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iem｜Shuca】《New LIFE》(完)自從那些東西開始寄生在地球後，人類居住的地方就分成了城外與城內，城區內外以特殊的巨大生物膜區隔開來，城外滿布各種奇形怪狀的山丘。那些伏地的山丘長著茂密的樹林，從城區內望出去就和普通山林一樣。

Shu站在屋頂看著那些「山丘」，忍不住拿起相機連著拍了好幾張。

他原先在市中心唸書，但某些理由讓他被迫休學在家，或許是姊妹們不忍放他一人在家裡長蘑菇，就讓他趁這段時間到姊姊經營的咖啡廳打工。

長相秀氣的Shu被姊姊安排在外場，他經常把自己的黑髮紮起來，低頭包裝小蛋糕時的一舉一動，從咖啡廳外看進去彷彿一幅會動的漂亮油畫。

這樣的他經常客人們搭訕，男女皆有。

Shu不討厭跟陌生人攀談，比起學校的那些破事，跟面前來光顧的客人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來得有趣許多，但讓他印象最深的是，那個每周固定來光顧的青年，某次在他送餐過去時主動開口向他攀談。

——Luca Kaneshiro.

他的名字放到城區內無人不知，他在那個火光大起的夜晚浴血奮戰的模樣，烙印在所有人眼中。

他是大家的英雄。

所以當經常出現在螢幕上的全民英雄，主動跟他搭話的瞬間，Shu還以為對方叫錯人。

「突然跟你說這個有點奇怪，但我已經好奇很久了。」

Shu愣在原地，看著支支吾吾的青年，一臉困惑。

「就是那個。」比他高大強壯的金髮青年，指向他的瀏海，「你那個香蕉是可以摘下來的嗎？」

Shu聞言摸了摸自己的瀏海，他本以為像這樣的大人物並不會把他這樣的小人物放在眼底，不會去在意哪個人長什麼模樣，更別提花時間嘲笑他這個市井小民。

以為自己的頭髮被嘲諷的Shu，靜靜地笑著。

「當然，如果是盛產的季節，它會長得特別好。」

「哇喔。」青年瞪大眼睛，看起來異常興奮地笑著，用手在頭頂比劃出香蕉的模樣，「太酷了吧！就算是在城外我也沒見過這麼酷的東西，POG！我也想要！」

Shu愣愣地看著青年，這才意識到對方是真心地在稱讚他這個從小被笑到大的黃色瀏海。

從那之後，每當咖啡廳內的大時鐘，在周六的下午三點響起的那一刻，無論Shu身處何處，他習慣性地將目光拋向店門口，等待那位金髮青年打開門的剎那，讓他那張燦爛的笑臉能夠第一時間映入自己眼中。

他們漸漸地變得要好起來，Shu也會在他每周來訪的這一天，準備好Luca固定會點的甜品——內外全是芒果的海綿蛋糕。

「為了這間店的芒果蛋糕，就算我人還在城外，也會飛奔回來的。」Luca曾笑著這麼對他說，「少了芒果的人生，對我來說會是相對失敗的人生。」

「軍隊的餐食裡沒有芒果嗎？」

「沒有。」Luca低下頭用叉子撥弄盤子上的金黃奶油，「我有時候會想，要是我在退休前忍不住先辭職的話，理由肯定是軍隊沒有芒果。」

Shu忍不住笑出來：「那樣的話，我會在你辭職那天幫你準備一個超大的芒果蛋糕。」

Luca聽見這話，把叉子戳進自己切好的一小塊蛋糕，趁著Shu沒注意把蛋糕塞進他嘴裡，一臉賊笑。

「就這麼說定了，Shu。」

滿臉通紅的Shu望著手撐下巴的Luca，發現對方笑起來時兩頰有淺淺的酒窩，而他從沒想過自己跟初戀的間接接吻是濃厚的芒果味道。

對，他的初戀是一個超級大英雄。

儘管他曾覺得自己或許把「愛」和「憧憬」搞混，但當Shu意識到自己會有意無意地注意對方那細微的一舉一動，發現自己曾在Luca沒留意時用手機捕捉對方含住叉子的那一瞬間，Shu就弄清楚了這份情感。

他這份情意對一個成年人來說或許微不足道，但每當Shu看見電視上現場轉播的城外殲滅寄生種畫面，他總下意識地尋找那道金黃的身影。

Shu拿起姊姊送給他的相機，在只有他一人的客廳裡，對著螢幕上那個正巧面對攝影機燦笑的Luca，按下快門。



啪嚓。



「Shu，你在拍照？」

在櫃檯擺弄小蛋糕的Shu停下動作，朝坐在不遠處的Luca看了一眼後，點點頭。Luca望著他專注的模樣沒有再出聲叨擾，默默地轉頭瞥了眼自己吃得乾乾淨淨的盤子，靈機一動。

