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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赤道与极地之间做环球旅行

    产出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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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于2022.7 | 暑假绝唱

    #ニキひめ

    【ニキひめ】可食用记忆是尼露,露有过路人女友(仅提及无出场),非原作偶像设定,露以“我”自称。
    大致讲述了曾为高中同学的两个人走上社会后再度重逢的故事,但又不只是这么一个故事。学生时代两人交情很浅,有些忘了,也有些没忘,很多东西,模糊而又新鲜。

    全文字数3w3,建议在空余时间充足时一次性读完。
    存在道德感较低的情节,如在阅读过程中无法接受请立即退出!如在阅读过程中无法接受请立即退出!如在阅读过程中无法接受请立即退出!




    零.

    人的五感是相通的。

    味觉,嗅觉,触觉,还有听觉,视觉。

    从事厨艺行业多年的椎名丹希深谙这一点。要真正地做好一盘菜,光考虑到味觉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同时将这五种感觉兼顾到、驾驭住、平衡好,使食客的所有感官在品尝下第一口后就能收束至一起去,达到一种联结融合的极致状态,才算是够格的佳肴。

    人的五感与记忆也是相通的。

    相比于视觉和听觉,在唤起记忆这方面,味觉和嗅觉似乎会更加明显。至少对椎名丹希来说是这样。相似——甚至是相同的味道,总忍不住让人联结起以前的事。

    白煮蛋是一样没什么气味也比较方便携带的食物。念书的时候,椎名丹希经常把它作为悄悄挟进学校的救急食品,在饿极了的课间会趁着风纪委员不注意偷吃一颗,一天下来的需求量基本在十颗上下。然而万事都不可能次次都保持顺利,因为风纪委员突然转身靠近而一整个塞进去导致噎住差点没喘过气来,这样的情况也并不在少数。

    于是当现在的椎名丹希再遇上白煮蛋,敲口,剥壳,放入嘴中,随着蛋白的滑糯和蛋黄的闷软一起缭上舌尖的,总不免还会有过去这段并不十分美好的学生岁月。身边的同学“玩赏”他吃饭就好像观看动物园里的猩猩表演,窥见他课间偷吃应急食品也会悄声调笑,不过也不会有谁有那个闲心思去告状。

    如果一段深刻的记忆与一份深刻的食物起了联结,那它就会作为一种不可分割的内馅,顺着生产这份食物的流水线管道,呕进半成的原料之中,变成一份可食用的记忆。只是这份记忆的口味,只有记忆的主人才品辨得出来。

    还有父母离开自己出国前一晚的寿喜锅,以及十八岁生日时自己独自吃完的奶油蛋糕……等等这些,都是这样的道理。

    在食用一份同样的食物的同时,也是在食用一份同样的记忆。



    一.

    HiMERU君是可乐味的。

    自从和HiMERU交往以来,这样的呼唤便在椎名丹希心底里越来越强烈。

    这并不是因为HiMERU身上真的沾有什么可乐的味道。他有爱干净的癖好。事实上,对于任何事物,他都倾向于去追求一种或许能以“病态”来形容的整洁——更宏观来讲,应该可以说是“完美主义”。他会注意不让可乐沾染到自己身上哪怕一寸的地方,指缝间、唇舌间、双腿间……甚至是更加私密的地方,都会被不遗余力地清理干净。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HiMERU经常喝可乐。如果看到他坐在桌子前工作,或者倚在栏杆上歇息,手边放着一罐饮料的话,那大概率里面装的就是可乐——事实上,“喝可乐”已近乎算是成为了HiMERU身上的一种“标签”。但至于是不是因为喜欢所以才经常喝?这是个未知数。在椎名丹希的印象里,并没有什么人向HiMERU提出过这个问题,包括他自己。

    而如今,这个真假难辨的“标签”也逐渐发展为了两个人之间的性暗示。今晚HiMERU下班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熄灯睡觉了。椎名丹希点着小灯在客厅的餐桌前等他,顺带研究新食谱。这倒也并不是出于什么“想要让对方感受到有在被爱着”的深情意愿,只是很自然地就这么做了,像逛菜市场时看到一把很新鲜的葱就买下来剪进今天的汤里那样稀松平淡。

    HiMERU拧开房门进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里头兜着两罐可乐。他走到餐桌前递给椎名丹希一罐,剩下一罐留给自己。

    椎名丹希拔掉拉环,喝了没两口,就说,HiMERU君我们做爱吧。HiMERU点头,放下手中的易拉罐。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被按倒在冰凉的玻璃质餐桌上,拥吻。椎名丹希像处理食物外皮般剥扯下自己的衣物,再颔首咬上肩颈处的细肉,血珠沁出在丝疼的感觉之间,接着便被舔吮去。

    没见过的表情,没听过的声音。椎名丹希在HiMERU的里面顶着,看着面下的人微皱着眉头,眼神模糊而迷离,拼命地压抑着呻吟声,像是游走在克制与无法克制的悬崖边缘。在他的印象里,HiMERU从来都是一副“端着”的样子,似乎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易碎”。

    撞得似乎有些狠了,快感在开岔的双腿深处一波一波地涌上。没有地方着力,HiMERU只好抠住餐桌玻璃质的边缘,逐渐泛白的指尖显示出些许无助的意味。椎名丹希也是这样子顶了好一段时间才察觉到这点,那一刻那双手已经颤抖得几乎要带动着整张桌子一起共振了。

    于是他立即掰下那双手,十指相扣地按到桌面上。不料动作幅度太大,掀倒了桌子上盛着大半有色液体的易拉罐。突然的脱力与失去抓取点,又恰好抵到了敏感点上,HiMERU在这一连串的刺激下,瞬间去控制的声音如同倾覆的可乐一般哗啦啦地泼洒到了桌面上。甜味瀑散开来,饮料激凉了腰际,让他在有些极端的敏感中惊慌地达到了高潮。

    生怕他会觉得难受,椎名丹希暂时退了出去,转而低下身舔舐起HiMERU腰侧以及小腹上的各种液体。被自己用虎口卡住腿根的身体激搐着,像濒死的天鹅一般曲仰着脖颈。唇边的性器刚刚举完白浊投降,此刻又断断续续地再吐出了些透明的津液。

    可乐的甜味再次被卷入口中,连带着那日的记忆一起沿着味蕾灌上大脑,分不清楚究竟是食欲还是性欲。钝物砸在地上发出的闷响,漫得到处都是的碳酸饮料,喧嚣却也寂静的呼喊,仿佛都还发生在昨天。

    好想把HiMERU君吃掉。

    这究竟是源自食物,还是源自记忆,还是源自心灵。



    二.

    椎名丹希和HiMERU在升学的那一年做过简短的同班同学。他记不清楚是自己留级的,还是HiMERU跳级的,还是HiMERU转学转过来导致两个人成为了同级生。他和HiMERU的位置并不临近,性格爱好方面也大相径庭,故而平日里的交流鲜少,毕业了也只是在同学录上互签过各自的名字,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半吊子的旧识。

    椎名丹希没有再接受进一步的教育,直接顺应着自己的天赋在社会上找了职业。HiMERU以年级状元的身份继续深造,听说不仅拿到了全额奖学金还公费出了国——其实早在同窗时期,学校里就流传着HiMERU高智商天才的“神话”。

    当初在写完同学录掷下笔的那一刻,椎名丹希就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不会再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了。奈何命运总喜欢给人制造些好巧不巧的意外,如果一个不够的话那就再来一个。多年以后,HiMERU归国,入职的单位竟恰好和椎名丹希工作的地方距离相近程度属于“楼上楼下”的级别。

    因为事务忙碌而对便利有偏执的追求,他的一日三餐都选择在椎名丹希从业的餐厅里解决。第一次重逢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意外,其中有几分是意外在对方居然还记得自己。客套而规范的谈天叙旧也让椎名丹希或多或少地忆起了同窗时期对HiMERU的印象,虽然这样的印象并不是很多。

    “感觉HiMERU君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呢!”

    “椎名也一样。”

    或许只是因为从头到尾都太模糊了。

    也是因为曾经并不熟络,没太多旧可叙,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互相之间谈的更多的是眼下发生的事情。由于椎名丹希工作时一直都挺卖力认真,店长便也默许他可以在HiMERU来时与之谈天歇息。

    后来,也不知从那一天起,HiMERU出现在椎名丹希面前的频率渐渐少了。椎名丹希其实对此不甚在意,也是某次随口一问,才知道是HiMERU谈了女朋友。

    “三个月前大学同学介绍认识的,目前在准备同居。”

    “诶?!进展这么快哇?”

    “毕竟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基本合适就可以了。”

    椎名丹希将食物以及一瓶可乐端过去。HiMERU将笔记本电脑打开,俨然是一副午饭时间也不打算放过的样子:“椎名你呢,有什么打算?”

    “唔……我么,没什么想法啊。”椎名丹希拉开HiMERU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仰着脸,目光在天花板上飘着,“和另一个人组建家庭,再养育孩子什么的……我感觉我完全担不起这样的责任。毕竟你也知道,我光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照顾好就已经非常勉强了。”

    HiMERU目光突然越过笔记本电脑的上缘,在椎名丹希这里碰了碰,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实际上什么也没说,目光就掉了回去。他沉默着,眼睛始终盯着电脑屏幕,只在间或会将手从键盘上伸开搛两口食物。椎名丹希觉着他这会儿应该很忙,便也一直没说话。

    忽然,HiMERU的手机响了。提示音很活泼,和他的个人风格不甚相衬。椎名丹希第一次听到这种提示音是在好些日子以前,但也是今天才能断定,这应该不是HiMERU工作群里的消息音,而是他专门给女朋友设置的特关彩铃。

    HiMERU立即停下敲击键盘的手,反应迅速地打开手机,在屏幕上戳划一阵,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微微皱起了眉头。大约十分钟后,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餐厅门口。椎名丹希转头看去,见他将手机凑到了耳朵旁,应该是在和女朋友通话。

    椎名丹希的目光又回到面前的餐桌上,忽然见HiMERU的电脑旁除了食物以及可乐之外还摆了一叠纸。纸上画着黑压压的字,中间夹着几个不像是存在于现实中的人名。椎名丹希忍不住将头伸过去凑更近了看,感觉不像是和工作相关的,而像是一份……小说大纲?

    他在这一行行字的铺展之下依稀记起来,学生时代有关HiMERU的“神话”里曾提及过他有写侦探小说的爱好。

    等HiMERU终于回到了座位上,椎名丹希把他手边装着食物的盘子拿了起来:“我去帮你重新热一热吧。”HiMERU微叹了口气道:“麻烦了。”

    过了一小会儿,椎名丹希把氤氲着热气的食物重新搁到了HiMERU的面前:“HiMERU君现在是还在写侦探小说吗?”

