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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VIX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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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VIX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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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打着童话tag的高达paro只能让你为我的无知感到震惊。
    2.高达paro,eiei背锅,rinne抗伤。
    3.ca边ball
    4.开放性结局
    5.主要人物死亡

    人类燐音x仿生人丹希

    ———————————————————————

    宇宙是深海,逝去的幸福是浮尸。
    “仿生丹希会听到燐音君在哭吗?”

    #燐尼
    phosphorus

    【燐niki】《海上夜莺》《海上夜莺》
    NO.1
    你大概知道,在宇宙,椎名丹希是一个仿生人,他周围的人也都是仿生人。这故事是许多年后发生的。仿生人椎名丹希所居住的是宇宙最大最完善的飞船,用人类所能发现最坚固的材料制作。丹希听说那材料十分昂贵,比用来打造他身体的材料昂贵高上无数倍,虽然不知道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身体又什么可参照性,但他还是忍不住伸出包裹着类硅胶材质的手去碰飞船的内壁。
    同时也会忍不住偷偷透过特殊材质的玻璃看浩瀚的宇宙。
    为什么呢?宇宙并没有什么好的,它只是一个漂满了陨石碎片和人类遗弃物的大型垃圾场而已。飞船里面才是幸福美好的世界,人们可以在这艘标有“天祥院”字样的飞船里看到全宇宙最先进的科技产品,一按绿色按钮就可以“生出”婴儿的保温仓、一按黄色按钮就可以无痛更换衰老器官的冰冻仓、一按红色按钮就可以释放解除一切痛苦雾气的睡眠仓。当然,还包括椎名丹希在内的仿生人们。
    仿生人是一项伟大的发明,能做为仿生人为人类服务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你们是有价值的!你们是有价值的!你们是有价值的!”
    “我们是有价值的!”
    这个口号是每天都会在仿生人宿舍里播放的,大概一百个仿生人住在同一个两百平米的仓库里,仓库里摆满密密麻麻的充电仓。科技足够发达,一个仿生人只需要充电五分钟就可以工作二十四小时。所以每天夜里统一接受五分钟的睡眠后,仿生人们就要投入一天的工作之中。
    然后一起喊那个口号。
    可惜椎名丹希从来没能赶得上那幅壮观的场景。他是一个有残缺的仿生人,耗电速度要比别人快很多,充电效率也很低。
    每天他冲饱电心满意足地从充电仓里爬起来以后,只能看到空荡荡的仓库以及剩下九十九个打开的充电仓。
    但是仿生人是不会觉得寂寞的。椎名丹希会按照程序规定好的那样,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工作地点。除了那条路线他没有去过飞船其他地方,其实不仅仅是因为程序设定的原因,他自己本身也是不敢去其他地方的。这艘飞船的布局是那么精巧,万一他迷了路,不小心走出飞船,那就会变成太空垃圾。
    太空垃圾是很悲惨的,要经受无数次撞击和极端的寒冷,但意识却始终是清晰的。如果运气差点,没有被摧毁义眼,还能一遍遍扫描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飞船。绝望地读取着芯片里有关自己失去所有价值的信息。
    仿生人椎名丹希不想变成垃圾,他希望自己是有价值的。
    所以宇宙绝对是个危险的地方。
    但为什么在他行走在规定路线上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划过那冰冷光滑的内壁?为什么眼睛也总是忍不住看向外面?
    这是绝对不行的,每一个系统发生故障想要走出飞船的仿生人都会被剥开柔软的外皮,拆下一个个零件,被分开做成智能家具、战斗机的把手甚至是一个个罐头罐。
    椎名丹希不想变成铁皮罐头,他想自己太笨了,一定装着装着就会把里面的食物撒出来。
    但食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如某些人所希望的那样,椎名丹希是一台负责食品加工的仿生人。其实科技发展到这种水平,早就不需要人型的东西去处理食物,调整好参数的料理机器能做出百分百符合“美味”定义的食物。
    所以椎名丹希的工作只是坐在料理机前按按钮,其实那个按钮也是毫无必要的存在,但因为他生为一台仿生人的机能实在是太糟糕了,做其他工作的话说不定会因为突然之间耗尽电量晕倒在地。
    那样反而要给别人添不必要的麻烦了。
    所以这台料理机上的按钮是这架飞船的主人天祥院专门为椎名丹希准备的,上面甚至写了“椎名丹希”几个字。
    椎名丹希并不明白为什么了不起的天祥院要为他做这件事,不过这也不是一个仿生人应该思考的事情。
    他并不讨厌这份工作,很轻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享受那种轻轻戳一下那颗小小的按钮,就会有一份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食物“啪叽”掉到传送带上被送入一个丹希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小窗口。
    灰头发的仿生人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份工作,某天飞船的主人天祥院来视察大家的工作情况时,看到了按一下按钮就笑一下的椎名丹希。天祥院笑眯眯地问丹希喜不喜欢这份工作,丹希点点头说喜欢。
    “呐哈哈,一想到有人因为吃了我生产的食物变得快乐,我就好幸福啊。”
    “呐哈哈”大概是系统给他设置的什么个性化程序,椎名丹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但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天祥院就会露出高兴的表情。
    后来为了奖励每天勤勤恳恳按按钮的椎名丹希,天祥院在那间只属于丹希一个人的小工厂里安置了一块显示屏,上面会播放人类食用那盒印着“丹希厨房”食品的视频。
    大部分视频里的人都会为食物露出快乐的表情,也有一部分只是麻木进食。但只要看着人类吃下自己做的食物,椎名丹希就会感觉到“幸福”。
    直到有一天,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红头发的男人。
    那天的视频看上去很奇怪,不提时不时闪烁的画面和“呲呲”的响声,光是那个红头发男人所处的环境就让椎名丹希感到疑惑。整个房间黑漆漆的,只有一盏小灯照亮男人的头顶。丹希注意到男人的脖子上带着电子枷锁,手也被链子束缚着,同时他的餐具居然是在太空里无比宝贵的纸质材料制作的。
    他看到男人在拿到那盒装在方正器皿里的食物后,低下头,反复用手指去摩挲上面“丹希厨房”的字样。
    那个男人长得真好看,比椎名丹希见过任何一个以提供性服务为目的制作的仿生人还要好看。他短暂地疑惑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一个负责按按钮的仿生人还能拥有“某个人类是美丽”的这种想法呢?
    而且再不吃的话食物就要变冷、变得难吃了啊。
    椎名丹希忍不住停下按按钮的动作,站了起来,抬头看着那个迟迟不肯进食的男人。
    快吃啊、快吃啊、快吃啊。
    你不吃的话,我不是就没有价值了吗?
    椎名丹希觉得某个不应该存在于自己仿生人身体的零件慢慢发热,快要故障。即将无法忍受的时候,那个红头发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来。
    一双蓝绿色的眼睛。
    那颜色似乎激活了他知识芯片里某个部分,智能眼珠前出现了一点点科普资料。
    “很久很久以前,人们从太空遥望地球的时候,人看到的就是那种蓝绿的色彩。”
    地球?地球是什么?
    “***的丹希厨房,***的天祥院。”
    为了防止仿生人的自主学习功能让他们学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椎名丹希的屏蔽系统屏蔽了那个红头发男人说的大部分话。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那个对屏幕竖起中指的男人,猜测着他到底说了什么,这时候却看到从被制造出来到现在最可怕的画面。
    屏幕黑掉的时候他还呆呆站在那里,不怎么精良的义眼受到冲击,无法快速识别刚刚看到的画面。丹希低头看了看那颗写着“椎名丹希”的按钮,再看看那他以为能给人们带去幸福的传送带,最后是那个狭小的、不知道通往那里的窗口。
    如果不是被病毒入侵了的话,他的确看到了那个男人把他生产的食物扔向了摄像头吧?
    盖子在飞行的过程中滑落,里面还冒着热气的食物糊在摄像头上,浓稠的汤汁一滴滴落下……
    仿生人椎名丹希罢工了。
    没有价值的没有价值的没有价值的,我是没有价值的。天祥院蹲在充电仓边看着耷拉着脑袋的椎名丹希,那只仿生人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明明连接着电源,却不断发出电量不足的警告。
    还是坏掉了吗?
    “你已经很久没有去工作了呢。”
    工作?是指那份坐在机器面前不停按动按钮的工作吗?其实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他吧,机器不需要他也能照常运转,人类也不缺少他提供的那一点点食物。
    没有人需要他,他的存在从来都没有价值。
    “不过也是啊,椎名你一向都因为害怕得不到回报所以从来不努力,这样子反而更像你一点。”
    头发由灰色柔软材料制成的仿生人蜷缩成一团的时候看起来很可爱,像某种曾经生活在地球上的小动物一样,人类来宇宙的时候曾带上它们一起,但一开始那艰难的拓荒期,让它们最终都沦为了提供热量的食物。
    现在孩子们只能从全息影像里看到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了。
    天祥院忍不住伸出手,却被对方躲开。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明显不是仿生人正确运行程序时应该有的反应,看来这个编号为“椎名丹希”的仿生人已经感染了那个男人带来的神秘病毒。
    故障的仿生人是要被丢出飞船的。
    宇宙的最高统治者看着椎名丹希,慢慢站起身,那时候他已经不像在地球上时那么病弱了,听说他为自己准备了一套由宇宙最先进科技打造的完美器官,每次更换克隆身体的时候都会换上。现在的天祥院英智可以随意奔跑,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了。
    “既然不想继续生产食物的话,椎名又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仿生人呢?负责清扫?或者去照顾人类的幼崽?像是’妻子’一类的职业,你都能胜任吧。”
    “妻子?”
    椎名丹希当然知道“妻子”是什么,他的系统里几乎录入了人类发明的所有词汇。只要有人提到,他就能迅速检索信息,做出判断。
    那以前只是字句的解释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影像组成的。但这次不一样,他看到了比以往更多的东西,还听到某个人的声音,那声音频率有些耳熟,但语气却无比陌生。
    “丹希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他能成为妻子?这怎么可能呢?他只是一个仿生人而已,虽然仿生人可以用于烹饪、清洁、抚养孩童甚至是发泄欲望,但人类的妻子只能是人类才对吧……毕竟那个词汇是拥有某种感情的,而仿生人只能分辨人类的情绪,而永远无法产生并提供情绪价值。
    是谁对他说过那样的话?那个人疯了吗?
    “我不行的。”
    天祥院看着好不容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椎名丹希又重新耷拉下脑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注意到在自己提出“妻子”这个词的一刻,丹希原本就危险的电量以极快的速度降了下去,现在他后颈处的按钮已经发出了一闪一闪的红色光芒,马上就要陷入休眠。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下了椎名丹希的按钮,又找到他太阳穴处的读取器入口。
    “去试试吧。”