他把盤子收好後端到櫃檯，在吧檯外看著內側拍照的Shu，等少年拍好後才笑笑地提了句。

「你能幫我拍張照嗎？」

以為自己偷拍對方的事情東窗事發的Shu，嚇得差點把昂貴的相機摔到地上，他故作鎮定地握緊手中的相機，瞧向趴在玻璃櫃檯上笑得雙眼微微瞇起的青年。

「電視台和網路上都有很多你的影片。」Shu斟字酌句地說，試圖讓自己以往的那些舉動掩藏起來，「我覺得應該不用再另外拍了。」

「這個跟那個不一樣。」他說，「Shu，你知道電視上的藝人都不會便便嗎？」

「什麼？但我看過你進廁所……」

「我當然進過，我會便便！」Luca笑出聲，「但我們在電視外的大家眼中，就跟不會便便的藝人一樣。」

Shu聽到這，似乎發覺對方想表達的意思，思考了一下後才回。

「我想，就算是光鮮亮麗的藝人也會喜歡吃芒果蛋糕，而這並不分電視內外，更別提在城外戰鬥的你們。」Shu說到，這往廚房裡邊看了一眼，從商品櫃裡挑了個新品，迅速包裝後推到他眼前。

「這是我偷偷給你的，別告訴大家，其他藝人可沒有。」

Luca見狀一頓，道了聲謝後小心地把那一小盒蛋糕收起來，但過沒多久他又抬起頭，嘟嘴問。

「Shu，真的不行嗎？」

沒能熬過他這表情的Shu棄甲繳械，把相機放到桌上：「行，當然行。」

Luca見少年答應自己的請求後笑得一臉燦爛，而Shu也沒有錯失機會，立刻讓鏡頭充滿對方的身影，就像他悄悄拍過的那些照片，熟稔地按下快門鍵。

事後，Shu告訴對方等照片洗好後再一起交給他，沒想到Luca卻擺手說不用，他說那些照片就是要留給Shu的。

聽見這話的少年全身一僵，向來運轉快速的思緒停滯在這個瞬間，他因為Luca的這番話止不住地讓那些曾在房間、在廁所和書桌前的椅子上有過的綺麗幻想，在腦海不停奔馳。

他喉頭一滾，緊張到心臟有點痛：「為什麼要放在我這裡？」

「Shu是因為什麼而照相？」

面對Luca的提問，那些在腦中翻騰不止的妄想才驀地平息，Shu緩下過快的心跳後才回：「我不知道，但我想可能是想留下某個重要或美好的瞬間。」

「You got it 」Luca笑笑地，「我想在你眼中永遠是美好的樣子，所以之後我有來的每一次，都幫我拍一張吧。」

Shu看見他這模樣，心底一緊。

「Luca，你……」

但他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黑，Shu愣愣地看著幫他戴上墨鏡後，一臉滿意的Luca。

「這是我很喜歡的墨鏡，就送你了。」他伸手，幫Shu將耳前的髮絲撥到耳後，低聲說，「當然不是免費給你的，這是我預付的拍照酬勞，你想要收著或要賣都可……」

「不會賣的！」

Luca見他慌張的模樣，笑出來：「沒想到你跟我一樣這麼喜歡這副墨鏡。」

有苦難言的Shu最後還是沒有選擇向眼前的青年坦白自己的心意，只是珍惜地把那副墨鏡收起來，時不時就拿出來看一下，而他放在書桌抽屜的那本Luca專用相簿，也隨著青年一次次的到來逐漸增厚。

他品嘗著這份不為人知的簡單的幸福，度過在姊姊咖啡廳打工的這段日子。

那天，他跟往常一樣在周六起了個大清早，洗漱後簡單給自己做了早餐，就跑到客廳打開電視，雖然Luca通常在周六休假，電視台的城外現場轉播很少，但他想著或許能捕捉到自己遺漏的片段，所以每天都會固定打開電視來看。

與以往不一樣的是，他遺漏了某個小小的電視台對Luca的採訪。

——您辛苦了，這幾次的外來物種都很凶狠呢。

——你說的沒錯，但遇上更兇的金城小隊，我想他們只有帶著屁股逃跑這個選項。

——哈哈，您的功績大家都有看見，不過多少還是有傷亡呢……說起來，實驗證明將那些東西用在器官或組織修復上，雖然不會被人體排斥，但同時好像也有很多軍人出現相應的後遺症，像是性格大變或失憶之類的，您難道不害怕嗎？

——怕啊，我每一次拿起槍都會發抖呢。

Luca說到這，刻意把自己拿槍顫抖的樣子演出來，逗得旁邊扛攝影機的大哥與記者哈哈大笑，但螢幕前的Shu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不過，我現在不怕了。

Luca停下話，夕陽的橙黃色光芒在他眼眸中流轉，他盯著攝影機像是在跟誰打招呼，抬起手臂後對鏡頭輕輕地揮揮手，才繼續接著說。

——因為我已經把『我自己』交給重要的人了。

——那樣的話，就算大家忘了我也沒關係，因為他看過會便便的我，他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也清楚我討厭吃什麼，他……