    HiMERU听了,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算是吧。”他一手掌心撑着面颊,另一只手悬在键盘上,自打他坐回座位上以来,迟迟都滞着未动。屏幕的白光盖在他的脸上闪动着,像是一层虚冷的霜。

    应是刚才的联络把思路给打断了吧,要平衡好事业和爱情真是难啊,椎名丹希想。

    HiMERU如静止一般卡了许久,最终有些不耐地伸手揉了揉眉心,再像是想转换转换心情般拿起手边的那叠纸竖在桌面上抖抖齐。

    “椎名,如果可以的话能教我些厨艺么?”他放下纸,看向椎名丹希,发话道。

    “唔诶?可以啊。”椎名丹希答应道,“不过是什么时候呢?你平时都很忙吧。”

    “今天是周五……今天晚上就开始可以么?”HiMERU合上笔记本电脑,端起一旁的可乐喝了一口,“我想我需要到你家去,如果你方便的话。以后可能每周五都要这么麻烦你。”

    “嗯,没问题哦……哇,你的午休要结束了呢。”椎名丹希看了看餐厅墙面上的挂钟,这才反应过来时间的流逝。他用手机调出餐厅的收款码,随口道:“你是在为未来的家庭生活做准备吧?真是个好男人啊。”

    HiMERU没有说话,沉默地完成了数字支付。



    三.

    椎名丹希下班到家后,把自己的住址发给了HiMERU。此后每个周五的晚上,椎名丹希的住所里都会难得地多出一个人的烟火气。

    某天深夜会完面后,椎名丹希将HiMERU送到小区门口的临时停车处。“HiMERU君回家路上要小心点哦,我看最近网络上报道的新闻……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公司的同事这几天经常遇害。”他弯下腰,隔着半开的车窗对HiMERU道。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纯粹是嫉妒精英人士么……?

    HiMERU点点头,摇起车窗,从椎名丹希的视线中驶离。

    又是某天,HiMERU在椎名丹希的餐厅里度完午休离开后,椎名丹希收拾起餐桌。他将剩下的食物倒进湿垃圾桶里,偶然间瞥见一旁的废纸回收箱里躺着一叠熟悉的字迹。他忍不住将那叠纸抽了出来,凑到眼底下认了认,是HiMERU写的小说大纲。

    怎么被丢掉了……?!椎名丹希突然感到十分于心不忍。学生时代HiMERU的侦探小说草稿时常被拿来在学校里传阅,椎名丹希偶尔也会看到几眼。虽然阅读小说在他心目中远不及下厨与尝味那样有趣,可这并不妨碍他被其中的情节吸引再而被折服。

    纸张上划满了涂改的痕迹,但这并不影响他仔仔细细地读过每一行。尽管有些情节的设计与过去模糊的印象比起来稍显逊色,却也不乏有许多亮眼精妙的地方镶嵌其中。在为它的被遗弃感到不解与惋惜的时候,椎名丹希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几天里HiMERU在餐桌上工作或是完善大纲时,频繁被同级上级下级、或是女朋友方面的事打断的情景。

    虽然椎名丹希并没有著过什么文章,但想一想大致也能推理出,这样的事情是很需要连贯思考的吧?接着他又忆起来,HiMERU是个很完美主义的人,六十分、七十分、八十分在他的眼中都与零分无异。社会远不如学校那样纯粹,事业、爱情还有人际交往,几乎都占满了他的一切档期。他是否是觉得应该放下这样幼稚的兴趣,让自己能更专注地履行社会责任,多干“正事”、少干“闲事”,所以才把它们丢弃的呢?

    ……这是HiMERU君一直坚守到现在的爱好吧。

    椎名丹希将最后一页翻阅完,看了看面前的废纸回收箱,挣扎着,最终没有选择把这份大纲放回去,而是毅然夹进了自己的挎包里,携回了家。

    “椎名,这是……?”几天之后的周五晚上,HiMERU在偶然之间发现了椎名丹希家里的这份纸质小说大纲。

    “哇啊!!”椎名丹希像是干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一般,羞耻得想立即魂穿到案板上那条奄奄一息的鱼里被一煮了事,“我、我前几天碰巧在废纸箱里看到了这个,觉得你写得实在是太好了丢了也太可惜……这是我的擅自主张!!如、如果你介意的话我现在就把它用灶台上的火都烧掉!!”

    与椎名丹希的一惊一乍不同,HiMERU始终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凝视着那叠纸,一副在思索的样子,随后开口道:“没关系,现在它已经变成公共的废品了,不属于我,你可以自由处置它。”

    椎名丹希听了,立即大松了一口气。后续接着做菜的时候,HiMERU正切着萝卜,突然转过头,对着椎名丹希微笑道:“椎名一直都在从事自己喜爱的事情吧?很好呢。”

    “我觉得你用不着因为这个而羡慕我哦。”椎名丹希抬眼看了看他,“我老是会饿肚子,脑子也不好使。但HiMERU君身体一直很健康,见识也广,工作、顾家各方面能力都很强,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过得比我更幸福的。”

    HiMERU没说话。

    开门欲走时,他忽然转身对椎名丹希道:“明天晚上有空么?今天接待的客户送了我两张市中心寿喜锅店的畅吃券,要不要一起去?”

    “嗯?可以是可以,但有这样的机会HiMERU君为什么不和女朋友一起去而要和我呢?”

    “这个问题问得没什么意义,一个人的人际关系远不止伴侣这一条。她有她的朋友,我也有我的朋友,不可能一切时间都倾注到对方身上。”

    “呐哈哈,说得也是。”椎名丹希揉了揉脑袋,“等一下!你刚刚说要去吃……寿喜锅?”

    “嗯,怎么了,你不喜欢?”

    “也不是说不喜欢……就是……”似乎是不知怎么描述,椎名丹希露出了些许为难的样子。

    于是深谙人际交往的HiMERU主动接话道:“那没关系,我可以再约其他人。”

    “……好,不好意思HiMERU君。”

    “没事。”

    HiMERU关上门后,椎名丹希微低下头。果然,只是听到了食物的名字,父母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的情景就浮现在了眼前……如果进一步尝到了味道的话,自己大概会更加感到悲伤了吧。在请自己吃饭的HiMERU君面前露出难过的表情可算什么样子!

    再之后的某天,椎名丹希突然被HiMERU告知,对方请了个国外的医疗学者来为自己诊治易饿的疾病。椎名丹希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恩赐,可是HiMERU也丝毫没有一点允许他婉绝的意思,撒娇、哀嚎种种方式都不成,最后也只能哼哼唧唧地同意。

    被拉去仿佛是穿越未来的诊疗室接受了一系列检查,并走上了几天的疗程后,椎名丹希心里仍实在过意不去,便对HiMERU说,自己已经跟店长商量好了,对方只要是在自己工作的餐厅里消费,一律都只需付七成的钱,缺掉的部分则直接从自己的工资里扣。HiMERU点头,同意了。



    四.

    椎名丹希感到HiMERU这几天愈发烦躁,凡是有什么东西打扰到了他手上正在进行的事,在第一个瞬间他都会有些恼火,说话的语速会加快,语气也会更加敷衍。估计是手上的项目遇到了瓶颈,和女朋友也闹了些矛盾了吧,他想。

    一向什么事都掩在心里的HiMERU,今日周五晚上在椎名丹希家里,难得浮着躁气端着手机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向对方委婉地抱怨道:“她最近总说我只顾着忙工作不理她,遇到什么大事小事都想让我哄哄……现在是为着吃午饭时员工食堂里喜欢的那道菜被抢光了,发了好几条语音来向我哭诉。”

    “啊,感觉很辛苦呢。那道菜是什么样子的?我要不现在帮你做一份送给你?”

    “……其实我本打算回复她说,明天我做给你吃。但是项目一稿的截止日期也在明天,如果额外加上做菜的任务的话,大概率需要通宵。”

    “诶?!HiMERU君你这个月已经通宵了好几回了吧?”

    “……我不记得我有跟你说过我通过宵。我的黑眼圈很明显吗?”

    “呃不不!其实你已经做到把黑眼圈遮得毫无痕迹了。”椎名丹希慌忙摆手,“我不是根据这个来判断的,但是说出来你肯定会觉得很莫名其妙,我是根据你身上的气味来判断的。”

    HiMERU眨眨眼。

    椎名丹希挠了挠脑袋,一副在苦恼该怎么解释的样子:“就是……我的鼻子不是挺灵来着。然后,就跟一道食物好不好吃是可以闻出来的一样,一个人的状态好不好也可以通过这个人身上的气味判断出大概的。”

    最后,他干脆放弃了解释,毅然转换话题道:“嘛,总之为了你的睡眠健康,我去帮你做就对了!那道菜长什么样?有具体的名字么?”HiMERU将相关信息通过手机发送给了椎名丹希。过了段时间,食物出炉后,椎名丹希将其在打包盒里安抚好,递给HiMERU。

    “谢谢。”HiMERU站在房门边上,接过收好。

    “不过啊,哄人安慰人这种事,其实是会使人感到非常煎熬的吧?”椎名丹希看着正在换鞋的HiMERU,说道。

    HiMERU抬眼看他。

    “就像是……每个人喜欢的食物都有所不同,对于同一样食物也会有不同的口味偏好,制作这道食物的方法也会存在偏差,”椎名丹希继续道,“而且每个人也都有每日必须摄入的食物,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才是第一要务,其次再是去服务对方。所以,要完全符合对方的口味,这种事情是根本做不到的吧?”

    “你是想说……我们每个人的思维模式都不同,倾向解决问题的方式也不同,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的生活要处理,所以完全的感同身受其实是难以做到的,对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椎名丹希直点头,“相比我,还是HiMERU君能说得更清楚些。你的推理能力真是比我强太多太多了。”

    “但是你身上有一种直觉。”话音刚落,HiMERU便接话道,难得显得性子急。

    这种直觉,是HiMERU所根本没有的。它可以让椎名丹希无需经过太多的思考,就可以正确明白过来许多东西。因此有些时候,这种直觉甚至要远远强于弯弯绕绕的推理。如果按照他本人的描述风格来形容,那就是,“可以通过气味嗅出来”。

    “直觉?”

    “你稍微等我一下。”HiMERU像是在刻意回避详细展开这样的话题,将身后的双肩包晃到面前,拨开拉链,手伸进里头翻找着。椎名丹希有些发懵,不知HiMERU这是要干嘛。几秒后,HiMERU从里头掏出了一罐可乐。

    他将易拉罐递到椎名丹希手中:“我们公司最近在和这家饮料企业合作,这是送给每个职员的限定非卖款,我想把它转赠给你作为敷衍的谢礼。”

    “唔哦,谢谢!”椎名丹希接过,上下前后仔细端详了一下,罐面上的材质、花纹种种,确实都要远比市面上的普通可乐更加精致。他将手指扣进拉环里,却迟迟没有拔开。

    HiMERU将手放到门闩上,正欲开门,但见椎名丹希一副犹豫着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便没有急着扣下,问道:“怎么了?”