    NO.2
    椎名丹希做了一场梦。
    这真奇怪,仿生人怎么可能做梦呢?难道是用脑子里的电路板去梦见电子绵羊吗?但是他的确是做了一场梦。他梦见天祥院离开之后,自己走出了充电仓,从这里开始就产生矛盾了,他刚刚还因为电量不足连站都站不起来呢。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走出宿舍,走上了一条从来都不在程序范围内的路。椎名丹希从来没有去过那些地方,那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高级仿生人,那些仿生人不会和他们一样被塞在仓库,而是辅助人类进行发明、以及战斗。
    但哪怕是那些“聪明”的仿生人,在看到他后也不曾偏离自己的工作轨迹。
    丹希不知道梦里的自己要去哪,但越走到后面,他遇见的仿生人就越少,到了最后,他发现周围没有任何人类或者仿生人,面前只剩下一扇紧闭的大门。
    这是哪里?难道说是飞船的出口,不!他不要出去,他不要变成太空垃圾!
    椎名丹希拼命想回头,想离开那个地方,但梦里的他却抬起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录入芯片的密码自动输入,大门缓缓打开。
    诶?外面不是太空啊。椎名丹希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疑惑起来,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那些看上去和他“宿舍”差不多的小门里,不断传出人类的哀嚎和哭声?
    还有……歌声?
    椎名丹希听过音乐,科学家们早就通过研究证明,声音对于人类是有影响作用的。连他的系统里也录入过几首常见的乐曲,有用作安抚的,也有用于激励人心的。
    但这首歌不一样,这首歌里没有任何积极的情绪。
    它听起来悲伤又绝望,它的内容是在哀悼某个逝去的人。不能鼓舞人类站起来继续战斗的歌,在宇宙里被视为禁曲,歌唱它的人会被判处死刑。
    但是……好美啊。
    这是最美的东西,这是他从被制造出来后听见过最美的声音。
    “梦”这种东西真是奇怪,让他冲破程序规定来到陌生的地方,让他拖着电量早该耗尽的身体像故障一样拼命向前跑去,又像发疯一样撞开那扇传出歌声的金属门。
    但最离奇的还是,让他反复体验到“美”。
    椎名丹希觉得自己的运行器变得越来越烫,身体不停抖动,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一样。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朝那个看起来有些面熟、会发出美丽声音的人类雄性走了过去。
    “丹希?”
    名字这种东西对于仿生人来说不过是种下达命令的前缀,如果单独念出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当这个男人带着恍惚的表情叫他名字的时候,椎名丹希意识到自己的表情面板似乎不自觉地运行了“微笑”的程序。
    马上就要触碰到了,他看着自己一把拽开男人脖子上的金属枷锁,指尖离他白皙的皮肤只差几毫米。他的目标是男人脖子上突出的地方,他知道人类想要发出声音就必须要让那里振动。
    马上就要触碰到那美丽声音的实体了。
    下一秒,身体向后砸在地上,头部也不例外。丹希听见自己的身体发出受到破坏的警报音,很快攻击他的那个人类扑上来骑在他的身上。那个男人用尚被束缚的手捏住他的下巴,扭过他的头看他的脖子。丹希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在看到他后颈按钮的瞬间充满了红血丝,他发出怒吼,不停用那双被链起的手捶打着地面。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该死的天祥院!”
    耳边是金属地面不停被砸响的噪音以及身体响起的警报声,丹希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一条红色警告令挡住那个男人的脸——
    “天城燐音,重刑犯,危险,危险,请家用仿生人椎名丹希尽快离开他的攻击范围,并上报这条危险信息。”
    重刑犯?还有……天城燐音?
    “燐音君?”
    半透明的红色警告还是不停在眼前闪烁,椎名丹希勉强看到那个陌生男人的脸上露出片刻犹豫的表情,但那犹豫很快就消失了,他看到那男人高高举起两只拳头朝他的脸砸来。
    “燐音君好过分!你只知道欺负我!”
    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椎名丹希有些不解,仿生人是不可能责备人类的,除了用做战斗机器的仿生人,剩下的仿生人为了防止他们误伤人类,甚至被设置了不能反抗的程序。也就是说,他,椎名丹希,一台最普通不过的家用仿生人,面对天城燐音刚刚的攻击,能做的应该只有逃跑或者乖乖等待被破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举起双臂格挡在自己面前,再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
    安全了吗?仿生人椎名丹希不知道,他已经识别不出眼前这个人类的情绪了。他从他发红的眼里读取到愤怒,又从他颤抖的嘴角读出恐惧,然后还有砸在脸上一滴滴的泪水。这也太复杂了,他只在那些坏掉的仿生人脸上见过这种又哭又笑的表情,难道说人类的身体里也拥有会故障的器官吗?
    椎名丹希试图安抚眼前的人类,他伸出手去碰他的脸颊,柔和的身体接触是可以让人类觉得安心的。
    是有用的吧?他看到眼前的男人闭上了眼睛,微微低下头,把脸靠在他手里。他脸上的泪水润湿椎名丹希的手掌,从滚烫到冰冷。
    “我好想你。”
    他看到天城燐音的压下眉头,眼皮轻轻颤抖,他的声音压抑又虚弱但依旧动听。但是现在要求对方唱歌给自己听大概会被拒绝吧?椎名丹希有些疑惑,明明这个人类刚刚差点杀死自己,自己居然依旧不想逃跑。
    真奇怪。
    “我也很想你。”
    他缓慢地展开双臂怀抱住压在身上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想念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想我必须回应你。
    天城燐音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但他没有再和丹希说话,而是从地上爬起来,简单检查了一下那个被损坏的颈环,然后靠在墙边看向监狱的走廊。空无一人,太奇怪了。他被押解在这所飞船上最高警戒的监狱里,双手被束缚,脖子上带着可以随时引爆的微型炸弹。