Shu沒有把接下來的訪談聽完，拎起相機和姊姊的電動車鑰匙後立刻衝出家門，往城內與城外之間的那厚厚的生物膜奔去。

從電視機傳出來的聲音，還靜靜地流淌在客廳

「他知道『Luca Kaneshiro』是誰，所以我已經不怕了。」

所幸姐姐的咖啡廳距離生物膜只有幾公里遠，雖然他只要跟平常一樣在周六的下午待在原處等待，或許也能等到打開門後迎來的那張燦爛笑顏，但Shu卻依然在在通往生物膜方向的街道狂飆。

某種直覺讓他不得不這麼做，熟知Luca的少年哪怕催著油門的手已經痠到不行，但依然沒有停下來過，直直地衝往城內與城外的交界處。

生物膜外火光大起，奇形怪狀的山丘宛如被賦予了性命似地高高隆起，牠們掙脫背脊上的深山，從地面踏出來的巨大龜足震撼大地，帶起地底炙熱火紅的岩漿，天際閃著豔紫的雷光。

Luca扛著研究團隊特製的大砲，站在眾人最前方注視著遠處那兩團圓滾滾的外來物種。

「這傢伙居然這麼瞧不起我們，把牠的光屁屁露出來。」Luca挑眉，無視後頭沒憋住笑的隊員，繼續說，「我們趕緊解決吧，不然待會露出來的可能不只有屁屁，還有蛋……」

然而，沒有人聽他把話說完，用上膛聲一起蓋過他沒說完的話。

現場轉播的無人機穿梭在空中，螢幕上的Luca領著眾人往那巨大的移動山丘奔去。

晚到一步的Shu沒能及時衝到生物膜邊，他在交界處的警戒線外就被警察攔下，只能死死地抓著赤紅的警戒線，看著警察那邊的轉播畫面，只見諾大的螢幕上，一群人正往遠處燃燒的赤紅大地而去。

在眾人移動間，有著燦金色髮絲的Luca在螢幕上一閃而過，緊接著投身進遠方的雷鳴之中。

那一刻，Shu就和初次在螢幕上捕捉Luca身影的那天相同，他在那人的身影消失前，舉起相機對焦他模糊的身影，按下快門。



喀擦。



「這樣就可以了嗎？」

穿著白袍的女性按下快門後，將相機交還給今天新來的成員，她悄悄地看著接過相機確認裡頭影像的新人，突然有點緊張。

長相秀氣的新人把頭上的墨鏡摘下來後，微微一笑：「可以了，謝謝您。」

「可以就好，沒想到你也會想拍這種有紀念性質的照片。」她拉開實驗大樓的門，門口的冷氣吹開她和後面新人的馬尾，「是想寄給女朋友嗎？也是啦，雖然是研究部門但我們也算是半個軍人，沒辦法常常回去。」

但她得到的答案卻出乎意料，只見新人搖搖頭後把相機收好。

「我只是先做好準備而已。」新人把手插進白袍口袋，「這樣的話就算出現非計劃中的事態，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應對。」

她聞言困惑地望向新人，沒想到那個有點神祕的新人止步在走廊的公布欄前，凝視著上頭的某張海報。

「啊，是Luca前輩。」

她走到新人旁邊，眨眨眼：「你應該知道他吧，幾年前的那幾場災難都是靠他才撐過去的！雖然他被植入外來物種後就變得不愛說話了，不過現在的他也很帥，果然我們跟這種英雄是……」

「就算是英雄，也是會便便的。」

她一愣：「你說什麼？」

新人對她笑了笑，卻沒有打算解釋。

他們一起走進所屬的研究部門，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聚集在巨大觀景箱前的那一大堆人。

她滿臉困惑：「你們在那邊幹嘛？」

「喔，忘記跟你說。」為首的老者笑笑地讓開，露出被那一群人圍在後頭的某個金髮男子，「這是從今天開始來協助我們研究的金城少將，雖然Yamino你比較晚進來，但在這個團隊裡你們就是同期，好好相處吧。」

那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與走過來的Shu Yamino對上眼。

那天沒能跟Luca道別的Shu，在下一個、下下一個和不曉得第幾個周六，都沒等到那個推開店門口對自己燦笑的青年。

過了好幾個月，復學的Shu回到市中心後才得知Luca賦歸的消息。

那次的災難讓Luca重傷地幾乎整個人都毀了，醫療團隊拚了老命與研究人員一起將那些外來物種植入器官損傷極大的Luca身上，幸虧那些東西並沒有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地反噬英雄的命，好好地讓他活到了現在。

Shu看著在螢幕上不再綻開笑顏的青年，止不住地想。

Luca，你還喜歡吃芒果蛋糕嗎？

Shu把這些想法吞回肚裡，他在大家突然沉默下來的注視中，緩步走到眼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Luca跟前後，深吸了一口氣。

「初次見面，我是Shu Yamino。」

Shu粲然一笑。

「下次休假一起去吃芒果蛋糕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