    “呃……没什么!”椎名丹希说着,将拉环扯下,透过水滴形的小口窥望里头微微晃动着的褐色液体。他凝视着,嘴唇微动,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问道:“HiMERU君,限定非卖款的可乐,味道是不是会和普通的可乐有些差异?”

    “差异……?”HiMERU还在想着“这种碳酸饮料能做出什么大差异来”,但见椎名丹希踌躇着举起易拉罐就要放到嘴边时,陡然之间意识到了。

    「HiMERU君回家路上要小心点哦,我看最近网络上报道的新闻……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公司的同事这几天经常遇害。」

    前段时间,椎名丹希将脸凑在车窗前对自己说话的情景浮现在了HiMERU的眼前。

    “等下、椎名——!”

    他挥出手臂想要阻止椎名丹希,可是已经晚了。椎名丹希已经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口可乐,将易拉罐放回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正表情有些奇怪地咂着嘴:

    “HiMERU君,这还真是非卖的限……”

    话说到一半,他的唇齿完全结了住,原先驯顺的眼神也肉眼可见地凝固了起来。

    HiMERU脑中轰鸣,抄出手机就要拨打急救电话,思绪中闪过无数张椎名丹希倒地不起后可能会表现出的各种扭曲的症状。可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身前的人没有在下一秒“咚”地一声直挺挺地砸在地上,而是在自己注意力全集中在手机屏幕的拨号盘上、对周身浑然不觉时揪起自己的领口,将自己抡到了沙发上。

    咚!砸在地上的是自己的手机。

    HiMERU陷在装有弹簧的棉花中,下一遍眼前便蒙上了椎名丹希投射下来的影子。“椎名,你——”他没来得及吐出几个字,嘴唇就被狠狠咬住。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接吻,连强吻也不是。口腔被近乎强制地撬开,齿间的碰撞就像短兵相接,尖锐的疼痛刺入唇瓣,血腥味满散开来,像是野兽对于猎物的撕食。

    是情药,HiMERU绝望而又自责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椎名丹希没说话,他早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在HiMERU的耳边吐着满溢着危险气息的粗喘,身体卡在HiMERU的双腿之间,用力拽着HiMERU下身的衣物。HiMERU使劲地推搡着他,好在椎名丹希的力气一向不大,HiMERU成功挣脱他后,踉踉跄跄地捡起地上的手机,却骇然发现屏幕被损坏,通话的应用坠落在钢化玻璃一角的黑暗中。

    刺骨的严寒顺着脊梁爬满HiMERU的每寸神经,他在脑中检索着一切可行的应急方案。房间里没有安装座机电话……冲出门外呼救肯定不可取……厨房就在几步之远的身后,各种刀具应有尽有……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伤害他!

    椎名丹希再次从背后扑了过来,在被天旋地转地压倒在地板上之前,HiMERU只来得及点开相机的录制。身体狠狠地撞在了硬质木头上,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感到腿部和腰腹激过一阵近乎要失去知觉一般的麻痹。

    他将镜头对准了椎名丹希。画面中的人一头灰色的中长发乱糟糟地发着刺,额前的垂发在眼睫前碎着,幽渊的蓝眼睛里翻涌着不可名状的啸浪,像一匹丛林深处的野狼,半张的嘴唇裹着一口獠牙。他一把将手机从HiMERU手中抢下来,扔到客厅一角的墙根处,并制住身下人的四肢,试图不让其再动弹一分。

    HiMERU继续和他争斗,但或许是药效随着时间而逐渐变得严重,椎名丹希的力气在此加持之下比先前强出了一大截,让HiMERU几乎无法逃出他的牢笼。肢体相缠之际,茶几上的可乐罐不慎被打翻,碳酸液体溅在两个人的衣物以及光裸的皮肤上,漫得到处都是。

    一切都是徒劳。HiMERU的下半身很快被椎名丹希剥了个干净,滚烫的掌心用力地摩过自己的腿根,丝凉的碳酸液体啃食在小腹上,他浑身激灵着,无可避免地起了生理反应。椎名丹希埋到自己的颈窝里,湿濡的舌头舔舐过喉结、锁骨、以及女朋友前几天在上面留下的的吻痕……HiMERU喉咙里滚动着不愿泄出口的喘息,原始的生理欲望从未听服于理智,罪恶的快感自每一处敏感带汹涌而来,溢满了他的整个大脑。

    已经什么也改变不了了。椎名丹希将他的双腿掰到了最大,覆着一层薄茧的手掌不断掐揉着他的腰际,两根硬挺的性器紧挨在小腹间,随着动作发生着非刻意的摩擦。HiMERU克制不住地仰高脖颈,瞥见躺在遥远的墙根下的手机。好歹还有录音的功能,他只能祈祷手机不要进一步损坏,痛苦地闭上了眼。

    “我是HiMERU!目前就职于……现在的时间是……”他大声呼喊,双腿和双手不断乱蹬乱抓,试图尽可能拖住椎名丹希在自己的臀缝间急切探寻的手指,“刚刚出现在画面中的人是我的朋友椎名丹希,对于侵犯我这一举动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他刚刚喝下的可乐被加了未知的药剂!这罐可乐由……公司设计,作为赠礼分发给包括我在内的部分职员,整个项目涉及的人员有……”

    等到一系列名字报完,自己的臀缝终是被人掰了开,硬物的头部抵上自己未经人事的紧闭的后穴。“等下!这样进不去!”HiMERU惊惶地喊着,双手夹住椎名丹希的脸颊捧起,“要先用手指扩张,椎名……先用手指扩张……拜托了,一定要听懂我的话……椎名丹希!”

    在HiMERU的呼喊之下,椎名丹希止住了腰部的动作,眼神有些困惑迷茫。HiMERU内心煎熬地挣扎着,最终还是将手指伸到了自己的穴口,一咬牙:“像这样……啊!”

    仿佛要被劈成两半那样撕裂般的疼痛,脑中一片空白的断档。HiMERU立即咬住一只手的手腕,强迫自己噤声,另一只手强行地在逼仄的甬道里进出着,很快手腕上便被咬出了一圈殷红的齿痕。没多久,自己埋在穴中的手指便被拉了出来甩开,变成两根陌生的手指刺了进去,在内壁上顶撞着,时不时戳过前列腺。异物感、痛感、快感在神经的油锅里同时沸腾,两根逐渐加至四根,最后,最骇人的东西一举入侵了自己的身体。

    那个人,那个眉目沉着遇事冷静的人,那个无论何时都能稳操局面的人,那个站在礼堂中央讲完项目报告后赢得满场掌声的人,那个无论何事都非逼着自己做到完美的人,此刻已不复存在了。HiMERU仰在地板上,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几乎要把自己的腕骨咬断,喉咙里沸涌着时时刻刻都会决堤而出的呻吟。

    椎名丹希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融化成了一团叠影。那个人,那个性格温顺喜好撒娇的人,那个无论何时都会活泼可爱地笑着的人,那个站在厨房里用心烹饪出每一道食物的人,此刻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椎名丹希放缓了腰上的动作。身体内部的疼痛忽然减轻,HiMERU拨开纷乱的思绪,撑开朦胧的双眼,模糊间看见椎名丹希俯近自己的面庞,亲吻起那只已被牙齿深深嵌入皮肉的手腕。它早已对痛觉麻木,却被嘴唇温软的触感重新唤醒了知觉。

    HiMERU下意识放松了齿间的力道,于是手腕便被顺势拨下,连带着另一只挂在衣服下摆上的手一起,被轻轻扣在了地板上。椎名丹希舔舐起泛滥在自己眼角旁的咸涩的泪水,不断准确地顶撞着内里的敏感点,惹得自己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不要……不要突然间这么温柔啊……

    双手都被限制住了行动,呻吟声无物可堵,HiMERU不断从嘴中泄出绵软的哭腔,羞耻得全身都像是要烧起来。随后,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性器,极具安抚性地抚慰着。顶部与柱身被不断摩擦揉搓,HiMERU克制不住地扭动着腰部,企图让后穴中的敏感点更多地往埋于其中的器物上蹭。很快,一股白浊喷溅在了小腹上。他感到全身痉挛,喉口涌上窒息的感觉,穴肉吮紧了其中的性器。

    啊……居然就这么高潮了……

    脑子里混混杂杂,自己似乎什么都想到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



    五.

    椎名丹希从黏重的睡眠中醒来,感到脑袋里一阵钻心的钝痛。他拧开沉如铁石的眼皮,从地板上撑起来,感到每一个骨节都又酸又麻。

    怎么回事……

    眼前的一切都晕着无数的重影。他不断地揉着眼睛,直到目光终于得以重新聚焦时,他看清了躺在自己面前的HiMERU,下身光裸着,上身的衣物也凌乱不堪,皮肤上缀着斑驳的掐痕和咬痕。无论思维再如何混沌,也大致能猜出眼前曾经发生了什么。

    HiMERU也在身边的响动下慢慢醒来,眯开金色如猫瞳的眼睛,冷峻镇静的意味竟与平日里无异。

    他对上微高处椎名丹希盯着自己的目光。

    “……椎名,能把我扶到沙发上么?”他轻言道,声音有些发哑。

    椎名丹希应言照做。

    “能再帮我倒杯水么?”HiMERU躺卧到沙发上,继续道。

    椎名丹希继续应言照做。

    “谢谢……”HiMERU接过水杯。

    玻璃圆柱体的触感从手中消失了。椎名丹希的手腾在半空中,仍曲着空心的圈。接后,他突然地捂住了嘴,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掉落,滑过脸颊,啪嗒啪嗒地碎在了地上。

    HiMERU灌完一口水,将杯子放回茶几上,抬眼看了看椎名丹希,抓下他捂住嘴的手腕,把他拉低到自己面前吻住,将眼泪都吻了回去。

    “别在我面前哭,听着烦……”他松开椎名丹希,用气音轻声道。

    椎名丹希没再落泪。他低头看着HiMERU,没有说话。

    HiMERU鼻间轻轻呼出一口气,微瞌上眼皮,偏过头去,枕在沙发的靠垫上闭目养神,两片修长的眼睫盖在拢起的眼睑上。晨光从客厅的窗户外透进来,钻过半掩的窗帘泼在木质的地板上,湿了满脚的金辉。眼前的黑暗在阳光下浸着一股暖意。

    「HiMERU君以后还会再写小说吗?」在发现椎名丹希家里藏着的小说大纲的那天,临行前,椎名丹希问自己道。

    「不会了。」HiMERU打开房门,轻描淡写道,「我想,我有比之重要得多的事需要去做。」

    HiMERU君……

    你……

    “……痛吗?”