    但是现在,他看了看那扇被暴力破坏掉的门,又看了看那个坐在地上看上去完好无损的仿生人,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椎名丹希此刻也很苦恼,他刚刚检查了一遍系统,发现自己身上似乎有不少地方都坏掉了,脑袋上砸了个小坑出来,那是天城燐音造成的,不过大部分伤应该是他撞门的时候弄的。虽然都不是什么严重损伤,但是他怀疑没人愿意花功夫维修他这个本来就质量不达标的残次品,更何况……如果返回工厂维修,就需要恢复初始设置,那样的话他的信息库里就没有天城燐音了。
    连那段破碎的歌声也会消失。
    不过,他似乎是释放了一个重刑犯出来。诶?他是不是连维修的资格都没有,要被直接扔出去了?在跟着天城燐音往外走了几步,椎名丹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那个,燐音君应该是不能出去的吧?”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椎名丹希停了下来,他看到天城燐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那眼神让丹希有些害怕。但是他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你不能出去。”
    对方并不在乎自己在说什么,先是移开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然后转过了头,他看着天城燐音一个人走出了监狱。
    “等等我啊燐音君!随便乱走会被抓住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一个警卫都没有,而且刚刚他搞了那么大动静监控都没有发出警报,但是如果让别人发现天城燐音,他一定会被抓回来,说不定会因为逃狱被就地处决。
    如果人类“坏掉”,那就很难修好了。
    他一向讨厌这些怪物,披着一张人皮,但内核却是冷冰冰的计算机。他们很丑,剥开那层柔软的材料后,透出难看的金属内核。但是他们又那么狡猾,被输入模仿人类的指令,懂得在你生气的时候缩成一团也懂得在你难过的时候用手臂从背后环抱住你,把头抵在你的后背上,小声说,不要走,燐音君,不要走,不要死掉。
    就那样小声哀求着,软弱到被忽视一切意志。
    “燐音君,我不想离开地球。”
    “燐音君,我不想参与这次战斗。”
    “燐音君,活下去……”
    直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天城燐音转过身,这时候他才迟钝地感觉到刚刚被眼前这个“貌似丹希”的东西强行拽掉脖子上枷锁后留下的刺痛感,还有用手击打地面造成手指骨折的剧痛。原来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不管受了什么伤,本来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但只要见到丹希就一定忍不住觉得委屈、想要被安慰。哪怕是假的丹希也奏效。
    应该杀掉这个东西的,扭下那颗灰溜溜的金属脑袋,狠狠扔在天祥院面前,用枪指着那颗金黄色的脑袋说老子不上你的套。但是现在他却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把头埋进这个假货的颈窝,想抬起手拥抱他却怎么都觉得那是一种背叛。
    “不要害怕,燐音君,不要害怕。”
    他并没有自己那种顾忌,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用温柔的声音说:“我会把你藏起来的,藏在我的充电仓里,没有人会发现你的。”
    为什么就算变成仿生人这家伙还是这么笨啊?天城燐音有些无奈地抬起头,对面的仿生人脸上带着程序化的僵硬微笑。它是没有自我意志的产物、是天祥院来摧毁自己的人形武器,它只会献媚和讨好,再等某天他拥抱它的时候轰然炸裂。
    但他还是被蛊惑了,他总会被那双蓝色的眼睛蛊惑。少年时在混沌中被捡回家、被莫名其妙地引诱着发生关系、被一次次鼓励着从失败里站起来。
    被要求活下去,麻木地在没有他的世界忍受孤独。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去哪里?”
    “宇宙。”
    天城燐音没想到它会皱起眉毛,露出为难的神色,过了很久后低下头,轻轻用手碰碰自己那根扭曲变形的手指,小声哀求,充电仓也很好的,我会抱着你不让你感觉到一点冰冷和僵硬。
    不走就算了。天城燐音转身,佯装要离开。
    我跟你走。衣角被扯住,他回过头看见一张不情不愿的脸,这该死的系统到底是怎么做的?快乐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僵硬,这种委屈的表情却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还是说其实他只记得丹希难过的样子了?叹了口气,他伸出没受伤那只手敲了敲仿生人乱七八糟的脑袋,说你这家伙也太没立场了。
    “可是要怎么离开——”
    这句话还没说完,椎名丹希便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震动,飞船上警报声四起,他的脑袋里也嗡嗡作响。他下意识伸出手想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天城燐音,却被一把揽住膝盖被横抱着跑了起来。因为型号比较落后的原因,他的身体不算轻,但是天城燐音的动作却毫不滞涩。这是个身体素质超乎标准范围很多的男人,外貌也是一级水准,如果不是什么重刑犯的话一定会被列入“优质基因”的名单。不,哪怕是什么重刑犯,他的基因也可以被保留下来,他的后代会由最优质的女性抚养,不会犯和他一样的错误。
    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掳走一个仿生人,在跳进一架非官方生产的违法高达后,隔着玻璃朝站在窗边的天祥院大人比中指。
    他的肾上腺素已经明显超标了,在发出怪异的笑声时身体不停颤抖,丹希听见他大声辱骂着天祥院、辱骂着对方建立起的宇宙组织。但很快,他那张狰狞的脸又被泪水覆盖,丹希在他再次用那双已经受伤的手捶打冰冷机器内壁时从身后抱住了他。
    天城燐音在那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但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仿生人椎名丹希把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隔着玻璃看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飞船,上面“天祥院”的标志越来越模糊。
    啊……自己居然就这样离开了那里啊。
    好难过,他的充电仓还在那上面。

