？”我说，以一种不可直视的、恶心又黏糊的声音：“我没有说，您可以来我家里吧……？！”

我好像吓到她了，这也正常吧。因为我从来都不会生气的，那个时候却把她按在了地上。“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我说，什么啊，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要表现得像喜欢我，不是……为什么表现得，像要跟我睡觉一样。我不想这样子的，之所以巽同学可以成为巽同学，是因为那是巽同学啊，可是，现在她却自顾自地要撕开我的幻想，要让幻想变成现实。可是，幻想之所以不是现实，是因为幻想不是现实呀。我在说什么？

我吓坏了，我不该对她那么粗鲁的。她用力地挣扎了起来，我楞了一下立刻松开了她，她好像确实受到了性命的威胁，逃开了。她一定很害怕吧。
过了一会，听到了她的抽泣。这个时候我又知道错了，我几乎想要爬过去道歉。她甩开了我的手。对不起，我是阴暗暴力的人，我应该去死。

我该怎么办呢？我流下了泪水。我想要安慰她，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我已经不想再喜欢您了。”我好痛苦。

啊，这是“我”的故事。我想到一百个我应该谅解她的理由，但是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变成这样的人，或者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或者我知道的，但是我故意把它忘掉了。

我想，她大概会说这样的话吧。我以为真宵会高兴的……之类的。
之前也是这样。交往的时候，对我说许多幸福的话语。包容我的缺点，无论什么时候都在我的身旁。但是那种事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知道……她所注视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
结果最后分手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我没能反驳她，那时候她跟我道歉了。她说……要转学了，所以只能分手了。我麻木不仁地点点头，她说，真宵真的是一个温柔的好人，真的很对不起，跟你相处也很愉快。
我不这么想。我想，如果她能够说出什么……我希望真宵也可以一起来，那么我无论如何都会追随在她的身后，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无论要做什么我都会把它奉献到您的面前。

这样啊……
……知道得太迟了。

“……对不起。”
我抬起头来，好像看到了一面镜子。我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也都是血丝。更可怖的，是拉扯着的肌肉，以及难看的表情。我哭了起来，我们一起在流泪。
“……真宵。”
她说，我看到她好看的嘴唇在开合。
“你也差不多该死心了吧……？”

听不懂她的意思。但是我太害怕了，根本没办法细想她的话。我帮她穿好衣服，收拾了床铺，叫她安稳地睡下来。她的脖子上有被我掐红的印子，我颤抖着地帮她掖好被子，直到她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为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想死啊。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从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没能成为正常的人，没能跟其他人一起呼吸和走动。这样的人生我已经要受不了了。
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爬到天台上了。夜风很冷很冷，这里谁都没有，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平台。现在就想跳下去，现在就想立刻死掉，再多活一秒钟都想吐。颤抖地走在肮脏的地面上，那里的灰尘和散落的颗粒有点割脚。结果连拖鞋都没穿就过来了，是不是要先写遗书？没时间了，现在连笔都拿不了。

结果还是用手机播出一个电话。我沉默了很久很久，对面没有挂掉，我的内心略微宽慰了些。又沉默了一会，我说：“我现在在天台，我失恋了。”
对面其实一直都在传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我分辨了一下，我好像认识其中的几个人。为什么自杀也要搞得跟现场直播一样啊？太丢人了，想立刻挂断。结果那些人听到我说的话之后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不会开的是免提吧。

“……我觉得自杀是一件私人的事情啊……”我喃喃自语，结果对面又乱了起来。我忍不住笑了，什么啊。
不过，立刻又重返安静了。我拿着手机，也没有挂断。就这样坐在那里，心情好像好了一点，没有立刻往下跳的心情了。结果烟也没有酒也没有，像一个傻瓜一样地蹲在天台吹风。过了一会，天台的铁门被猛然地推开了。