    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自己身上,并仔细地掩好毯角。

    椎名丹希蹲下来,向自己喃喃发问道。

    HiMERU睁开眼,转头瞥向那对恢复了平静与澄澈的蓝色眼睛。他没说话,垂下眼帘,又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椎名一直都在从事自己喜爱的事情吧?很好呢。」

    「但HiMERU君……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过得比我更幸福的。」

    住所,单位,定为约会地点的商业街,驾着公务车或者私家车,载着客户或是女朋友,不尽地奔波。他人的目光,他人的评价,裹进红纸袋里的年终奖,拍拍肩膀表示赞赏与肯定。琐碎的事务,杂乱的噪音,自己现在应该去洗澡、叠被子、修电灯,自己应该先把工作做好,自己还应该再把客户的需求答复一下,自己老是被这么打断能写出什么名堂来啊,自己应该非常明白什么对自己来说最重要……旁人们委婉地指正道。

    自己来之不易的空余时间该做什么?自己到底有多喜欢写自己的小说啊,自己到底还理不理她、爱不爱她、想不想娶她了,自己该什么时候去见家长呢,自己想要几个孩子呢……

    一条条锁链自脚下的土地伸了出来,缠绕住自己光裸的身体。盖上演讲用的西装,聚光灯照下来,锁链的折光透过衣服鎏射而出,光鲜亮丽。一步一闪,一步一辉,走得令旁人艳羡。然而衣服之下的身体,已然被勒得满是触目惊心的红痕。

    究竟还有什么地方,能够留给自己呼吸。

    HiMERU重新闭上眼,在寂谧的黑暗中,自己的嘴唇被轻轻含住。他把手放到椎名丹希肩膀上,想轻轻推开,但椎名丹希把它拿了下来,轻轻握住。近在咫尺的呼吸喷洒在鼻翼上,舌尖舐扫过唇上的伤口,惹来一身轻颤。但细微的痛感并没有带来不适,反而让人更加想要靠近。默许一般地微张开嘴,小心翼翼地探入更深处,舌齿相依,解渴的气流在唇缝间缠绵交换,远比昨天夜里的更加温柔。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转动着,时针此刻正洼在数字七与八之间。

    “今天十点约了跟她见面。”HiMERU徐徐地穿起裤子,说道。

    椎名丹希坐在餐桌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HiMERU。

    “这样一来,今天大概是没空了……”HiMERU拔掉勉强充进去五格电的手机,开机确认了一下视频,“明天去派出所报案吧,你什么时候方便?”手机在今天凌晨录到五个小时左右的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但好在视频是保存完好的。

    “我……都可以。”椎名丹希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恍惚道。

    “嗯,那就明天下午两点。”HiMERU从沙发上起身,微一踉跄。椎名丹希“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下意识想扶他,但被HiMERU摆手制止了。

    “那你……身上的伤……?”椎名丹希伫在餐桌前,踌躇地问道。

    “我自己会处理好。”HiMERU一路扶着家具,走到门口,将背包里的化妆包拿了出来,朝椎名丹希晃了晃。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椎名丹希干巴巴地瞪着他打开门。

    HiMERU背着包,做出一副随时会迈开步子的样子,停在门框边上,像是在思索。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HiMERU跨出门槛,“警方来调查之前,客厅里也最好保持原样,不要做任何收拾。”

    “……我明白了。”

    椎名丹希说完,HiMERU便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HiMERU前往派出所比他跟椎名丹希约定的时间更早。他提前描述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将作为关键证物的手机连带着里头的视频文件、还有空可乐罐子一道交给了警方,并洗去遮掩伤口的化妆品接受验伤。椎名丹希到达的时候,HiMERU和相关人员早已预备好了一系列的工作,在笔录室里候好了他。

    兴许是因为HiMERU对报案准备得很充分,笔录完成后,警方当即予以立案,前往第一现场——也就是椎名丹希的家里展开调查。椎名丹希在整个流程中都很神神愣愣,法律方面即使是常识他也几乎一窍不通,开口说的话也只有回答别人的问题,基本都是HiMERU在和警方主动交谈。

    完成了对客厅的调查后,椎名丹希的戏份似乎就到此为止了。他和HiMERU再随警方返回派出所,再从派出所里离开的时候,HiMERU对他道:“回去后,你就可以收拾房间了。”

    “那……后面还需要我参与什么吗?”

    “应该没有了。警方后续会对我的公司展开调查。因为最近的刑事案件不止一次发生在我和我同事身上,政府这段时间一直在对此予以密切关注,应该会和其他案件联系在一起断案。”HiMERU答道,“你放心,你也是案件里的受害者,不会受到任何刑罚,可能还会获得补偿。现在,你已经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

    ……其实椎名丹希从没有在关心这个。

    “……那,你呢,HiMERU君?”

    “我么……”HiMERU微低下头去,“案件侦破后,我也会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嗯。”

    椎名丹希回到住所中后,把自己放倒在卧室的床上,一整个下午还有晚上,他什么都没想,除了饿的时候会从橱柜里拿点小零食吃外,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直到熄灯的时间快要来临,他打开手机。今天原来是周日啊……他打开HiMERU的消息框,想发点什么,却又浑然不知道该发点什么好。接着他切到从业餐厅的店长的消息框中去,打字说身体有点不舒服,明天想请一天的假。

    店长也还没睡,很快就回复了他。因为椎名丹希不管是周末还是节假日都经常主动加班,带薪公休什么的几乎一天都没用过,店长立即准予了他,并说要不干脆就直接休一个星期吧,最近店里来了很多兼职的大学生,不用担心忙不过来。

    椎名丹希打字道完谢后,按灭了手机屏幕,迷迷瞪瞪之间便睡了过去。



    六.

    椎名丹希在学生时代一直都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合了群。因为自己在厨艺方面天赋异禀,别人在一些小事上帮了自己,自己就会以自制的零食作为谢礼回馈对方,在一众同学中广受好评。夏日祭的时候,也因为自己会携带许多市面上买不到的食物,所以如果自己提出请求的话,周围的同学一般都会乐于接纳自己加入郊游小组。

    在这种能够离开学校的场合,一群同龄的男孩子聚在一起,总不免会谈论起一些极其私密的话题。

    “哎哎,我跟你讲,前几天我发现了一个网站,超赞的诶!”

    “啊?你现在才发现这个啊?切~太逊了,这都在我收藏夹里躺了快一年了。我这里可有一个比这个还劲的,而且好多还是免费!”

    “你这人好变态啊,一天打飞机打几次啊?”

    “有本事你先说!”

    “你先说!”

    “……那个,什么叫‘打飞机’啊?”椎名丹希跟郊游小组的一群男孩子一道缩在祭典会场一处隐蔽的小亭子里,看着他们互相调笑的神情,听着他们的对话,全程云里雾里。

    “啥?!丹希你连‘打飞机’都不知道?”

    “大变态,你给他解释解释,我解释不出。”

    “就是自慰!一边看色情片一边握住自己的小老弟上下撸动,可爽了!”

    “我靠,你他妈还真讲得出来啊!”

    “丹希你不会……一次飞机都没打过吧?”

    忽然,周身一连串带着讶异的目光全都聚拢到了自己身上来,让椎名丹希感到极其不自在。这种事情他从没听过也从没做过,犹豫着点点头,于是周围目光中的讶异全都变成了顶礼膜拜的神色。

    “我操!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一点性欲都没有的人存在啊?!”

    “你不会是……有那方面的疾病吧?”

    “滚你奶奶的别瞎说!丹希我这就把我这里的一个网站分享给你,你回去一定要试试,保证你爽歪歪!”

    椎名丹希裤袋里的手机立即震动了一下。他打开来查收了消息,没有再说话。

    距离毕业已经过去了好多个年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沉淀在椎名丹希的记忆里,再往后的生活中几乎不会为他所忆起,便也和遗忘没有什么大差别。

    他在住所里休息了一周,期间偶尔会收到HiMERU发来的消息,都是有关于案件侦查情况的。周四的时候,HiMERU告诉他,幕后的犯罪链已经被大致牵了出来,警方正在对相关嫌疑人展开追捕,自己的工作单位也临时换去了别的地址,所以近期应该是没法在餐厅里和椎名丹希碰面了。

    椎名丹希瞪着那几条消息发了半天的呆,随后才简短地回复道“明白啦”。气泡在发送成功后的没几秒便显示为了“已读”。他盯着寂静的聊天框,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空空的。

    再三犹豫之下,他追发了一条消息:身体好点了吗?

    回复的气泡很快跳了出来:谢谢,已经基本恢复了,你呢?

    椎名丹希打字道:我也是。

    按下发送键后,他按灭了手机屏,手臂自然垂落到床铺上,手机从松懈的指间滑了出去。他整个人呈“大”字在床上铺开着,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暖橙色的顶灯。

    能够不用和自己碰面了,HiMERU君会为此感到轻松吗……毕竟自己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HiMERU君大概也是这样的吧?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断开联络、疏远关系,对自己还有HiMERU君或许是最好的吧……

    一周的休息结束后,椎名丹希开始继续工作,也确如HiMERU所言地,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只是工作日的饭点还有每周五晚再无法见到HiMERU的踪影。自从案件的调查步入了正轨后,椎名丹希在手机上便也没了和HiMERU的联络,似乎是都心照不宣地不会给对方主动发消息。

    店长对于HiMERU公司临时换地址的事情还有那些案件也都略有耳闻,问起椎名丹希的时候,椎名丹希也只是答:“具体的情况HiMERU君也没跟我说……希望他没事。”

    那一次的夏日祭一群男孩子谈完这样私密的话题后一致决定联机打游戏。椎名丹希对他们玩的游戏完全不了解,也没有任何兴趣,提出自己想去逛一逛买根苹果糖吃后就默默离开了。路过钓水球的摊位时看见好一些同学聚在那里,男生女生都有,其中就有HiMERU。

    他蹲在最中间,手上执着吊钩,面对着浮着水球的水池。其他人都围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人群在一阵静默过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呐喊着,连续第七个!HiMERU真是太厉害了!

    真受欢迎啊。椎名丹希蹭着那团欢乐的气氛而过,一边走,一边想。待他手中多出了两根苹果糖还有好大一袋零食之后,他忽然看见HiMERU一个人坐在小溪的曲桥上。

    因为互相之间比较生分,在椎名丹希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的时候,HiMERU正巧也发现了他,转过头来远远地冲他笑了笑,挥了挥手。椎名丹希便不再犹豫地直走了过去。

    “HiMERU君是在这里做什么?”

    “在和同学们玩捉迷藏。椎名呢,在逛摊买东西?”

