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致，春季誕生的你　・　夜月 》透光天井下的室內花園正中央，一座巨大的鳥籠裡，水藍長髮的人影只穿著長板毛衣與長及小腿肚的襪子，精美雕琢但沉重的金屬枷鎖鍊在腳踝上頭，讓足踝看起來更加脆弱。

他是王國的珍寶，幾乎戰無不克的騎士團副團長，在陽光底下可以獲得其他人無法得到的珍稀靈氣修補生命體徵，人們傳說他是來自神話中永恆的天使。

自有記憶以來就一直生息於黑暗之中的吸血蛇妖八雲的生命歷程始終漫無目的。

他嚮往陽光底下的生活，卻因為本能和膽怯的性格無法踏嘗試的步伐。直到在某個定期會讓幽暗森林內的生物們躁動的夜裡，屬於光芒的騎士揮劍斬去向他襲來的巨獸，八雲的生命終於有了一盞能夠全心追尋的燈火。

騎士在王國存在了多久，蛇妖就等待多久。只是在遠處看著對方，也夠他心滿意足。

他沒想過武力的天使也有在暗夜討伐負傷的一天。還是王國方動的手。

他急匆匆地在日出前最黯淡無光的時段把騎士帶回自己的宅邸。

簡單做過清理，思考一陣過後，他還是將天使放進了花園的鳥籠內。不停地哭著道歉，一邊掬起對方白皙的腳踝，套上他覺得最適合天使的美麗枷鎖。

白日，他會在自己漆黑一片的房裡，遠遠看著心中的天使抬頭沐浴在陽光下。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該如何飛離這座牢籠。

到了夜晚，他才會走進鳥籠，走近騎士艾德蒙特身邊，抱住不閃不躲的對方，細聲訴說他的愛慕，然後從雙手手腕和兩側頸邊選一處烙下屬於今晚的愛的印記。



那日騎士反常在開滿湛藍粉蝶花的花園內，主動握住蛇妖的手。

有著與花瓣同樣色澤的雙眼裡頭，盛著八雲許久未見的堅毅。

「我該離開了。」

手背上傳來的騎士手心的溫度，讓指尖下方的金屬腳環更顯冰冷。


機械鐘喀噠喀噠的運作聲在安靜的室內流淌，指針宣告了白日的來臨。

騎士抽出被八雲握住的左手，粗魯掀開遮住光線的厚重幕簾，隨著撒入室內又跟著幕簾垂落收束的光芒離去。

蛇妖盯著分毫不差在他腳邊停下的光芒殘影，才剛意識到那是騎士為屬於暗夜的他留下的溫柔，回過神來，已經隔著深紅色的幕簾再度拉住騎士纖細強韌的手腕。

「艾德蒙特先生——」喊出對方名諱的聲音隱隱帶著拋棄一切的覺悟，「請你…相信我！」

「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會越來越勇敢、讓自己越來越強。即使今後依然無法與你一同走在充滿光明的道路裡，我還是……」淚水又忍不住冒了出來，「希望、如果可以…讓我成為與你形影不離的那道影子吧……！」


緊握的拳頭顫抖著，而後隨著一聲釋然的嘆息，鬆了開來。


「我……相信。」





貓咪躍上置物架。

圓潤的肉墊輕巧地在裝著各種草藥香料及繽紛糖塊的瓶罐間穿梭。

置物架前方的人影緩緩以木杓攪動爐火上咕嚕咕嚕冒著灼熱氣泡的果醬。棕黑夾雜橘紅的髮絲隨著動作晃蕩，正巧搭在人影鼻尖柔柔哼出的曲調節拍上。

等等把果醬抹到餅乾上，禮物就大功告成了。

他抬頭對著貓咪眨眨眼，伸出手指，看貓咪試探性地舔了兩下，然後改用牠毛茸茸圓滾滾的頭頂磨蹭他的掌心。


「八雲爵士，您晚些時間再出發吧。」

年長的白髮管家為他的主人遞上用以裝盛餅乾的木盒和布包巾。
這座宅邸的窗戶終年以厚重的窗簾封緘，帶來生命恩惠的光芒對他的主人而言是催化死亡的毒藥。

「沒關係的，爺爺，不用擔心我。」

黑髮青年用溫柔的回應推開管家的關心，旋身抱起置物架上的貓咪，擁入懷裡。擦過鼻尖的短毛搔癢，引來一陣輕笑。

淡淡的、輕飄飄的焦糖香味，跟那個人喜歡的食物一樣，好令人懷念。

「我們走吧，艾德蒙特先生。」



混著粉紫與橘紅的天空之下，他走在暗夜與白晝的交界。

光陰的交界。

所有生命終究是只會短暫交錯的兩條線。



他的天使選擇回到王國，再次為了守護他的人民戰鬥。

天使的確是擅長戰鬥的，戰無不克。

但是在政治的狡詐算計上，天使就是一隻任人宰割的天真羔羊。即使八雲成了他的影子，也無法扭轉注定到來的命運。

那一天，是他親手抹去天使白淨臉蛋上的污痕，捧起一培一培的土，把天使葬進琉璃色的粉蝶花小丘。


他不是沒有想過要為天使報仇。

但是天使很早就鄭重地對他說過，如果有了萬一，別因為仇恨胡亂對那些人下殺手。

因為這是他的選擇，保護人們安穩度過平凡一生的代價。

所以他決定只讓幾名主使者感受失去摯愛的疼痛。

把剩下的精力，都用於追悼與回憶。


貓咪踏著輕快的步伐繞著他的雙腿一同前行，來到他們每年都會拜訪幾次的目的地。亮澤的藍色皮毛總讓他想起天使慣用的那件深藍絲絨披風。

他在墓碑前席地而坐，打開餅乾盒，把貓咪撈進懷裡。

「晚安，艾德蒙特先生。我帶你最喜歡的餅乾，還有艾德蒙特先生來看你了喔。」



剛失去天使的時候，他天天都會趁著無人的黑夜，帶著鮮花編織而成的花圈前往悼念。

沒有天使的第七夜，黑暗中反而清晰的視線，讓他在花圈疊成的小窩內看見了一團小毛球。

細微的平穩起伏，說明毛球正在熟睡。

他靜靜屈膝跪下，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碰上那被藍灰色絨毛覆蓋的小東西。
小小的、似有若無的溫度，跟那一天躺臥在他手上的天使很像。


但是　　　　奮力地

　　　心臟　　　　　跳動著。


無數水藍花瓣在春夜無風的小丘上揚起，在八雲的身側繞成鬆散的漩渦，一一拂過他的指尖，而後遠去。

隱隱有個念頭浮上心頭。

他放開手中用以道別的花圈，轉而捧起那柔軟、脆弱、即將奮力踏出在這世界上的第一步的小生命。


這次，該換他相信。





致，春季誕生的你。　與　我的憧憬

你在那個世界，過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