    NO.3
    “天城,天城,这里是HiMERU,听到请立刻前往控制室。”
    还没等椎名丹希为自己的充电仓难过太久,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在这架在丹希数据库里记录为“高达,由人类或标准极高的战斗型仿生人操控的类人型战斗机”的东西里响起。那个声音自称自己是“HiMERU”,而且语气比所有机械音都有平板,所以HiMERU也是仿生人吗?
    原来燐音君还有其他仿生人朋友。
    这个认知让仿生人椎名丹希有点高兴,之前天城燐音有毁掉他的倾向,让丹希误以为他是那种“仿生人极端歧视者”了。但是现在看来天城燐音似乎还认识其他仿生人并且和他们“同流合污”,这真是太好了。但是很快他又觉得不太高兴了,原来自己不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仿生人。
    平静下来又听到呼唤的天城燐音拉开了椎名丹希的胳膊,最后看窗外已经快消失的“天祥院”飞船一眼。错开丹希往高达内部走去,椎名丹希急忙跟上他,问他,燐音君,HiMERU是你的最好的仿生人朋友吗?
    丹希看到天城燐音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他担心是因为受伤,扫描了一遍,却发现天城燐音身上大部分都是外伤。呐哈哈……最严重的一处好像是自己强行破坏那个颈环造成的,实在是太鲁莽了,幸好大概是因为故障了没有爆炸,否则现在燐音君大概已经变成肉碎糊了他一身了。
    不过天城燐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人类逃避问题是因为什么来着?心虚还是愤怒?好像过度悲伤的时候也会说不出话来。
    啊!一定是因为难过吧,刚刚燐音君都流眼泪了。那要怎么安慰难过的人类呢……
    “那我可以做燐音君最好的仿生人朋友吗?”
    “我会一直陪着你、握着你的手、扶你站起来、帮你迈开脚步、带着你一同前往目的地。”
    诶呀?后面那些话也是程序自带的吗?呐哈哈,不过总之他也并不后悔那样说就是了,而且这不是很有效吗?燐音君转过头来——
    目的地是哪?
    今天又一次,被他粗暴对待了,被扼住脖子狠狠推在墙上。身体又开始报错,但椎名丹希顾不上自己,只是担忧地看着天城燐音用来攻击自己的那只手,那只已经受伤了的手。
    “说啊,你这个伪制品。那个该死的目的地是哪?在这个该死的宇宙、该死的天祥院的世界,我的目的地是哪?”
    “我不知道……燐音君,只是系统让我那样说的,”天城燐音的力气太大了,椎名丹希有点担心等他放开手的时候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已经变形了,虽然那里没有什么重要零件,但是他不想当一个歪脖子仿生人。他也不敢挣扎,害怕天城燐音的手伤得更重,他怕弄痛他,“那个,手,燐音君,手会疼的哦?”
    椎名丹希看到自己说“疼”的时候天城燐音不自觉地看了他的手一眼,那双覆盖着柔软材料的机械手。他试探通过之前的方式安抚天城燐音,但是却在那之前被松开了。天城燐音用冰冷的声音说,不许学他说话,要不然就把你丢出去。
    “他”是谁?
    天城燐音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天城燐音什么问题都不回答他,也不告诉他到底要不要和他做好朋友。
    燐音君太过分了。
    仿生人椎名丹希耷拉着脑袋跟在天城燐音后面,他看到天城燐音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经过虹膜扫描后那扇门慢慢打开。
    “椎名?”
    好耳熟的声音,但是语调却很陌生。
    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呢?椎名丹希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驾驶舱里那个一脸惊讶的年轻男人,他长得很漂亮,在看到自己那一刻涌现出和之前天城燐音差不多浓烈的悲伤情绪,但是扫描后却得到一个故障的身份面板。在宇宙里没有身份的人大部分是宇宙通缉犯,他是燐音君的朋友吗?
    “呐哈哈,你好啊!我是椎名丹希!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椎名丹希想对天城燐音的朋友友好一点,便试着打招呼。但是那个陌生蓝发男人的所有情绪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他露出比椎名丹希见过所有仿生人都要冰冷的表情,拿着一只注射器走过来,狠狠插进天城燐音的胸口。
    丹希看到天城燐音微微皱眉,痛苦地弓起身体。而自己的身体则在系统运行之前,朝那个蓝发的男人发起了攻击。
    不过没等他碰到对方,就被驾驶舱里不知道从哪冒出的牢笼禁锢在了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和天城燐音隔开,慌忙地想伸出手抓住燐音,对方却走开坐到了副驾驶舱上。
    “merumeru,咱已经说过不需要这种药了。把钱留着修修这个破高达吧。”
    “把脚从操控台上拿下去。这次任务风险很高,HiMERU不相信天城的精神状况。况且……你还带回来了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
    仿生人椎名丹希隔着笼子看着那两个人,原来他就是“HiMERU”啊?原来他不是仿生人吗?他看上去和燐音君认识很久了。
    而且……他不是“那个东西”。
    “我有名字,我叫椎名丹希。”
    我不是没有名字的太空垃圾。丹希试着掰了掰笼子,但是没有任何效果。于是只好扒在上面看着那两个人,天城燐音没有回头,而HiMERU在听见他说话后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看向天城燐音:“天城不应该带他回来。”
    “咱被抓住后,关在监狱里好多天,不知道时间的流逝。等到忍无可忍的时候,那个混蛋走了进来,说他要送咱一份礼物。一份咱梦寐以求的礼物。”
    天城燐音没有回答,HiMERU皱了皱眉,转过头看着控制室外的宇宙说:“他不是椎名——”
    “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椎名丹希!”
    高达剧烈晃动了一下,HiMERU反应迅速地抄起武器,回过身用它指着那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发恐怖力量破坏了高强度牢笼的仿生人。那只仿生人的样子看上去很狼狈,一只手臂因为强行破坏牢笼被折断掉落在地,露出难看的金属构造,电花“滋滋”作响。它看上去和漂在太空里那些随处可见的人型垃圾差不多,但是偏偏有那样一张脸。太残忍了……HiMERU闭上眼睛,手指按上武器的按钮。
    “过来。”
    天城燐音开口。
    HiMERU睁开眼睛,保持着举着武器的姿势看向他。他闭着眼睛,抬起一只手。而那个刚刚还陷入狂暴状态的仿生人听见他说话,立马乐呵呵地跑了过来,用脑袋蹭起他那只手。
    天城还闭着眼睛,他抚摸那台仿生人的手指呈诡异的弧度弯曲着,但在注射过镇静剂后他大概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或者说,自从他来到宇宙或者后延到某个人亡故后,他就对这种刺激不太敏感了。他也不喜欢自己那幅样子,HiMERU记得某次结束战斗后,那个红发的男人站在战场的废墟顶端迟迟不肯离去,等到他走过去就说,merumeru,你说咱这样算是好好活着吗?咱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并不是麻木的,而是长年累月地处于危险的亢奋状态。当超过一个星期联系不到他的时候,HiMERU就会去他在某个充满放射尘基地的小房子里。每次他都在那里,缩在角落里,小声唱歌,背后靠着的墙壁上都是血迹。
    “燐音君,我就是丹希,椎名丹希。”
    HiMERU瞥一眼那台小声为自己辩解的仿生人。
    “那咱要怎么办呢?再一次把它留在那里吗?”
    他没睁眼,但HiMERU已经做不到继续看着他了。几年前那场悲剧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带走椎名的遗骸。在一场激战后现场采集时发生的可怕偷袭,他们明明是赢了,对方却在椎名丹希走出高达穿着防护衣检索现场的时候用激光武器瞄准了他。等到天城燐音冲过去找到他的时候,那具身体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他们带不走他。他已经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被注射麻醉剂强行带离现场的天城燐音醒来却笑着说,merumeru,丹希要咱好好活下去哦。
    活下去,毁了这个世界。
    “HiMERU,你看,它多美啊。”
    “连我都分不清它和丹希的区别。”
    他终于睁开眼睛,用无比温柔的眼神看着那台已经损坏的仿生人。HiMERU知道,他可以欺骗自己说那份温柔只是天城在注射药物后出现的彷徨反应、这时候他的头脑是不清醒的,等到他恢复过来,很快就会恢复理智,丢开这个赝品。
    但是事实不是那样。他是个跨国际的通缉犯,犯下多项重罪,被列在悬赏令榜首,却能一直活下来。他从来都没有过糊涂的时候。
    他是变得软弱了。
    天祥院把他失去的爱人送到他面前,像给流浪狗扔一块爬满蛆虫的骨头一样侮辱他,而他欣然接受。
    露出多年以来消失的幸福表情。
    HiMERU低下头。杀戮机器的控制面板上有最全面清晰的宇宙地图,但只是看着那暗绿色的屏幕是没有办法看到真正的宇宙的。得抬起头来,看向被玻璃框住的那不过几平米、因为离得太近早就不能被称为星空的混沌,看见玻璃角落里那张用地球原始技术印刷出的小小纸片。印着四个人的脸,被喝醉的天城燐音拿黑笔涂掉两张。那是HiMERU第一次对他大打出手,大概是喝得太醉,被一拳打中鼻子后站不起来,用手背擦擦鼻血,笑着说,所以呢?我们要假装他们活着吗?
    那才是宇宙,吞噬掠夺他们挚爱、又把丑陋尸体嚼到半碎吐出的宇宙。
    宇宙是深海,逝去的幸福是浮尸。
    活着的人类有一丝不舍便会溺亡。
    为了他好。为了他们多年来漂泊在这片残忍海洋里所信仰的教条,他必须夺走天城燐音这份虚假的幸福,让他清醒过来。然后呢?HIMERU拿起枪那一刻突然觉得很无趣。不管怎么样,他们永远都得不到真正的幸福了。那要不要让天城燐音活在自欺欺人当中呢?至少他自以为是幸福的。
    当HiMERU把枪口顶上他太阳穴的时候,天城燐音用手遮上了那个爬在自己面前的仿生人的眼睛,他不确定这些玩意到底是不是用那俩眼珠子看东西的,但那家伙总归是没有突然暴起扭掉HiMERU漂亮的脑袋。他瞥HiMERU一眼,说,在旧基地把咱放下吧,咱又想休假了。meru大佐到了宇宙后就变得越来越固执,等到那个其实早就不存在的组合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后,又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但是他还不至于要在天城燐音面前哭出声来,只是多停顿了那么几分钟才问他,你要带它一起走?那些追杀你的人一个人应付得了吗?你还会回来吗?提出这一串连环炮问题的时候,他并没有移开枪口。
    “回来,等杀了它就回来。”


