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他们对我说，你可真是走了大运，白捞了个议事团席位。

他们又对我说，你也真是倒了大霉，居然要被调去服侍......那位。

我不语不言，只是仔细地又抹了抹裙子上的褶皱，又抚了抚手中因久置不用而书页微微翘起的教典，回忆了一下早年被教导的礼仪，郑重地走向了大殿。

“很漂亮的履历......精通教典，半领域级，从不参与策划，绝对沉默，领域名是......缄默？”

让诸多同僚避之不及的所谓魔界之主的合法伴侣此时正拿着一份我的述职报告，那双美丽却又危险的眼眸上下扫视着我，似乎颇有怀疑。我从他点到即止的话语中读出了未竟之意，便提起裙摆微微鞠了一躬，直起身，使用了领域之力，用略微失真的声音回答道。

“皇后陛下或许在怀疑我的来历和此行的目的。其实，我是教廷的驱逐者，罪名是......对恶魔来袭的消息闭口不言。所在教堂几乎全灭后，边陲教廷对我执行了刑罚：割舌。不久后，我加入了魔界。至于接下这个任务，不过是无可无不可。”

他微微垂下眼帘，不知对我的话信了几分，只是懒散地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似乎是厌倦了。我走出大殿，转身关门时，抬眼往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位被称为妖妃的殿下百无聊赖地翻着那本毁灭之书。我只顿了一下，便将大门彻底关闭，挡住了里面一切我不该窥视的一切。

正如他们所说，我不过是趁着陛下大清洗议事团才侥幸有了一席之地。我对此并无他话，这不过是领域能力加持而已。保持沉默，不争不抢，不告密，不结交，保持本分，这就是缄默恶魔斯莱恩斯的生存之道。但偶尔那些闲不下来的恶魔们的聊天话题还是会引起我为数不多的好奇心，比如那位神秘的陛下。

先前作为默默无闻的普通恶魔，我只有幸见过那位让魔界闻风丧胆的魔王一次，在战场上。他沉默地握着长剑，挥臂便斩出一片血海，不久便将原本嘈杂的反抗之地变成了死寂一片的焦土。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归顺，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第一次见面时，我曾吃惊于魔王陛下的容貌。不同于魔界随心所欲的长法，魔王俊美得就像无论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恶魔的我都无权接触的圣子，他包裹严密的佩剑甚至还隐隐散发着光明的气息。但是，看到他被光明灼烧而自手心流出的血液时，我又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现在已经是为教廷不齿的恶魔了。

但他实在平静，一场战事下来后几乎面色不改。既无某些好战恶魔所特有的狂热，也无某些阴谋家的故作怜悯的微笑，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挥，一斩，就好像不过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好像......

议事团重组后第一次会议后，我看着不苟言笑的魔王任由配偶坐在自己怀中，也只是沉沉地望向大厅中央，无喜无悲，眸中似乎什么都有，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时，那个久想不得的词语突兀地出现在我脑海中。

——就好像，毫不在意地收割着蝼蚁之命的堕神。

魅魔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冷冷地盯着我，仿佛在说——

“你在看什么？”

当年尚且年轻的我怔忪地直视着魔王陛下的尊容时，一个慵懒却也暗含警告的声音也是这样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我的走神，紧接着便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青年，揽着不言不语的魔王陛下便往回走，还同善妒的传言一样狠狠剜了我一眼，冷淡而又占有欲十足道：“别做非分之想。”

我没在意他的狠话，我只注意到了他在回身后面对魔王时骤然温柔下来的神色，以及伸指轻轻抹去对方脸庞上沾染的血痕的动作。

我看到了一切，甚至隐隐感到了一丝魔界的风雨欲来：这位魔王和王后呈现给魔界的似乎只是一种假象。

但是我仍然沉默不言，一如多年前坐在静思房中双手合十潜心祈祷，却对屋外的厮杀和哀鸣之声充耳不闻一般。

我缄默，因为我漠不关心这一切。

因此，当据说喜怒无常的王后再次召见我时，他问：“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深深地、恭顺地俯身，答道：“回王后，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只是有些可惜，又有些好奇：我还从未见过真正走下神坛的神明。堕神虽然堕落，但仍未具备真正的七情六欲，连对爱意都毫无所感。守着他的伴侣又会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