    “嗯,随便走走。”椎名丹希坐到了HiMERU的身旁,“刚刚我有看见你在钓水球哦。”

    HiMERU愣了愣,人群为他欢呼的场景又泛上心头:“嗯……其实那也没什……”

    “HiMERU君喜欢钓水球么?”椎名丹希舔着手上其中一根苹果糖,双腿腾空,架在粼粼的小溪之上晃荡着,“我倒是还从没来得及尝试过这样的游戏呢。”

    HiMERU又愣了愣,没再说话,低头盯着底下捣开街摊灯光的小溪波纹。

    十几分钟前,在水池中仅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水球时,周围期待的目光像浆糊一样密不透风地黏在HiMERU的身上。他缓缓捏住吊钩将水球提起,在即将离开水面的那一刻,他却突然背脊发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计算的用力角度出错了。没有任何的补救方法,只要他再抬起一分的手,水球就一定会坠落。

    怎么办。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收拾好了为自己的全垒打而狂欢的心情。HiMERU浸泡在这令人窒息的视线之中,冷汗竟在这暑气不减的夏夜里沿着他的额角滑落。他的脑海里此刻已经浮现出了所有人在目睹他失败后纷纷露出沮丧的神情、唉声叹气地从他身边散开的场景。

    “……哦!烟火祭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他扔下手中的吊钩,从水池边“倏”地站起来。周围的人纷纷低头看表或是看手机,顷刻间一片哗然。

    “诶!真的耶!”

    “糟了,看HiMERU君钓水球看得太入迷了,都错过开场了!”

    “赶紧去赶紧去!HiMERU快跟我们一块儿走!”

    ……有惊无险。

    椎名丹希将手中另一根苹果糖递到HiMERU手边:“要吃吗,摊主买一送一,所以我拿到了两根哦。”

    “……谢谢。”HiMERU接过。舔了没两口,他似乎是作下了什么决定般,从曲桥边站了起来:“要去钓水球么?现在水池里的水球应该已经全部上新了。”

    “诶?可你不是刚刚玩过,而且现在还在捉迷藏……”椎名丹希有些发懵地看着HiMERU一副转身欲走的急切模样。

    “有什么关系么?”HiMERU回头,似乎有些不耐。

    椎名丹希咂了咂嘴,随即便悟到了:“是哦,没什么关系!上一顿刚刚吃过土豆牛肉不代表下一顿不能继续吃,也没有谁说过土豆牛肉和番茄炒蛋不能一起吃!”说着,也从曲桥边站了起来,跟上HiMERU的脚步。

    “噗通!”

    “嘛啊——这到底该怎么吊啊?完全吊不起来。”椎名丹希苦恼地抓抓脑袋,“真是的,急得我好饿啊。”他气急败坏地将手抓进一旁的零食袋里,捞出了一把麻薯球塞进嘴中。

    “像这样。”HiMERU示范给椎名丹希看,将一个水球稳稳当当地提了起来。

    椎名丹希全神贯注地盯了一会儿他手中的水球,又盯了一会儿自己面前的水球,信誓旦旦地用吊钩套住,好不容易晃晃悠悠地提到半空中,却再次“噗通”落回了水里。

    椎名丹希哼哼唧唧地哀嚎起来。HiMERU蹲在一旁,看着他毛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HiMERU君再示范一次嘛!”

    “好好……”HiMERU强行收起笑,慢慢提起另一个水球。或许是因为四肢刚刚有些被笑软了,中途他竟不慎手一抖,吊环下的水球也不幸地“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噗……”椎名丹希忍俊不禁,几秒后实在憋不住,HiMERU也跟着他完全破了功。两个人对着两只飘在水面上“溺亡”的水球开怀地笑着。

    “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很喜欢钓水球吧?”椎名丹希将手浸到水池中的凉水里,“是大家喜欢看你钓水球。”

    “……嗯。”HiMERU低头,凝视着水池中自己的倒影。

    “好香啊……诶诶!那边有大叔在卖章鱼烧!”

    “但是,我现在好像有些喜欢上了。”

    “我回来啦,你要吃章鱼烧吗?”椎名丹希把腾着热气的盒子凑到HiMERU眼前,自己也用竹签扎了一个送进嘴里,“唔……嚎嚎吃(好好吃)!泥(你)刚刚嗦(说)了什么?”

    “没什么。”HiMERU伸过手,拿起另一根竹签,戳起章鱼烧。

    “其实玩酱紫(这样子)的油腻(游戏)跟吃东西日(是)一样的吧?只要开熏(开心)和好吃扭行(就行)。”椎名丹希一连串起好几颗章鱼烧塞进嘴里,大动干戈地嚼着,很快就都咽了下去,“不需要去想什么要玩得有多厉害,或者吃得有多厉害。”

    “……嗯。”

    “哈哈!可算找到你啦HiMERU!”一个同学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拍了拍HiMERU的肩膀,“你是最后一个,可把我辛苦得,捉迷藏也玩得这么厉害!哦?丹希也在这里啊。”

    HiMERU从水池前直起身。

    “歌舞表演马上要开始啦,得赶紧去。”那个同学继续道,“丹希要跟我们一起来吗?”

    “我……”椎名丹希见HiMERU转过头来,默默地看着自己。忽然间手机响了,他抽出来一看,是郊游小组发来的消息,喊他到亭子里会合,一起去限时开放的摊位玩射靶游戏。

    于是他道:“不了,我和我小组的朋友们要去玩别的游戏。”

    “那行,玩得开心哦。HiMERU我们走吧。”

    椎名丹希目送着HiMERU被身旁的同学勾着肩,背影逐渐消失在斑斓的灯火中。

    先前,第一次看见HiMERU被一群人围着钓水球的时候,椎名丹希突然在各种食物的香气还有欢乐喜悦的气息中嗅到了一丝疲惫的味道。他本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直到他在曲桥上坐到HiMERU的近旁,那阵疲惫的味道愈加明显,才让他确信那不是错觉。

    椎名丹希觉得这样的味道不好吃,仿佛是顺着爱好美食的天性一般,他希望HiMERU能过得更轻松一点。而有些令他没想到的是,HiMERU要远比想象中的那样容易接近,也更轻易地卸下了疲惫的外套,对着自己将不正式却也最真实的一面敞了开来。

    自己做什么事都毛手毛脚没有分寸,HiMERU则与自己全然相反。即使在卸下外套的非刻意状态,他的沉静依旧让椎名丹希感到安心,即使这远没有他在众人前表现得那样完美。然而又正是这种不完美才让椎名丹希从HiMERU身上嗅到了血肉的味道,进而再这样没由头地被HiMERU这种割裂却又统一的特质所吸引。

    但是归根结底,他和HiMERU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他对这擦肩而过的彼此错开并没有感到惋惜,无非就是回到平日里点头之交的状态。

    而那次的接触也并不是什么非常值得铭记的回忆。从学校里离开后,它便自然而然地沉进记忆的泥沼,随几年间的其他时光一起,被岁月的长河逐渐冲淡。



    七.

    时间很快转到了年底,椎名丹希从业的餐厅准备就地举办一个年终晚会。他和一众同事们聚在一桌聊天攀谈,店长为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饮料。椎名丹希聊完一句,道了声“谢谢”,顺手拿起几秒前店长放在他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

    ……

    “嗞啦——”

    “椎名君?!”

    椅脚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椎名丹希捂着嘴,从座位上逃离,奔向厕所间。砰!他将自己锁在最靠内的隔间里,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墙面上,嘴中控制不住地喘息。

    他刚刚,喝下了一口可乐……

    ……不,是一口记忆。

    他从未想过记忆竟会与食物建立起如此深刻的联结。可乐的甜味在他口中弥散着,无数画面向他汹涌而来,HiMERU君的手腕,HiMERU君的内里,HiMERU君高潮时的神情……同样在他脑海里久久地回响着靡靡之音。

    甚至,更深层的记忆也像节节莲藕一样,被从泥沼中挖了出来。

    他陡然想起过去某年夏日祭的时候曾被同学调侃成“一点性欲都没有的人”。后来另外一个同学还分享给了自己一个色情片网站,自己登进去,随便点开一个视频看了一段,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单纯就是干瞪着两团脱光了衣服的肉拧在一起蠕动。

    再而,他又照着另一个同学说的“握住自己的小老弟上下撸动”,依旧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他感到有些无聊,于是跑到橱柜前拿了袋零食,还是吃东西更有趣一些。

    但是现在……他低头瞥了瞥自己臌胀的裤裆。

    这就是……这就是“性欲”吗?

    他试探性地把手覆上去摩了摩,并没有很强烈的快感。于是他将手收了回去,在一片混沌中想,好像、好像只有HiMERU君可以……如果HiMERU君能帮自己这样弄一弄的话……

    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象出了并没有发生过的画面。

    可乐味的HiMERU君……好想吃掉……

    咚!他将额头往瓷砖墙面上狠狠磕了一下,疼痛使他冷静下来了几分。

    “椎名君?你没事吧?”一名同事赶了过来,在门口担忧地喊道。

    “我……没事!”同事的声音成功将椎名丹希又拉回到了现世中一点。

    “你是对可乐过敏所以犯恶心了吗?抱歉,店长她之前一直都不知道这点。”

    椎名丹希刚想出声否决,可是转念一想……

    ……这好像,确实是一种过敏啊。

    于是他喊道:“不是店长的错!是我忘记说了,喝的时候也没注意,我在这稍微缓一缓就可以了,谢谢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等胯间的器物自己安静下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椎名丹希都十分注意不让自己沾到哪怕一滴的可乐。距离那段记忆发生过了有将近八个月的时候,那一系列案件的一众嫌疑人才终于悉数落网。法院审判出最终的结果后,HiMERU的公司也宣布即将迁回原来的地址,毕竟到底也是个经过层层臻选而出的黄金地段。

    回原址上班的前一天晚上,HiMERU给椎名丹希发来了一条消息,问他是否还在原来的餐厅工作。

    椎名丹希看到联系人后一把从床铺上惊起,扔下手机冲去厨房打开冰箱门,把里面的食材和瓶罐全掏出来哗啦啦铺开在餐桌上清点了一通,再全都塞了回去,又跑到专门装零食的橱柜前捞了一大口薯片,最后才折回卧室抓起手机,颤抖地回复道:嗯嗯。

    几分钟后,HiMERU又发来一条,问自己是否还能来他的餐厅吃饭。

    椎名丹希冷汗涔涔地瞪着输入框,写了又删,删了又写。HiMERU君是已经不介意当初的那件事了吗?他重新见到自己会不会膈应反胃?他这么询问自己是不是只是出于礼貌?但自己如果拒绝他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很矫情很没礼貌?

    经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挣扎,椎名丹希最后只发出去三个字:可以哦。

    第二天椎名丹希甚至到得比店长还早。他守在紧锁的店门前,一边来回踱步,一边不断地搓着手指。多年以前他来这里求职面试的时候都远没有这么紧张。店长见了他有些讶异,又察觉他情绪状态十分反常,便忍不住调侃道,怎么啦,今天约了和喜欢的女孩子见面?