    NO.4
    “出来。”
    他是边扯边拽才把这家伙从高达上撕下来的,为了反抗自己,它甚至用那一只仅存的、完好的手臂抱住了HIMERU。又哭又嚎,恨不得在地上撒泼打滚,那样子让天城燐音想起一开始自己骗着椎名丹希一起做偶像时,他花样百出逃避严格训练的样子,和幼稚园门口不愿意上学的小豆丁没什么区别。HIMERU那家伙显然是被它那样子打了个措手不及,金色的眼里透出迷茫。他大概没想到冷冰冰的仿生人居然还会像这样闹脾气,犹豫着伸出手抱住那具虚假的身体,轻轻安抚着它。
    自从决定来到宇宙,HIMERU就再也不和他说话了,但是拥抱着、被这个假椎名拥抱的时候,HIMERU却很高兴。
    它实在是太像椎名丹希了。
    怪不得天城燐音会如此痛苦。
    他在这个基地的“家”在远离群居地的地方,毕竟没有人能经得住他那高昂悬赏的价格和他相亲相爱地做邻居,更何况住在这个差不多被遗弃基地的人尽是些无耻之徒。一路上怀里的家伙都玩命挣扎,不知道这该死的玩意儿到底是用什么发声,堵住了嘴巴也没用。其实只要轻轻按一下他脖子后面的开关,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但是天城燐音想自己并没有看着这具皮囊露出那幅死气沉沉样子的勇气。
    一开始他还好言好语地哄着,到后来就完全没有耐心了,把那家伙往肩上一扔,任它随意挣扎。它闹一声,他就骂一句。
    这场面倒也十足熟悉。
    刚一进那立在荒原里连个高科技破锁都没有的小破房子,那家伙就挣脱了他的束缚,躲进了黑漆漆的房子里。天城燐音想开灯,按了半天也没反应,出去一看发现几天没回来自己偷来的两个蓄能罐不知道又被谁给接力偷走了。妈的,这破地方都能摸过来。他烦闷地关了门,摸着黑找那个小老鼠去了哪儿。“基地”说白了就是个大的破铁皮盒子,没有人造光源的话全天都是黑着的。更何况他住的地方不在人类主要活动区域。虽然他在搭这屋子的时候固执地建了窗户,但那些玩意就只能当装饰用。
    只是他想复原那间旧公寓的执念而已。
    屋子里黑乎乎的,这时候天城燐音发现一件可怕的事。仿生人不会呼吸,想躲起来就真的一动也不动,他感觉不到那家伙的存在。
    天城燐音想自己现在理应是极度愤怒的:被在牢里关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回家能源还被偷了、冒着风险带回来的人型不定时炸弹还不听自己的话。
    “出来。”
    但是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却带着哀求的意味,无比疲惫。
    他重复了几遍,一次比一次无力。到最后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想到这倒是起了点作用,大概是餐桌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过了一会儿,那家伙小声问:“你很难受吗?”
    天城燐音没回答,它就继续自言自语:“我扫描不出来你受了什么严重的伤,但是你看起来很难受。”
    燐音朝他的方向转过头去,又说了一遍,出来。
    “我才不要!燐音君说要杀了我!明明答应了不让我变成太空垃圾的。”它又嚷嚷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天城燐音觉得自己似乎能看见它那一脸委屈的表情。
    “没答应过你。”
    椎名丹希又陷入了安静,这样一想,天城燐音似乎的确什么都没保证过。只是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走,态度一直很糟糕。
    所以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跟他走啊!
    丹希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爬到天城燐音身边,他试着用手触碰对方,燐音没躲。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不要杀掉我,我会对你很好的。
    天城燐音不说话,把手从他那抽离,抬起来试图触碰他。椎名丹希知道人类的眼睛在这种条件下大概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便又往他那边靠了靠,好让天城燐音碰到自己。他触碰自己的脸,眼睛、鼻子、嘴唇。丹希看到他摸着摸着低下了头,就忍不住要靠他更近一点,最后缩进了他的怀里。他再一次小声告诉天城燐音,燐音君,不要杀掉我,我会对你很好的。
    “疼不疼?”
    过了很久,天城燐音才开口,说的话却让椎名丹希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直到他意识到燐音在轻轻触碰自己手臂断裂的位置。那有什么可疼的?对他而言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把一次性餐具折断一样,他又不是血肉之躯。
    但是最终仿生人椎名丹希轻轻把头靠在这个人类的胸膛,告诉他,疼,好疼啊燐音君。
    早就散乱的头发被他用手指一遍遍梳理,他们依偎着蜷缩在漆黑小屋的角落里,他所传达的体温对一台机器而言并没有任何价值,但机器还是紧紧拥抱着他。从椎名丹希出厂那一刻开始,他从来没有被人拥抱得这么紧过。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哀求,燐音君,给我唱歌吧,唱什么都好。
    天城燐音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抚摸他头顶的手稍微停顿,但很快轻声哼唱起来。丹希意识到,这是他之前在监狱里唱的歌,调子有些古怪,他的喉音里带着怎么都抹不掉的悲伤。
    但是……好美。
    他又把头往天城燐音怀里埋了埋,终于如愿以偿地用手指搭上他颤动的喉结。
    好幸福。
    原来之前的幸福都是假的,他不喜欢孤独仰面平躺在充电仓里的感觉、也不喜欢机械按动按钮假装自己在烹饪的感觉。这才是他真正的幸福,蜷缩在天城燐音怀里的幸福。
    要没电了。椎名丹希把自己的提示音偷偷调成静音,等最后一丝电量耗尽的时候,他偷偷祈祷,希望燐音君只是觉得自己睡着了而已。
    如果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他会伤心的。
    “醒来”的时候身体烫的吓人,椎名丹希听到自己的警报一个劲儿乱响,他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去摸自己颈后的充电口,手却被一把拍开了。抬起头,他看到天城燐音从头到脚一片狼藉,脸上还带着一点擦伤。他惊魂未定地转头,看着自己和一只被砸出坑的能量罐胡乱连在一起。
    “燐音君,我会坏掉的……”
    他小声抱怨,却看到叼着手电筒正把另外一根线往屋子里接的天城燐音瞪了自己一眼,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很快屋子里亮了起来,椎名丹希听到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说,“呐哈哈,大哥哥回家了啊,饭就在锅里,今天吃土豆炖牛肉哦!”
    诶?这个声音的频率听起来和自己的好像但是好像又不太一样,不过土豆炖牛肉是什么东西啊?系统快速检索着,很快就出现一锅看起来稠乎乎冒着热气的东西。不过烹饪时间也太长了,在现在大概已经因为供能效率太低被淘汰了吧。
    丹希刚想问为什么这个声音和自己的如此相似,就看到天城燐音一脸烦躁地砸了一下房间角落里的老式收音机。但是大概是因为有什么故障的原因,他本来大概是想关掉那个声音,但那个孩子的声音却变本加厉地响了起来,一遍遍重复着刚刚那句话。天城燐音拼命拍起那个按钮,但只能让那声音变得卡顿,一下下重复着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他看到天城燐音的眼睛一点点变红,双手撕住自己的头发,缓慢地蹲了下来,缩成一团。
    椎名丹希拖着身后的线,朝他爬了过去,想捂住他的耳朵却发现一只手做不到这件事。于是只好用独臂把他的头揽在自己胸前,小声告诉他,没关系的燐音君,不要哭了,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终于在难听的电流声里消停了下来。丹希看到天城燐音小心翼翼地用蓝绿色的眼睛看一眼那个已经安静下来的收音机,确定它真的不会再发出任何伤人的声音后才重新站起身来。他似乎想砸掉那个东西,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椎名丹希、又看向他身后接着的线,最终把它轻轻放回了原处。
    在面色复杂地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后,天城燐音又出了门。椎名丹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系统,悲伤地发现运行器已经快因为错误的充电方式烧糊了。刚偷偷摸摸地想拔掉电线,却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看到那个出去几秒就变得更狼狈的男人从拎着一只笨重的铁箱,那重量让他露出手臂的肌肉曲线微微凸起。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子让他看得着迷了。是身为类人型机械对于人类那活生生身体的憧憬吗?但很快,他看到天城燐音瞥了自己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但他想自己被看穿了。
    他会觉得可笑吗?
    听从天城燐音的命令坐在那张麻布制的沙发上时,椎名丹希才想起刚刚在他打开那个橱柜时自己看到了什么,武器,各式各样的危险武器,乱七八糟地堆在那里。但是那个在灶台上方橱柜的话,不是应该放着开封一半的意大利面条、夹着密封夹的香辛料、劣质所以人工糖精过重的巧克力味麦圈吗?为什么自己会有要纠正某个人类生活方式的想法,这感觉真讨厌。他垂着头,却看到眼角有亮光闪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城燐音已经用一把剪刀剪起了他身上穿的仿生人统一式制服。
    它没有反抗。只是抬起那张迷茫的脸看着自己,全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很快它就变得一丝不挂。它是没有羞耻心的,当他用颤抖的手指抚摸过记忆里散落在那小麦色细腻肌理上每一颗小痣时,它也没有任何反应。呼吸再次因为痛苦变得滞涩刺喉,而它那双眼睛却依旧平静,试图伸手擦掉自己脸上湿润的痕迹。燐音粗暴地打断它未成功的动作,按着它的头,用手指摩挲过它后颈覆盖的“皮肤”。
    少了一颗痣,在脖子下半部分靠左的地方。
    现在被那个难看的充电窟窿取代。
    理智一点点回来,天城燐音不再看那具身体,从工具箱里调出防护镜带上。覆盖在眼前的茶色让它看起来不再那么像他了。
    它原本的那只手臂被他捡起来看了看就扔在高达上了,不知道它靠什么蛮力打破了牢笼,那玩意早就用不了了。仿生人这玩意儿是个高档货,去找专人修起来更是费用惊人。本来想就那样放着它在一边,但那幅破破烂烂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刺眼。而且这东西如果自己修倒也不算麻烦,啧,那些黑心资本家。
    摘掉护目镜抬起头后脖子有些僵硬,天城燐音微微转动脖子看向那个仿生人,却看到它盯着自己新装上的手一脸笑容。
    这次的笑容倒是不像之前那样僵硬了,但是……该死。
    “动动。”
    他站起身来,却被扯住衣角,它小声问他,燐音君,你把我修好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杀掉我了?
    不杀掉你难道要就这样留下你吗?看着自己一点点对一台机器产生感情,假装从来都没有失去过椎名丹希,像天祥院希望的那样当一个大傻子。
    那是背叛啊。
    但就是这样,清楚地感觉到心脏一下下抽痛,看着那暗含着期待的笑容,他还是清楚地听见自己说,先不杀。


