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冬】hypersomnia hypersom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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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東京都籠罩在無法散去的濕暖空氣中。
　　興許是由春雨殘留至今的潮氣，或是盛夏的對流雨前的徵兆，介於其間的初夏只能豢養那些無處可去的水氣。
　　這樣的天氣理論上不會給人造成什麼實質傷害的，只是難得出現的悶熱空氣，和呼吸間過多的濕氣，都讓人昏昏欲睡。
　　譬如現在的1-B教室，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可過飽和的眠氣也無法讓人好好專注於眼前的任何習題，偶爾稀碎的翻頁聲反而成了助眠的白噪音。
　　就連往日在最枯燥的語文課都能專注於課堂的青柳冬彌都受到了影響，這已經是他第四次擦去因恍神在筆記本上留下的鉛筆痕。
　　他揉了揉太陽穴，試圖喚醒被濕暖的氣候覆蓋的意識。窗外仍是多雲的放晴日，即使陽光被不似初春那樣明媚且令人喜愛，也還是無法埋怨任何陰雨天的憂鬱或低溫帶來的慵懶。
　　彷彿深海的潛水員，無法擁有足夠的氧氣用力呼吸，又好像被什麼無法看見給掩蓋著。
　　數著外頭彷彿也失去活動力的慢飛的鳥，眼睫被密度較大的水氣壓下，青柳冬彌在環抱著的濕氣間閉上了眼睛。


　　睜開眼睛後第一個看見的，是偏走的鋼珠筆暈染出的不規則，周圍仍是那股惹人不快的細小水氣，或許現在的自己與剛從冷藏櫃取出的罐裝咖啡一樣，掛著不屬於自己的水珠。
　　教室裡是異常的寧靜，冬彌看著周圍座位的同學，全都在平穩的呼吸中墜入睡眠。在試圖搖醒左側趴在書桌上熟睡的同學前，瞥見了窗外的景色。
　　應當巡遊在空中的飛鳥，如今卻都沉眠在樹冠裡。只要再從窗外向下望去，學校側門聚集的流浪貓也都聚集成幾團毛球午覺著；綠化區栽種的牽牛花，也在日落未降臨前進入休眠，而日陽，或許也失去了平日午後的光與熱，或僅僅是被瀰漫的霧氣所遮擋。
　　冬彌這才注意到，整棟教學樓都異常安靜，準確地說，是冷清。
　　他順著直覺走出教室，如同他預期的，其他教室的學生，包括老師，全部都不是清醒的狀態。
　　冬彌也意外地發現自己此時毫無恐懼或緊張的情緒，如同小說劇情的現實發展，可能也只是需要一個戲劇化的解決辦法，當前得做的，或許是找出能夠叫醒他人的方法？
　　「冬彌！」在他邊思考著喚醒所有人的可能性時，聽見了最熟悉的聲音。
　　「彰人？」他回望過去，驚喜且驚訝地在走廊的另一端看見了那抹令人安心的暖橘色。「彰人也沒有睡過去嗎？」
　　「嗯，睜開眼之後就變成這樣了，」東雲彰人走向他的搭檔，「剛剛經過你們班時沒有看到你。」
　　「應該是我走到另一邊去了，」他剛走過彰人的班級時也沒有看見他的身影，還懷疑了一瞬自己的搭檔是不是在上課時跑到哪裡偷懶了。「現在呢？應該怎麼做？」他還沒有想到破除這一切的辦法，於是試圖從夥伴身上得到一些啟發。
　　「剛發現手機也連不上訊號，」彰人點開手機螢幕，無訊號的標誌落在桌面右上角，「可能整個城市都停止運作了吧。」
　　「既然這樣，得找出叫醒整座城市的方法呢。」冬彌再次探向窗外，依然是那樣沉在陰鬱的水中的樣子。
　　「出去吧。」
　　「欸？」
　　「不先試著往外走的話，是找不到解決辦法的吧。」彰人邊說著，向他伸出了手，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
　　「是這樣呢。」冬彌在下沉的空氣裡，輕笑著驅散了些周遭的陰霾，然後搭上那隻溫熱的手，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
　　
　　澀谷的街頭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即使是在最後一場音樂演出結束的深夜，都未曾擁有這樣清澈且易碎的無聲。
　　彷彿連空氣也熟睡著，未有移動成風的任何跡象。
　　「真的完全停擺了呢。」他倆並肩走在沒有車流的馬路上，此時或許能形容成是末世的景象，「可能很難有能夠把所有人叫醒的的方式吧。」冬彌垂首思索著。
　　「我說，你為什麼會覺得這樣是解決辦法啊，」彰人試圖抹開凝聚在他周遭的熱氣，「或說，為什麼感覺你異常冷靜啊。」最後只能煩躁地將又一顆襯衫的鈕扣解開。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小說裡讀過類似的劇情嗎？」他看向灰白色的天空，看不清匯集的雲氣後的光。
　　「既然這樣，就照著故事主角的方式去做吧？」彰人也開始研究起兩人被困在小說故事線的可能性。
　　可是冬彌黯然搖了搖頭，「抱歉，那本小說還沒讀完，也沒有看到主人公想到辦法的部分⋯⋯」
　　「完全不需要道歉的吧，我們自己也可以想到辦法的。」察覺到那不必要的愧疚語氣，彰人打斷道。
　　「啊啊，希望可以呢。」