    椎名丹希连忙摇头,发辫四处乱甩。听了店长的调侃,他心里陡地更加忐忑。HiMERU君千万不要受那件事情影响啊,如果顺利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和女朋友结婚了吧……

    “好久不见,椎名。”

    “……嗯哇!好久不见,HiMERU君。”椎名丹希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HiMERU赫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都没第一时间察觉。好在HiMERU的神情状貌和当初两个人第一次在这里重逢时并无二致,似乎已经是完全看淡那场意外了。看来“如临大敌”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臆想,这让椎名丹希多少放下了一点心。

    和往常一样就好了,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一边想着,一边把食物端到HiMERU面前,坐到了HiMERU对面,随后目光开始在HiMERU的双手上滚扫着,期望能发现婚戒一类的东西。

    一察觉到椎名丹希急切找寻的目光,HiMERU便完全猜出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和她五个月前分手了。”

    “……诶?!……是、是不是因为我……”

    “不,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没有发现那个意外。”HiMERU对着面前的项目报告,转着手中的书写笔,“分手前两个月我还和她去见了她的家长,两位长辈对我很满意。其实到分手当天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那天她突然告诉我她父亲跟人赌博积下了很大一笔债务……他是瘾君子她和她母亲都不知道,他一直背着她们豪赌,眼见钱快要还不起了这件事情才败露。她不想拖累我,主动提出和我分开。”

    “……”

    “其实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自己就这么离开,虽然她不断跟我强调这对我来说完全是‘莫须有的责任’。当时订婚戒指已经准备好了,我就把一对都交给了她,好转卖换一点钱。”

    “……我、我真的很抱……”

    “向我道歉对你来说也是莫须有的责任,椎名。”HiMERU轻轻放下手中的笔,依旧低头看着面前的项目报告,“所有事情之间都没有任何关联,你也不用为其中任何一件事有任何的负罪感。但如果硬要拉一个人来承担这所有事情的过错的话……”

    项目的主题是“如何制定面对特定宗教信仰者的营销策略”,纸面上的白底黑字印刷清晰,书写上的水笔字迹也工整漂亮。HiMERU看着,笑了笑:

    “那我想,或许就只有上帝了吧。”



    八.

    HiMERU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对各种宗教信仰都持着微微鄙弃的态度。他从不相信什么宿命论,也不相信人的一生是命运或者上帝的有意安排。

    然而如今身边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竟让他有些觉得,自己的背后似乎存在着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次次地将自己从既定的轨道上蓄意推开,再而从所谓的辉煌一路推向所谓的堕落。

    它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五个月前的那天,HiMERU把两枚订婚戒指一起装在挂着锁的礼盒里交给了女朋友,两个人再当着对方的面删干净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同居的住所被转卖,钱款被平摊,他驾着自己的车回到上大学之间自己一个人居住的旧居,从此便不再和对方相见。

    那天,除了一点莫须有的自责之外,HiMERU并没有感知到什么其他的情感,既不悲伤,也不喜悦,仿佛就和其他的日子一样平淡。夜里,他卧在床铺上,情绪很安定,朦朦胧胧地将要进入梦乡,下意识地回望起过去的那些种种,忽然间便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如果真的长久地过上了那样的生活的话——

    自己不一定不会幸福。

    但一定不会自由。

    逛街逛着逛着突然来了灵感,想拿出手机简要地记下来,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胳膊,指着橱窗里的衣服问好不好看。自己点头说好看,走进店门试穿出最合适的尺码后购买,待有时间再拿出手机时那朵火花已然被掐灭,在不见红烬的死灰上歪扭着青烟。

    完成今日的工作后自己拿出纸张打算完善大纲,写了没几行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问道工作忙完了没。自己点头说忙完了,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口说想要一起洗澡,自己便搁下笔走进浴室,深夜想再继续写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大脑已困倦得难以运行。

    经过缜密的思考过后自己打开word文档,隐怀期待地正欲书写下精心设计好的关键情节,输出到半当中时有人突然冒出在自己身旁,喊着快快快需要再邀请五个人,免费拿的优惠半个小时后就要结束了。等到订单敲下再坐回笔记本前,先前积攒于字里行间的情绪已被完全冰封至了湖底,构思好的片段不知何时被卷入了绞肉机,此刻只剩下一地的肉沫与血腥。

    盯着死寂如沉尸的一行行文字,一阵思索过后,他关闭了文档,单击选中,再按下右键,光标滑到了“删除”一栏,轻击左键,随后再清空了回收站。第二天的晚间,他把纸质的大纲塞进了餐厅的废纸回收箱里,走出店门的时候,感觉像是走出了坟场。

    然后他在别的地方发现了这具尸体。有人对藏尸癖被发现倍感惊惶。

    他梦见自己在钓水球。一会儿,一个水球像是牢牢地咬住了吊钩一样,无论自己怎样晃动都不会掉落。他把钓上来的那个水球安置到手边的桶里,水球在桶里爆裂而开,露出擦碗用的抹布,待缴费的水电煤账单,加酶洗衣粉的量盖,兜着精液的安全套,还有染血的脐带。

    又一会儿,另一个水球像是拼命推搡吊钩一样,无论自己怎样持稳都会掉落。触到水面,爆裂而开,浮络出撕碎的纸屑,几秒后便如雪花般融化在了水中。

    “快看快看HiMERU君!”

    他循声转过头去,椎名丹希蹲在自己的身旁。

    “吊上来了!我把它吊上来了!”椎名丹希兴奋地喊着,手中持着摇摇欲坠的吊钩和水球,和前几秒自己没吊上来的那个水球长得一模一样。

    HiMERU将手边的桶凑过去,椎名丹希往里头看了看,摇摇头:“这里面已经有东西了,不好放。”语罢拿起一个新的桶,小心翼翼地把水球装进去,一起递到HiMERU的手边。

    在指尖触到桶缘的那一刻,HiMERU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一束阳光透过窗户横劈在他的手腕上,似乎随时都会有天使淌着这条金色的流溪降临;一圈浅浅的齿痕没在金溪的底部,历时三个月仍未完全愈合,像命运或是上帝用来读秒的时钟。

    HiMERU轻抚过那圈时钟,像是在拨弄记忆的指针一般,仿佛时间真的在为此而倒流。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学生时代的夏日祭,自己和椎名丹希并排坐在曲桥上的情景。映着灯光的小溪漾开在脚下,咀嚼食物的声音不断磨着鼓膜,身旁的人确实和自己的初印象一样,像个只知进食的单细胞生物。

    他打开手机,本打算问问椎名丹希易饿体质治疗得怎么样了,却率先收到了自己委托诊治的那位国外的医疗学者发给自己的消息,说椎名丹希的病是极为罕见的基因病,除了终生服药之外尚不存在有效的治疗方法,虽然明确表示一切费用可由慈善基金会援助,但受治者在三个月前坚决提出了终止疗程的申请,经过商讨,出于尊重本人意愿的原则,今后起将不再施加任何药物干预。

    HiMERU回复了一条消息表示知悉。

    再后,当初为自己介绍女朋友的大学同学也正好发来了消息。对方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前来委婉地安慰自己。

    HiMERU在编辑回复时,忽然忆起自己当初有答应过会为介绍对象一事感谢对方。他想到自己的这位大学同学最近常在社交空间里表达找不到短期兼职的苦恼,于是脑内检索了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联络了一个以主办地方节庆为业的朋友,将此人名片发给了这位同学,表示每逢举办一些诸如夏日祭、盂兰盆节等节庆时能通过此人挑选到很多短期兼职岗位。

    编辑完了回复以后,他再次瞥见了手腕上的那轮齿痕,仿佛真的在上面看见了不断转动的指针,一切像在兜了一圈之后又悉数回到了原点。五个月后,公司被调回了原址,一切也确实都兜回到了原点。

    一开始,似乎是生怕自己仍然放不下那场意外,对于自己的再次出现,椎名丹希表现出了分外的惶恐与抗拒。但好在经过了几个月的重新相处,似乎也是发现自己的态度与发生意外之前相比毫无变化,椎名丹希逐渐安下了心来,也开始跟以前一样正常地对待自己。甚至是提起与之相关的话题时,也能做到坦然面对。

    “HiMERU君现在还是单身吗?”

    “嗯,暂时还没有再谈的想法。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哦。”椎名丹希一只手撑住脸颊,“毕竟这是很私密的事情,应该由每个人自己决定吧。”

    HiMERU转动着手中的笔,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椎名,和男人做爱是否会让你感到反感?”

    “嗯……”椎名丹希歪过头去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其实我一直都对一些宗教的忌口非常不理解,如果是追求美味的话,就不该受到食物类型的任何制约。放在做爱上也是一样的吧?如果是追求欢愉的话,同样也不应该受到性别的任何制约。所以,我想我不会讨厌。”

    HiMERU笑了笑:“你还真是什么事都喜欢拿食物来作比方呢。”

    椎名丹希长期困囿在人最基本的需求里,这就导致了他无法在此之上设立更高远的追求。读书应试,求职工作,吃饱穿暖,光是做到这庸庸碌碌的一切,就已经耗尽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他的人生注定是平凡而可预见的。一旦扔进人群里,便再难以捞起来,和其他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不会有什么两样。

    但是,只有当和这样的他待在一起时,HiMERU才能感受到一种难能的解脱。而这绝不是因为HiMERU能从椎名丹希身上吸取到不尽的优越感。

    每次坐在餐厅里的时候,那双蓝眼睛就在自己的对面。尽管椎名丹希时常出入于满壁寒刀的厨房中,但那双蓝眼睛里却从未存在过任何一把刀。

    当那双蓝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就这样漾在那样的一片海里,不会为任何世俗功利的目光所切割。自己是完整的,不是什么校园高智商天才,也不是什么社会精英,更不是什么未来的模范丈夫或是模范父亲。自己就是自己,HiMERU君就是HiMERU君。

    当然,那双蓝眼睛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注视着自己。但即便如此,那份澄澈与平静,却始终都能像岸边的浅浪一样,戴着白色的花,层层漫上海滩,不断吻过自己的脚底。

    曾几何时,海边曾掀起过一场毫无征兆的风暴潮。狂暴的高浪张开巨口将他拆吃入腹,身为一名当时尚有女性伴侣的男性,竟被另一名男性强行侵入,甚至还在那种异样的性快感中达到了性高潮——尽管让这样的事降生都并非双方所自愿。

    无论是对于伴侣的忠贞,还是身为男性的尊严,在男性的生殖器整根顶入自己后穴中的那一刻里,便悉数破碎了。氧气窒息于不断吐出的气泡中,水草缠绕上自己的脖颈,在暗不透光的海底,HiMERU体验了一次死亡。

    但是,从那样泥泞的夜晚中醒来后,他忽然感到了一股释然。

    自腰腹一直到脚尖都是一片狼藉,还未完全闭合的下身含着一股刺痛,粘稠的白浊挂在腿缝之间。他被从深海打捞了上来,仰卧在在硌碜的海滩上,可乐与精液的味道相混合,酿造出甜腥的空气满溢鼻腔,仿佛是第一次学会了呼吸。目及之处都是一片混乱,茶几上的摆件散落一地,空可乐罐子躲在沙发的阴影里,碎了一角屏幕的手机半死不活地奄在墙角。