    NO.5
    要拖多久呢?天城燐音把手指从那头灰发里抽出,它们因为没能得到妥善的治疗微微变形,如果用力的话会很疼。自己现在算是残废了吗?他看向那个在自己身上卖力起伏的灰发仿生人,他清楚它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只会做出一幅怪异的表情讨好自己,想让自己觉得这一切都更真实一点。但它那从乱七八糟数据库里学来的表情实在是太不伦不类了,蹙着眉毛咬着嘴唇,看上去很丑。
    这家伙大概是从一个月前想到要做这码事的。原因大概是它发现了自己藏在枕头底下丹希的工作证,那玩意儿还是他们在地球上的时候用来刷门禁用的,因为事务所的特别规定,后来也被要求用那东西打卡。在宿舍还好
    ,如果是周末带着丹希回了家,到周一的时候是绝对起不来床的。但那个固执的家伙每次都拒绝他晨间想温存一下的请求,说员工食堂还有一群人等着他去投喂。混账,他每次都不满地踹他一脚,顺手把自己的工作证也扔给他拿去做出勤的伪证。
    但在要集合去往宇宙那一天早上,却是丹希死死缠着他,要了一次又一次。他担心误了时间,到最后便有些粗暴,完事后把他一个人丢在卧室里去收拾行李。等到要出门的时候,丹希还把自己埋在被褥里缩成一团,他扯开被子,看见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他扯着自己的领口说,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地球燐音君。
    那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告诉天城燐音,自己不想离开。
    他记得自己当时耐心地向丹希解释,地球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哪怕去了太空也有足够的食物,丹希不用担心饿肚子。最后,他补充,如果你不去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那燐音君为什么不能留在我身边?
    和我一起等死。
    丹希并没有说那些话。他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明白如果是天城燐音的话,放弃希望麻木的活着还不如死掉。虽然对他而言“希望”那种事情远远不及当前的幸福重要,但是可惜他早就把天城燐音视为自己幸福的一部分了。
    等天城燐音问他要带走什么行李的时候,他带上了那两张工作证,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带上对方那张。这让天城燐音想到战场上士兵带的铭牌,用以在死后辨认身份。他不太喜欢这种糟糕的寓意。在某天吵架后用这件事嘲笑丹希,我带着这玩意儿死了,别人还以为是你死了。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说那么刻薄的话语,大概是自从来到宇宙后每天都闷闷不乐的丹希用那绝望的情绪使他也有些烦躁。但丹希听他那样说,却意外没有生气,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说出这么多年来最浪漫也最古怪的话。
    “你死了就是我死了。”
    但那张印着天城燐音名字和脸的小塑料卡片,最终和丹希的身体一起变得粉碎。当看着手里那张再也凑不成一对儿的工作证,燐音想,他死了。
    太难看了。天城燐音伸手去抚摸上方那张脸,它做出一个艰难忍耐的表情。在他和丹希做之前、只在色情录像里看到那码事的时候,也误以为这件事对于承受方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当那时候年龄还不算大的丹希向他提出这种请求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地拒绝了。你会难受的,他这样解释。但丹希则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说怎么会呢?和燐音君在一起只会很快乐。
    燐音君永远都不会让我觉得痛苦。
    像他说的那样,每一次当天城燐音占有他的时候,他都露出一幅快乐的表情。哪怕上一秒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哪怕在自己去扒他衣服的时候他会用力推开自己,击打自己的后背。但是只要真的纠缠在一起,丹希就会露出像多年前约定好那样幸福的表情。似乎想欺骗天城燐音……
    他没有伤害丹希,没有从他那里夺走什么。
    这是燐音对谁都说不出口的话。所以它当然也不知道。最终,他对那台破机器的表情忍无可忍,一把将它从自己身上推开。它露出惶恐的表情。直到听见自己说“转过去”的时候才重新乐呵呵地转过身去,把窄细的腰无限伏低。丹希也不会做出这种动作,那家伙懒得要命,往往是往床上一爬就什么都不管了,任他累死累活,自己只负责享受,有几次想换个姿势把他翻过面来还能发现他嘴巴一鼓一鼓地在那偷偷吃东西。
    天城燐音歪歪头,面无表情地扶着膨胀的性器没入它的身体。用手挡住脖子后面那个充电的窟窿后,总算觉得安心下来,但还没抽动几下又听见它哼哼唧唧地发出模仿啜泣的声音。
    “闭嘴。”
    他伏低身体,把全部重量压在它身上,狠狠将那颗脑袋按入枕头里,不想听它发出一点声音。他对它一向很粗暴很糟糕,好像对它坏一点,背叛的事实就不再那么明显。
    反正它也不会觉得疼,不会觉得快乐。
    但现实却是,他对这具身体像上瘾一样狂热,用同一个别扭的姿势发泄了两次后才恋恋不舍地将自己抽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个恶劣的环境住了太久,身体越来越差了,从它身上爬起来靠在墙上坐好之后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不等燐音恢复,它就迫不及待地贴了过来,搂着天城燐音的脖子问他自己做得好不好。每次都这样,每次天城燐音都告诉它不好,自己再也不会和它做这种事了。它就把脸埋进燐音的脖子,小声道歉,说自己下次一定会做得更好。
    “我一定会成为燐音君妻子的,我保证。”
    它第一次说出“妻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天城燐音勃然大怒,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将它狠狠推倒在地,扼住它的喉咙。但它还是想从前那样,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告诉他不要害怕,燐音君,不要害怕。
    冷静下来后天城燐音问它为什么要这样说,它拉起天城燐音的胳膊缩进他怀里,用柔软的灰发蹭燐音的下巴。轻轻去碰他变形的手指,说,因为我已经离开了飞船、失去了价值、想变成燐音君的东西但是我的性能太差劲了也没办法战斗,所以我想找到新的价值。
    “我还能有价值,对吗燐音君?”
    它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己。
    天城燐音无法回答它的问题。它当然是有价值的,它是天祥院悉心复刻的丹希,就为了送到他身边来,一点点摧毁他的意志。
    实际上,它做得很好。在宣布自己要成为天城燐音的妻子后,它就开始模仿着人类妻子要做的所有事。包括不仅限于爬在地上一遍遍擦拭本来就一尘不染的仿木制地板、在每天天城燐音回家后取代那个收音机大喊“欢迎回家”、把罐头里恶心巴拉的能量餐在天城燐音珍藏的瓷碗里倒来倒去假装自己在烹饪、等到天城燐音准备睡觉的时候趴到床边,用闪闪发光的眼神看着他。
    有时候,天城燐音会觉得它有点可爱,但那种温情很快就变成审判的利刃,冷酷地说……
    你这个叛徒。
    那种眩晕感消失后,他让它分开腿跪在自己面前,照常做起清理。他懒得做什么安全措施,射在一个橡胶玩具里还要做哪门子的安全措施?它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在他掏弄自己身体的时候小声说,好舒服燐音君,好舒服。天城燐音用空着的那只手打一下它的脑袋,叫它闭嘴。它没有躲闪,而是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那里的皮肤有一种被湿润的错觉。天城燐音用浑浑噩噩的脑子想,仿生人也会哭吗?它的眼泪又是由什么构成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侧过头吻了一下它的头发。
    “给我唱歌吧燐音君。”
    大概是自己精神错乱下那个不受控制的举动让它误会了,它高兴地蹭了蹭天城燐音的脸,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用那双色彩调至深蓝的义眼看着他。
    燐音不想与它对视。
    但他在低下头后,还是轻轻哼起了歌,他只哼那一首。很多年前,当他告诉年幼的丹希自己想要成为偶像的时候,抱着膨化食品的小家伙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电视里那些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艺人过,说,大哥哥,偶像是要唱歌的,你会唱歌吗?天城燐音记得当时自己沉默了一会儿,他来到城市以后听过很多歌,但最后唱出口的却是一首家乡的小调。那歌并没有歌词,在家乡,随便一个人扯片柳叶下来就能演奏。那实际上是首求爱的歌,可惜第一个奏响它的人在表白之前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母亲曾在病榻上为他哼唱。
    她告诉年幼的燐音,不要像故事里那个人一样,等到分别的时候才诉说爱意。
    他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在第一次吃下丹希做的料理、第一次抱起昏迷后的丹希、第一次在花洒下看到他淋了冰冷水珠瑟缩起来的身体后,他很快就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明明那时候认识还没有多长时间,但他还是决定给丹希唱那首歌。因为害羞,他把涨红的脸埋进膝盖里,哼歌的声音渐渐消失。过了很久,一个冰凉的吻落在耳垂上,丹希告诉他,我听不懂,大哥哥。
    事情就是从那时候变得不对劲起来的,丹希吻了他,在后来的日子里向他索要更多。但是当燐音提出“结婚”的时候,他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他拒绝了自己,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燐音想,从那次被拒绝后,自己大概是怀揣着某种怨气的,那种晦涩的情绪在一次次被拒绝后愈发浓烈,让他变得愈发不安。不安到如果他不把丹希绑在自己身边,就觉得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把他一个人丢在宇宙,就是丹希对他剥夺自己自由的惩罚。
    他没有赎罪的权利。
    “好美啊……”
    怀里的仿生人发出微弱的声音,它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天城燐音知道这是它快要没电的征兆。而在电量彻底耗尽后,它的身体会彻底变得僵硬冰冷,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再次苏醒。
    在它自动关机之后,天城燐音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推开它,还是平静地给它后颈上的充电口连上电源,等待它再一次苏醒,陷入新一轮的自我折磨。又或许,这就是他要杀掉它的时机,他应该把它冰冷的身体扔进太空,像约定好的那样回到高达上,继续疯狂又无止境的复仇。
    但是最后,他只是用被褥裹住它冰冷的身体,自欺欺人地在它耳边说,晚安,丹希。