椎名先生拿着手机，就那样站在那里。气喘吁吁的，他可能是一路跑过来的吧。明明只要说一声我就不会跳下去了，还非要让我等到他自己跑过来……如果我等不及的话，他在楼下就能找到我了。
“……啊！太好了，小宵还在这里啊！”
他跑了过来，直接把我扑到在了地上。我本来就是坐着的，到没怎么摔倒。只是天天总感觉还是太脏了，地面又冷又硬，还有许多小石子。我不太喜欢那样，但是随便了，总比在地上被摔成一摊要好吧。

“不是我按的免提哦，是因为燐音君非要让大家一起出主意！”他趴在我身上，像一个什么……什么，我抽了抽鼻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真要谢谢他啊，不然就真的要跳下去了。”
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但是我现在可不能回到家里。我想到还躺在我床上的巽小姐，然后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恶心，结果我刚站起来就摔倒了。我又忍不住哭，觉得我现在一定在做一件错事。可怜的椎名先生，就这样被我喊来，卷入这场意义不明的事情里了。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不能，我不能找到第二个人……来求助。我说我不想回家，他就把我带到街上。我没穿鞋，好像也没什么，柏油马路比天台要好走，我现在的样子可能像个疯子，结果我只能拉着他的手，一直往他身后钻了。我们走了很久，以至于街上的人都不存在了，我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门扉。我没想到我还会到这里来，在门口显得有些犹豫。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然后走到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就像私奔和出逃，结果只是普通地到椎名先生家里去了。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因为当我进去的时候，他就已经飘到厨房里了。他总是告诉我，伤心的时候应该多吃点！……我可做不到啊，但是当我真的吃了点东西之后，我觉得好多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竟然在这个时间跑到那里去什么的。”
我坐在那个很矮的桌子面前，巽小姐的事情我之前只提过几次，我隐瞒了太多事情，但是现在的我却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也许是因为今天喝的酒的原因，还有刚才对她做出那种事情，啊……结果，说了不少话。
“我真是个恐怖分子。唔，不过您身边都是那样的人，所以好像也还好吧。”我用这句话结束了我的发言，他知道我指的是谁。说到底，我能认识椎名先生纯属巧合，而那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好像我的生活总是跟正常不搭边啊。

沉重地叹息着，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虽然这个时候很想得到拥抱，但是想到巽小姐就觉得没办法在现在做这种事。所以找了条毯子披着，就这样瑟缩在餐桌旁。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小宵的时候，小宵差点就从高架桥上跳下去了吧。”
……死亡好像总是伴随着我。我耸了耸肩，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这件事，当时我确实差点要跳下去了，结果被饿极了的他扑倒在地。根本没办法跟他交流，说实在的我害怕极了，一直在发抖，当天就开始发烧。结果还是被睡了。理论上来说，这已经构成了犯罪，甚至会成为一般的人的ptsd，只要我想的话好像可以叫警察把他抓走。但是为什么我反而接受了这些，还跟他交往了呢，完全不懂啊。这种事情我一直都不敢说出去，我担心会刺激到真正因此而痛苦的人。
不过，那件事告诉我了其实我至少还是想活着的，若不是因为椎名先生的话，大约我没法活到大学毕业吧。

结果就是这样了。莫名其妙地失恋了之后，来找前任哭泣。我光是想到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就好想哭啊。
“……什么的，我们不是还没分手吗！”
“那也算吗？明明都几个月没说话了。”总觉得我说话冷冰冰的。也没办法啊。

没有正式的分手，的确是这样。那样的话我做的事情岂不是更糟糕了吗？又开始想吐了，但是想到那是椎名先生努力做出来的食物，所以两眼一翻想要昏倒。结果我真的昏倒了。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做。椎名先生又掉到地上去了，手机也没电了，我跟椎名先生的手机型号不一样，所以没法充电。现在是星期日的中午，肚子很饿。
多么漫长的星期六啊……我想，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的了。但是，一定已经回不去了。

我也应该死心了吧。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着上面3%的电量，本来想要关机，没想到却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五个未接来电，来自uebdUS。

……
我好想继续晕过去啊。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