    昨晚溺死于海底的那个人是谁呢?是那个被长期高束在“完美”的囚阁中的自己吗。

    他在突然之间明白过来,其实自己的人生也是可预见的。和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缔结婚约,养育出一个或几个高材生,组建出一个和睦而模范的精英家庭。这样的人生方程式,向来为许许多多的旁人所褒奖与艳羡。但在椎名丹希这里,却显得全然无关紧要。

    他也是在突然之间明白过来,其实自己从不需要非做到这样不可。当初HiMERU向自己的那位大学同学提出媒人请求的时候是无意识地抱着一种“非做到这样不可”的目的,然而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在这样要求他,都是自己始终在织丝作茧束缚着自己。

    只是醒过来了又能怎样呢?事到如今羽化成流水线一般的蝴蝶已是不可更改的趋势。那时的HiMERU怎会预料到所谓命运会在掐断煤气灶一段时间后又干脆把即将变成熟饭的生米锅整个推翻。他将满地的狼藉妥当收拾好,抱着平淡的心绪回到了原来那所谓的“完美”而“正常”的生活中去,直到当时还算准丈人的兜不住的债务从天而降。

    那只看不见的手同时做到了陷害自己以及解救自己,除了碾碎忠贞、尊严与道德之外其实还崩塌了一些别的东西。HiMERU满身血污地爬出破裂的蚕茧,断裂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沉沉地滑下,嗞嗞啦啦散落了一地。

    那只看不见的手推走了很多的东西,但唯有一样匍匐在它的眼皮子底下,为它所遗漏。

    “……哦!HiMERU君快收拾东西!你的午休还有三分钟就结束了!”椎名丹希仰头看钟,惊呼道。



    九.

    又是几个月后,HiMERU的公司里圆满收官了一项跨公司合作项目,合作方的主要业务领域在节庆纪念品设计方面,夏日祭临近,于是便给每个参与人员发了一张两人用的夏日祭入场券作为谢礼。HiMERU便打电话给椎名丹希,问他当天有没有空闲和自己一起去。

    “唔呃?没问题,我有空的哦。但是HiMERU君为什么要请我?”

    “因为我问了一圈其他认识的人,他们都没有空闲。”

    “呐哈哈,也是,毕竟我和你的那些精英朋友不一样,是个没出息的大闲人。”椎名丹希将手机夹在肩膀上,打开衣柜,简单地找出一套适合外出娱乐的服装,“而且,待在我身边的话,也会让你感到轻松吧?”

    “我不是想从你身上获取优越感,椎名。”

    “嗯,我知道,你不说我也感觉得到。不过啊HiMERU君,其实我稍微有点怀疑,你在给我打电话之前真的有问过你的那些精英朋友们吗?”

    “……”

    “呜哇!我随便乱猜的!HiMERU君你不会真的是个超级无敌大傲娇吧?!”

    “嘟……嘟……”

    HiMERU满头黑线地挂断了电话,选择通过文字消息的形式,顶着椎名丹希发过来的“好~过~分~!好~过~分~!HiMERU君居然挂我电话!”的语音,将会合地点一类的信息发送给了他。几秒后,椎名丹希便回复道:其实傲娇的HiMERU君很可爱哦!

    HiMERU有那么一瞬间想把眼前的联系人手动拉黑。

    夏日祭当天,HiMERU习惯性到得比约定的时间早。椎名丹希则基本卡在约定的时间上,一路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着,明明走近了自己,视线甚至都扫过自己身上好几次,却依旧是一副全然没发现自己的样子。

    HiMERU感到些许不耐,在椎名丹希视线再一次扫过自己身上时,冲他挥了挥手,结果对方立即惊得手中的罐装薯片全都“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HiMERU感到十分疑惑,待椎名丹希重新抱起薯片跌跌撞撞地奔到自己面前,开口问道:“怎么了?我很奇怪吗?”

    “奇怪!太奇怪了!呃不不不……!”椎名丹希脱口而出,频频点头一阵后,又突然改换方向频频摇头,“我、我的意思是……HiMERU君你现在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我都只能用气味确认是你了……我、我能用‘漂亮’来形容你吗?!”

    HiMERU眨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丝质碎花和服,笑了笑:“哦,这是半年前我的一位同事送给我的。平时都没什么机会,今天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穿。”除此之外,他的鬓角上还别着一个簪花的发卡,将平时垂落在额前的几缕发丝挽到了耳侧。

    穿着一身随处可见的休闲服的椎名丹希瞬间倍感羞愧:“呜哇!我感觉我穿成这样简直就是在敷衍你啊!”

    今年的夏日祭和往年一样热闹,各色灯笼挂在彩条上,联结成了一片。HiMERU手执一把折扇,蹬着一双木屐游逛在一个个摊位间。椎名丹希抱着一袋食物,跟在他身旁边走边吃。

    忽然间,HiMERU发现了一个设计有益智答题的摊位。他立即叫住了椎名丹希,两个人一起来到了那个摊位前,HiMERU在摊主的热情招呼下看起了木台上的题目,饶有兴趣地解答了起来。一路下来他都十分游刃有余,每做对一道题,摊主和围观的游客便会给出赞许的掌声。椎名丹希则全程站在一旁吃着东西,因为看不懂,心思并没有太在这。

    突然在最后一道题遇上了疑难,HiMERU立即转头看向椎名丹希。后者对上他的目光,鼓着腮帮子说:“HiMERU君豆不费(都不会)的我就更不可愣费(不可能会)了,所以我可愣(可能)帮不掉泥(帮不到你)哦!”

    HiMERU笑笑:“倒也不是想让你替我作答,只是我不太确定是不是选这个。”

    椎名丹希咽下口中的食物,凑过去像模像样地看了一通题目和选项,似懂非懂地说出几句废话:“唔啊,我怎么感觉都挺对的……既然HiMERU君觉得是这个的话,那就是这个啰。”

    于是HiMERU指着选项将目光移向摊主。摊主立刻惊呼道:“全部答对!您真的是太厉害了!来,这是给您的奖品!”

    纸袋里除了装有一些纪念挂饰和文创用品之外,还有一些卖相奇特的食物特产。HiMERU一把这些特产掏出来,椎名丹希便像是被拨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眼睛陡地闪闪发亮,开始滔滔不绝地给HiMERU作起了介绍。末了,他又顺带着问道:

    “HiMERU君刚刚在答题的时候看我,是觉得这样会让你更有信心吗?”

    “大概吧。不自觉就这么做了。”

    其实更准确来讲,是失败的勇气。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万一答错了什么的,毕竟只是一个用来开心的游戏嘛。”椎名丹希看着手中剥开了包装的食物,“你吃吗?不吃的话我就吃掉了哦。”

    HiMERU点头默许。路过钓水球的摊位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椎名。”

    “昂?怎么了HiMERU君。”

    HiMERU转头看向一旁浮着一池缤纷的水球池。椎名丹希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疑惑地眨了眨眼:“钓水球,好像不是费脑子的游戏啊……HiMERU君喜欢钓水球吗?”

    “算是吧。”看来是不记得了,HiMERU想。

    “那就去钓!”

    走到水池前,摊主见了来人,立即露出讶异的神色,而HiMERU也微微愣了愣。

    “诶诶?HiMERU先生?!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她惊呼道,打量着HiMERU的一身和服,“你今天是为了夏日祭特地穿成这样的吗?好漂亮!都差点要认不出你了!”

    “唔诶?小姐姐和HiMERU君你们认识?”椎名丹希眨了眨眼,转头分别看了看两个人。

    “哦呀,真是巧呢,好久不见……”HiMERU念出了一个椎名丹希没听过的姓氏,应是在向面前的人问候,“你是在这里做兼职吗?”

    摊主直点头:“嗯嗯!我现在完全不愁节假日赚不到外快啦,真的很谢谢你的帮助!”

    “这是我的朋友,椎名。”HiMERU向面前的人道,随后又转头看向椎名丹希,“这是和我大学同专业的同学。”同时,也是当初给HiMERU介绍女朋友的媒人。

    “小姐姐你好呀!”椎名丹希活泼地挥手打招呼道,“你今天穿得很可爱哦!”

    “谢谢!今天你也很帅气哦!”摊主笑道。

    蹲在水池前钓水球期间,HiMERU的同学给两人挑来了两罐饮料:“天气这么热,要注意补充水分哦!”

    “谢谢。”HiMERU看了看身旁正全神贯注地捏住吊钩、露着一副坚决与水球斗战到天明的神态的椎名丹希,于是将两罐饮料都接了下来。

    “是HiMERU先生喜欢喝的哦,不知道你的朋友也会不会喜欢!”

    呲啦——HiMERU拧开其中一罐的拉环,啜下一口。是可乐。他想起自己从很早一段时间起就在人前展露出一副“时常喝可乐”的形象,看来眼前的这位同学仍记得这个标签。

    可乐……HiMERU再次看了看身旁的椎名丹希,后者仍然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噗通!几秒后,水球落回到水池中,椎名丹希才如回魂了一般,抱着脑袋嘤咛一声。

    过去多久了……好像有一年多了?HiMERU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既没有刻意地去回避这种饮料,也没有刻意地去接近这种饮料,只是继续维持始终在人前展露的那样,在保证摄糖量不超标的自由选择下遵从这个习惯。

    一来这是他一贯供以别人方便接近自己的方式,如果想将自己纳入人际关系网,开口的第一个话题往往是“没想到你会喜欢喝可乐”。二来这是仅限于自己和椎名丹希之间的秘密,没必要再加入额外的改动,显得想要向旁人透露出这个秘密。三来自从那个夜晚变成了完成时后,HiMERU便将其视为了耶稣背负十字架那样不可豁免的东西——他不信教,出国时为撰写课题碰巧阅读过相关经著,只是想拿来这么形容;回忆起来时,既不痛苦,也不幸福,其实也让自己感到有些意外。

    而这一年来他始终都跟椎名丹希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椎名丹希向来不会考虑这么多。如果HiMERU自己认为这样就好的话,那椎名丹希应该也会默认一般地认为这样就好。

    “烟火祭马上就要开始了,两位有兴趣去看吗?”临别时,摊主向两人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个绝佳的观看地点!”