    NO.6
    仿生人椎名丹希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醒来”,准确来说,每一次在天城燐音怀里耗尽电量的时候,他都做好了“死”的打算。而每一次“醒来”他都无比欢喜。
    因为和天城燐音呆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幸福的。
    椎名丹希喜欢被他亲吻,尽管那些吻总是蛮横的。他想天城燐音想要吻他胜过想要和他进行真正的性交,吻它时的负罪感也远胜于性交。某天注入过量帮助情绪平静的药物后,天城燐音揽着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自己从来没有和丹希接过吻,那个丹希,真正的丹希,不是你。
    因为那个丹希总是一次次拒绝他最庄重的承诺,让他生气了,所以他不吻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含含糊糊地说,其实吻过吧。在丹希死的第二天,他穿着拘禁服在医疗舱醒来的时候,明明满嘴都是鲜血的味道。他想,如果那不是丹希死前留在他唇齿间的血、不是他们象征永别的初吻留下的血,那又是哪来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呢?但别人告诉他,他根本没有碰到丹希的尸体,在那之前就发了狂被人注射麻醉剂强行带走了。
    “他们一定在骗我,我明明听到丹希叫我好好活下去了。”
    仿生人椎名丹希想,他一定很后悔和那个丹希闹了别扭,后悔没有吻过他,所以才会这样贪恋地和自己接吻。不知道为什么,在吻天城燐音的时候,他觉得那个丹希一定也很后悔因为胆怯幸福在达到极点后就转瞬即逝而一次次拒绝天城燐音最炙热的爱意。
    分开之后,丹希抬起手轻轻抚摸天城燐音带着泪水的脸颊,带着他所能想象最温柔、真诚的笑容说:“我爱你。”
    “不,你不爱我,只是被调整成装得好像你爱我。”
    看着那双冷酷仙境的蓝绿色眼眸,仿生人又小声说了一遍,我爱你。
    我不爱你,我已经有了爱人,一只可爱的、灰扑扑的小鸟。他总用甜腻的嗓音呼唤我的名字,用温暖的手指抚摸我的身体。他总惹我生气,又转转那双蓝色的眼睛敷衍地讨好我。总说再也不要理我了,最后毫无预告地永远离开了我。
    失去他后我便发了狂,发誓要毁掉这个无法包容他的错误世界,拉着所有人给他陪葬。大人物们为我愚蠢的执着头疼,于是加班加点为我赶制了新的“爱人”。一件工艺品。—只人造的鸟儿。它跟我那只天生的灰色小鸟一模一样。只不过皮囊下包裹着机械内芯。所以我知道,你不是他,你不可以是他。
    你只是恰好和我的爱人有同样的皮囊、同样颜色的眼睛。
    我害怕那种颜色,像宇宙,像深海。
    宇宙和海,包容一切,吞噬一切,没有比它们更可怕的。脚下空空如也,永无止境往下掉的恐惧感,有比这更令人畏惧的事吗?这跟从高处掉下来不同,不论从多么高的地方坠落,终究有地面在等着你。但海不同,海说不定,没有,结束。
    “我爱你。”
    它像出了故障,无论天城燐音说什么,都只会反复重复这句话,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真正的丹希才不会说这种话,至少在燐音记忆里,没有认真说过,一次都没有。其实他是爱自己的,只是不说而已。像他小时候在吃东西那样,塞满整个腮帮子,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害怕一不小心幸福就从嘴边溜走了。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月,天城燐音问自己身边那台性能越来越差的机器,要不要和自己结婚。
    就今天、马上、一会儿。不会有什么盛大的婚礼,不去太远的地方,因为他生命里比较重要的人不是随着地球一起炸裂,就是漂到了宇宙不知道哪个角落,被低温冻成了粉末。他们也不需要梳妆打扮,平时穿什么就穿什么。基本上什么要求都没有,只要它能保证整个简短的过程里一直有电就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半跪在它面前的。天城燐音也不懂自己对一台破机器要有什么尊重,但看着那张丹希的脸上一点点绽开笑容,他又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问题。
    “我是你的妻子了吗?”
    在天城燐音翻找东西的时候,它从背后抱着他,额头抵在他肩胛骨的位置。小心翼翼确定着他给的那份承诺,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他的腰,好像害怕他很快就要逃走。
    “马上。”
    天城燐音没有看到,在自己把那把手枪、他们婚礼上唯一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翻出来装进口袋后,那个被他视为自己丑陋罪证的仿生人脸上,出现了多么痛苦的灰败神色。
    像天城燐音所说,那的确是场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婚礼。天城燐音牵着它的手往外走了大概几十米,到一个略微有起伏的小土坡上,那里甚至还能看到他们那间外表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天城燐音的好朋友、HIMERU就等在那里,背对他们,面向远处基地里灯火辉煌的“城市”。
    等他转过来的时候,椎名丹希的系统检测到,他的一只金色眼睛已经变成了电子义眼。大概是因为不够高档的原因,看起来比那只真正的眼睛看起来黯淡一些,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真正明显的应该是他那透露明显金属色泽的手臂。
    天城燐音似乎也没料到几个月不见老友便成了这幅模样,他松开丹希的手,走过去问HIMERU发生了什么。而那个蓝头发的男人只是透过他盯着丹希,平静地说,现在的人类多多少少都会进行一些肢体改造,等到手头再宽裕一些,他会换些更接近人类的机械义体。
    “只是换掉一些不好用的部分,HIMERU还是HIMERU,燐音不用担心。”
    天城燐音垂着头不说话,HIMERU叹了口气继续说:“这没什么的燐音,或许你也该去换掉一些器官,你的身体在放射尘的影响下已经大不如前了。这没什么,燐音,有些部分是人造的,但我们还是我们。”
    这没什么,他看着不远处那只可怜的仿生人说。
    椎名丹希看到天城燐音微微颤抖,就急忙走了上去,他轻轻拉住天城燐音的手,趁他情绪不稳定,从他口袋里掏出了那只沉甸甸的手枪,小声说,该结婚了,燐音君。
    这场只有一个证婚人的婚礼开始了,他们面对面站着,天城燐音大概是想说些誓词的,但反复嗫嚅着嘴唇还是没能说出来。最后拉着丹希的手,小声哼起那双老旧的歌谣。
    它再一次预示了离别。
    他吻了它,露出笑容,凑在它耳边说……
    我爱你。
    无法辩驳、满怀怨恨地爱上了你。
    “我也爱你,燐音君。”
    “活下去。”
    在背过手摸索口袋却摸了个空的那一刻,天城燐音意识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他慌忙抬起头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最生动、属于人类的温柔笑容。紧接着,是枪响后野火燎尽枯草般的沉寂。
    仿生人是不会哭的,它们没有眼泪,它们的价值在于服务于人类、令人类在这无边宇宙感觉到些许快乐。它们被剥夺痛苦的情绪。如果有哪个仿生人,企图拥有那种因为爱而不得产生的痛苦,它们便成了错误的存在;如果有哪个仿生人,企图听爱人唱悲伤的歌来剥夺他的痛苦,它们便注定损坏。
    它们没有泪也没有血,被那场集中于头部的小型爆炸轰开头颅后,轻轻闭上那双蓝色的眼睛。其实它还“活着”,只是变得破破烂烂,不再开口说话了而已。
    它对他失望了,但它还爱他。
    几个小时后,他冲进了天祥院的飞船,那里已经修缮一新,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被他毁坏的痕迹。而那个金发的男人看到他,又看看他怀里那台破碎后发出难听电流声的仿生人,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笑容。他又一次无视天城燐音的歇斯底里,用和善的声音说,跟我来,天城,由你来决定人类接下来的命运。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转过身,在天城燐音彻底发狂前才故意补充,来决定椎名丹希的命运。
    他带着天城燐音走进一间挂满各式各样工具的实验室,很快,一台人型机器走到天城燐音面前,伸出手朝他讨要自己同类受损的身体。天城燐音没看它,而是对正在带橡胶手套的天祥院说,杀了它吧,我试了很多办法,但我想它还活着。杀了它,我会和它一起消失。
    见他这样说,那个金发的男人又笑了笑,轻轻拍拍面前的平台说,过来,天城,我说过,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他把它轻轻放在上面,那时候它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了,其实大部分是他的“杰作”。他只是突然想到,它曾向自己提起,其实仿生人是永远不会死的,哪怕被拆解,被扔到太空中漂浮,也总能昏昏沉沉地保持思考的能力。一想到也许在他以为自己埋葬了它以后,其实它还有意识,孤独地被遗弃在那个角落,就觉得仿佛又杀死了丹希一次。
    他决定杀了它,彻底杀了它。
    所以看着天祥院一点点剖开那具已经残破的皮囊,露出里面精密的机械构件后,也只觉得沉重的心脏一点点变轻了。
    他从不叫它“丹希”,但这时候他却一遍遍在心里说,结束了,丹希,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你也感觉到了吧,天城,作为一台仿生人来说,椎名丹希的性能很差劲,充电效率不高,耗电速度很快,反应也不够灵敏。但这已经是我们竭尽全部努力的结果了,”那时候他已经一点也不在乎天祥院在说什么了,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张属于丹希的脸,“但对应的,他也没有以前那些问题了,不会被糟糕的消化系统折磨。就像我一样,不会被病痛折磨了。”
    “但我偶尔还会被曾经的记忆折磨,被在地球上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折磨。但他不会了,因为他的身体只保留下了人类的情感器官,不再被人脑产生的思维困局束缚……”
    “你看,它多美啊。”
    剖开软质皮囊、拆开硬质金属零件,最后,天祥院从它的身体里取出一只满装着液体的透明罐子。
    那就是为什么这台名为“椎名丹希”的仿生人,性能那么糟糕的原因。
    那里面装的,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属于人类的心脏。
    “你爱上它了对吗?”
    天城燐音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天祥院的笑容。
    “你爱上它了,爱上了这艘不完全的忒修斯之船。它已经不是你的爱人了,皮肤是假的、大部分身体器官也是假的,但是……”
    这颗心脏是属于丹希的,那个真正的丹希。不是克隆人丹希,是最原本、和他度过数年时光的丹希。
    “人们都说克隆人只是复制品,它们只是保留了记忆,而失去真实的感情。所以我想到了这个办法,并且用你来做实验。天城,现在,由你来决定。”
    人类是否能仅靠着一颗心脏,去爱、被爱。
    让最美好的爱意在这片星光之海中永生。