　　儘管沒有直射的艷陽，卻有著更加令人煩悶的潮氣。他們已經在水霧籠罩成的溫室裡走了一段時間，不知是自身發出的體溫或是周遭凝聚的水分，薰著他們上騰的熱氣。
　　彰人抬手把冬彌此時還繫得整整齊齊的領帶扯鬆，他實在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忍耐這樣讓人煩躁不已的天氣的。
　　「是夏天快到了吧。」彰人往他敞開的襯衫領口搧著風，試圖驅散環繞在他們體表的黏膩感受。
　　「和預想的夏天模樣不太一樣呢。」關於他們盛夏的記憶，近乎被亮得睜不開眼的艷陽佔領；蘇打冰棒融化後沿著腕骨向下，停駐便成了泛光的海藍寶石；在還存有再唱一曲的興致的夏夜，晚風會挾帶蛙鳴與白日殘存的熱度，拂過兩人靠近的髮尾，與每個樂音的間隙。
　　一切屬於夏的美好都與此時的沉眠毫不相干，與汗水不同的黏膩揮之不去，生長在岩石上的苔蘚似的，難以去除。
　　彰人沒有回答什麼，他也同樣翻找著那些透過記憶折射的陽光。
　　「現在有想到什麼嗎，解決的辦法。」
　　「有想到一些方法，但單由我們兩個可能有點困難。」冬彌理了理跑到額前的髮，以及未有結果的思緒。
　　「很大的聲音，或很大的晃動⋯⋯」
　　「地震？」
　　「所以才覺得不太可能的。」冬彌搖搖頭。
　　「搞不好只有一個一個叫醒每個人才是我們能做到的嗎。」

　　兩人順著階梯走進地下道，踩著依然未解的問題拾階而下，足音在狹小的空間迴響著更加沉穩廣大的共鳴。
　　走到平面時，冬彌停下了腳步，恍然大悟似的，「如果可以這樣匯聚聲音的話⋯⋯」，他轉身向在他背側的彰人。
　　接收到訊息的人起初有些茫然，遲疑了幾秒後，開始做起了歌唱前的發聲練習。
　　單音節的聲調迴盪著比平常要大的聲音，但依然遠遠不足以成為喚醒城市的響聲。
　　於是冬彌也加入了自己的聲音，逐漸融合的嗓音尋找著更大的迴響。
　　「需要有能把我們的聲音傳到更遠的東西，」冬彌在共鳴的間隙說道，「麥克風？音箱？還是傳聲筒？」
　　彰人也同樣不知道答案，只是在他回答前，便有聲巨響替他填滿了答案欄。
　　似是悶雷聲，或正是雷聲。
　　「看來我們現在有幫手了。」他在又一陣雷聲中說道。
　　是雷鳴呢。


　　是雷鳴呢。
　　冬彌在又一聲雷響和雨的滴落中醒來，睜開眼所見的是鉛筆芯在書頁上留下的長長痕跡。
　　從下著雨的天空中看不出是否逼近傍晚，但整間教室已經只剩下了他——還有現在側坐在他前桌打著盹的東雲彰人。
　　似乎是在潛意識察覺到了清醒了的搭檔的注視，彰人從本就不深的小睡中甦醒。
　　「抱歉，我睡很久了嗎，」他指的是他自己，「剛來找你的時候發現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就沒叫醒你了。」他指的是他剛還睡在紙頁上的搭檔。
　　冬彌這才發現披在自己短袖制服上的連帽外套。
　　他們繼續在只剩他們兩個的教室中等待著，等著暴雨的稍歇，等著雷鳴的消落。雨雲應當是將要飄到遠處，再一次的雷聲只有漸弱的悶聲。
　　「是雷鳴呢。」冬彌聽見彰人喃喃地說著，他這才朦朧地想起了他那屬於沉眠與潮氣的荒謬夢境。
　　而與他一同走在澀谷的睡夢中的人，正撐著手肘看向零落的雨和霧白色的天空。

　　或許那是他們兩個的共同夢境嗎？或僅僅只是屬於意識末端的支線劇情？
　　
　　從高空墜落的雨碾碎了鼓動了一週的濕暖雨悶熱，空氣中仍是潮氣，只是現在還蘊含著雨後特有的草木清新的氣味。
　　他們走出校門時，空中仍然飄著細小的雨絲，它們不足以淋溼誰的身體，只能在髮梢留下幾些透明的琉璃。銀鏡般的水窪裡是已經不再寧靜的城市。
　　嘈雜、吵鬧、人們的笑語與歌聲，即使混亂，卻也就是這座城市最好的模樣。 於是當他們走進地下道，廊道只剩下他們迴盪的腳步聲時，似乎有種誤入另一個世界的感覺。
　　兩人一路上都沒說什麼話，空蕩的走道裡安靜的空氣如此瀰漫著。
　　於是冬彌注意到了彰人打在手臂上的節拍，食指規律地點在淺麥色的皮膚上，細微的動作幾乎發不出細微的聲音。
　　但他依然呼吸一滯，正因為那偏快的三四拍——正是他們在發聲訓練時打的節奏。
　　彰人此時也注意到了來自搭檔的目光，可如今只有話語不能給予回答，於是他繼續敲擊著熟悉不過的節拍。
　　兩人都開始思考所謂共通夢境這樣荒謬的可能性。

　　雷雨早已驅散那些悶熱的空氣，殘存的眠氣與夢境卻不會離開交纏的思緒。

end.


一樣不是很重要的備註：
01
夢境與現實的分辨點除了睡著的其他人外，還有冬彌手上的筆，在進入夢境的時候變成圓珠筆了
02
原本在街道上應該要有臥倒在旁邊的路人的，但想到是冬彌的夢境，可能不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吧
03
總之試著把想寫的東西寫出來了><來來回回寫了兩個禮拜才大概有一點自己滿意的感覺，但還是很多描寫跟意象不是太好，可能之後再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