    补充:
    抱歉,这是一篇科幻苦手的胡说八道和低级煽情产物,如阅读过程中有不适…….请感受我真挚的歉意。
    部分内容引自机器人短篇全集(阿西莫夫)、《狂骨之梦》(京极夏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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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级,含部分路人第一人称视角展开部分
    *存在大量世界观私设

    也就是说,从分化开始,对于椎名先生来说真的能被称作抑制剂的,实际上是身为alpha的天城先生。
    ……
    说着什么“选择”啊,“爱”啊。
    “那个男人,实际上是把我当做他挑战命运的借口了吧。”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燐音君,也就无法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

    *以原作为基础的abo世界,燐音A ×
    【abo】《燐音君不愿与我结番》(第一章)NO.0{燐音君、和我的事说来话长}
    我成为椎名先生的助理大概也有半年时间了。
    这段时间过得真快啊,椎名先生肩侧的马尾辫也又长了一小截呢。
    有时候,为了方便在厨房工作,椎名先生会用发夹把发辫胡乱夹到脑后。当然用那幅太过随意的样子工作的话,下班常会在意见留言册上发现“丹希你这混蛋好歹也是个偶像啊”、“拜托你也稍微注意一些形象吧”、“别再诱惑人了,混蛋”之类的抱怨。不过现在这种“投诉”大概已经看不到了吧。
    那也是令人怀念的光景啊。
    不过哪怕有再多不舍,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我要辞去这份工作时候了……
    啊,抱歉!
    如果要讲故事把这种事放在开头多少有些唐突吧,所以果然还是从头开始讲我与椎名先生认识的始末比较好吧。
    椎名先生是一名在役偶像,也是一名厨艺人,最后……是一名omega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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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打着童话tag的高达paro只能让你为我的无知感到震惊。
    2.高达paro,eiei背锅,rinne抗伤。
    3.ca边ball
    4.开放性结局
    5.主要人物死亡

    人类燐音x仿生人丹希

    ———————————————————————

    宇宙是深海,逝去的幸福是浮尸。
    “仿生丹希会听到燐音君在哭吗?”
    【燐niki】《海上夜莺》《海上夜莺》
    NO.1
    你大概知道,在宇宙,椎名丹希是一个仿生人,他周围的人也都是仿生人。这故事是许多年后发生的。仿生人椎名丹希所居住的是宇宙最大最完善的飞船,用人类所能发现最坚固的材料制作。丹希听说那材料十分昂贵,比用来打造他身体的材料昂贵高上无数倍,虽然不知道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身体又什么可参照性,但他还是忍不住伸出包裹着类硅胶材质的手去碰飞船的内壁。
    同时也会忍不住偷偷透过特殊材质的玻璃看浩瀚的宇宙。
    为什么呢?宇宙并没有什么好的,它只是一个漂满了陨石碎片和人类遗弃物的大型垃圾场而已。飞船里面才是幸福美好的世界,人们可以在这艘标有“天祥院”字样的飞船里看到全宇宙最先进的科技产品,一按绿色按钮就可以“生出”婴儿的保温仓、一按黄色按钮就可以无痛更换衰老器官的冰冻仓、一按红色按钮就可以释放解除一切痛苦雾气的睡眠仓。当然,还包括椎名丹希在内的仿生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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