    “哦?是什么是什么?”也不知是不是热情待人的性格使然,椎名丹希表现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绕到那边那个寺庙背后,会有一条不起眼的小路,是可以进去的,”摊主指了指不远处的寺庙塔尖,“走到底能看见一个很小的亭子。我问过主办方,那个地方原先是想搭建一处园林的,但因为树种紧俏等问题半废了,基本没什么人知道那个地方,我也是清早来搭摊时偶然撞见的!即使不想看烟花,也可以去到那里清静休息,毕竟这里到处都是人挤人呐。”

    HiMERU顺着指尖的方向看了看那所寺庙:“好,我们明白了,谢谢。”

    “不客气,玩得开心!”摊主笑应道。

    “谢谢小姐姐!工作辛苦了哦!”在离去的最后一刻,椎名丹希挥手告别道。

    又在热闹的街市间流连了一会儿,路过出售奶油蛋糕、起司蛋挞、巧克力棉花糖等一类甜品的摊位时,HiMERU顿住了脚步。

    耳旁很安静。他转头看了看默默站在一旁吃着方才买来的东西的椎名丹希,有些奇怪对方这次怎么没一跑到摊位前就跟摊主叽叽喳喳说要吃这吃那,带着点打趣意味道:“怎么没见你冲上去买东西了?”

    “嗯……”椎名丹希带着点怯色望了望柜台里洁白诱人的奶油蛋糕,“是因为我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嘛,也没什么,HiMERU君想买的话就去买,你吃不掉我帮你解决。”

    HiMERU见椎名丹希不愿说便也没再细问,上前买了一盒压片糖。随后,两个人来到了之前HiMERU的同学所介绍的人迹罕至的角落。亭子很狭小,周围由厚重的青萝藤包围,将人群的喧嚣隔绝在外,两个人坐下尚剩几丝空余,大概三个人的话就会显得格外拥挤了。

    “啊——之前是各种食物的香气太多太浓了,这会儿是各种花朵的香气太多太浓了,弄得我反而一种都辨识不出来了!”椎名丹希瘫坐到落满碎叶的石凳上,一路走来也确实有些疲累了,“记得HiMERU君有时会苦恼电脑的什么UPC……还是CPU负载太大导致运行速度很慢,我感觉我的鼻子现在也要负载过大停止运转了!”

    HiMERU笑了笑:“辛苦了。刚刚我同学给了我两罐饮料,我已经喝过了,你要喝吗?”

    “诶?好啊!”

    HiMERU拿出那罐可乐,一路走来晃出了不少气。他小心翼翼地拧开拉环,耐心地等气泡泄得差不多了再把不透明的易拉罐递给了椎名丹希,罐身上绘满了夏日祭的独特图案。

    “呜啊,鼻子失灵什么的真的好难受啊……”椎名丹希接过易拉罐,“说来这前面是个寺庙来着,HiMERU君要去祈愿吗?”

    “我不信这种东西,所以就不去了。”HiMERU仰头看了看缭着几缕香火烟的寺庙塔顶,“椎名你……”

    “砰!”

    金属罐子被砸到了地上。HiMERU陡然一惊,脸上难得闪过了比较明显的表情变化。他扭头看椎名丹希,后者正双手捂住嘴,面露着惊恐,下一秒竟“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了出去,但在小路口没迈出几步就惊觉外面的人更多,于是立即折返回来,拽起HiMERU的衣肩就要把他往外推搡。

    “怎么……”

    “HiMERU君你快跑!”椎名丹希撇着头,紧闭着眼睛,“离我远点!”

    HiMERU没有被推着走,实际上他的力气要比非极端状态下的椎名丹希稍大一点。他转过身来拽下椎名丹希按在自己身上的手,皮肤相触,对方立即像是被明火烧痛了一般抽回手,踉踉跄跄地后退半步,背靠到亭子的桅杆上,没有任何退路了。

    HiMERU的心里已猜出了大半。

    “不、不要靠近我!”椎名丹希将双手举到面前挡住眼睛。HiMERU在抬手前的那一瞬看见了一双如猎兽般刺骨的眼神,但此刻椎名丹希却以一副猎物的姿态被逼上了绝路。

    “是可乐……”HiMERU迎着他上前半步,“尝到相关的食物就会让你不可避免地溯源出记忆中的画面,甚至是体感么?”

    “我对不起你HiMERU君……”椎名丹希的话语间带上了哭腔,“我现在随时都会失控……我随时都会控制不住扑向你……所以请一定走开,让我自己在这里冷静下来……”

    其实硬要说的话,应该道歉的是HiMERU自己才对。是他这次没有选择保险起见,而让椎名丹希堂而皇之地喝下了可乐。无法有效地吸收营养物质,生命长时间跋涉在满足食欲的无底洞中,但是味觉与嗅觉分外敏锐,同时也与记忆功能有超乎常人的深刻联结,HiMERU是如何没有预测到这一点的呢。

    他再一次地想感叹所谓“命运”的奇妙,尽管这种感慨在此刻显得极其不合时宜。逛夏日祭凑巧遇上了认识自己的大学同学,对方还更凑巧地给了自己两罐可乐。将这一切归咎为偶然甚至都让无神论者觉得有些脱理了,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着这样的一位“上帝”在操纵着这一切呢?又是在指引着自己些什么呢?

    其实他大可以按照椎名丹希所警告的那样转身就走,在寂寞的人群中被安全感包围,理智而又清醒。

    “可以哦,椎名。”

    HiMERU抬手,握住椎名丹希挡在脸前的腕臂。即使是在夏天,他的皮肤依旧温凉。

    “你可以吃掉我。”他说着,将椎名丹希的手引向和服上的束腰。

    那双手在抖,抖得很厉害,HiMERU能明显感觉到。手的主人甚至都没有抽回它们,然而肯定不是出于无力,因为HiMERU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是由难以置信而产生了恐惧,还是欲望完全凌驾在了理智之上?

    他感到腰间松了下来。是椎名丹希自觉解开了束带。

    HiMERU忽然感到有些负罪,他觉得自己是利用了人之于动物皆有的弱点。

    他半卧在亭子桅杆下的长凳上,脱离了系绑的和服两衿自然滑落到身体两侧,像礼物盒的包装纸在松解绸带后咧开了笑容一样,从胸膛一路光裸到腰腹,再一直到腿根。他看到椎名丹希坐在自己双腿之间,眼中涛涌却也异常克制,甚至都不敢向自己微微倾身,兴许是仍在为自己同意这样的性行为而感到震惊。

    但在欲望与直觉的过滤之下,绝大部分的理智与逻辑都将被鄙弃,或许这对椎名丹希来说是食欲与性欲的统一。HiMERU逮住那只一上来就往自己腿缝间战战兢兢探的手,极细微地“啧”了一声:“椎名,你是没怎么和别人做过爱吗?”

    “唔呃、我……”椎名丹希又战战兢兢地把手缩了回去。

    HiMERU叹口气,稍稍撑起身体,凑到椎名丹希面前轻声道:“一般来说,应该先接吻。”他用拇指摩挲过椎名丹希的下唇,手指再顺势滑到下颚轻轻掰起,微侧过脸含住嘴唇,并心下了然对方肯定没有涂润唇膏的习惯。

    HiMERU回应起椎名丹希兴许是本能使然的舔舐,在交缠到半深不深的位置时微作分离,牵起他的手往自己的上半身引,在他的耳边轻喃道:“这样……”一边引导着对方往自己的身体上抚摸,在掌心擦过皮肤时忍不住一阵微颤。

    “HiMERU君的体温好低啊,”椎名丹希双手蹭至胸膛,“有点像生鱼片……”

    “我建议你以后做这种事的时候别说这种话。”HiMERU微皱起眉头,“至少在和我做的时候住上嘴……会败坏我的兴致。”

    “我、我尽量……”椎名丹希轻拨过他的乳首。HiMERU闷哼一声,一只手臂揽过椎名丹希的脖颈,枕到他的一侧肩膀上,习惯性地咬住手腕噤声。

    椎名丹希继续在上面撩拨着:“这样没让你难受吧,HiMERU君……?”

    HiMERU暂时松口:“继续,别的地方也可以摸……”

    “你喜欢这样吗?”

    “我刚才表达的就是‘不讨厌’的意思,你到底有仔细听吗……”HiMERU感受到那双手在自己的身体上游移,从肩膀一路滑至腿根,勾勒出身形的曲线,像是猎人拿着解剖具紧贴着猎物比划。

    “嗯……”椎名丹希稍作沉吟,“HiMERU君是不是一直都羞于直接说‘喜欢’呢?”

    HiMERU立即朝椎名丹希的肩侧不轻不重地咬下一口,尖锐的齿感惊得椎名丹希“唔哇”叫出了声。随后他重新咬住手腕,另一只空余的手向下探,发觉椎名丹希的性器已然完全硬挺,稍微抚动几下就会使人浑身僵住,不断在耳边发出低喘,倒也免得不自觉的嘴碎。

    看来由食物唤起的记忆实在是生动,或许方才的反复试探、以及尽量放得平静的语气已经到达了他克制的极点,是一年多前挥之不去、但却也莫须有的负罪感所产生的结果。故而即使获得了自己主动给予的同意,椎名丹希也不敢贸然行动,尽管原始欲望的厮磨早已使他难耐不堪。自己如此挑拨他,无非是让理智的紧弦更加易于绷断。

    也正如HiMERU所料,没过一会儿椎名丹希就将自己倾身按倒在长凳上,有几分一年多前那样的意味,但明显要更加克制。他分开自己的双腿,自己便引导他开始扩张,进去的时候酸胀中伴随着微微的痛感,但也不是不能容忍,并且能在前列腺的不断被顶撞下慢慢消解。

    HiMERU继续紧咬着手腕,器官在体内紧密相磨,让他尤为清晰地意识到——或者说回忆起,椎名丹希从来都是温顺而又野戾的。哪个才是最真实的他,或许哪个都是最真实的他。按照常见的逻辑来说,野戾的就应该被驯服,但同时却又与温顺的本性毫不矛盾地共存,意味着他其实生来就已经自我驯服,HiMERU能做的或许就只有适时地将项圈收紧。

    HiMERU忽然很想问椎名丹希,一年多前的景象是否现在正像梦魇一样笼扰在他眼前,自己表现出来的冷静沉稳是否能使他感到些许的安心。也正是在这一刻,耳边除了水声靡响以外突然间还钻进了几声“嘭嘭啪啪”的爆声,空空洞洞地像是来自远处。HiMERU在模糊的视线中找回焦点向天空中看,原来是被两人遗忘的烟花祭悄然开始。

    有烟花的炸裂声作为背景音的垫衬,便也无需太担心自己的喘息声会被听到太多。HiMERU松开自己的手腕,去看椎名丹希的脸庞,也是一副对天上的烟花感到些许懵然的样子,于是自己便轻念他的姓氏,在他应声别过脸来时捧住吻上去,不知是出于情欲还是出于安抚。

    天空中的彩花息下来一段时间后,两个人也相继达到了高潮。互相偎靠着缓上了一会儿,HiMERU将别在鬓角上已经半滑落的簪花发卡松下来,轻轻开口说道:“夏天紫外线强,每次出门都要记得涂防晒霜。”

    “防晒霜?哦,就是前几天HiMERU君塞给我的……”椎名丹希回忆道,“每次吗……?我感觉太麻烦了啊……”

    “那我帮你涂。”

    HiMERU说着,持着松下来的簪花发卡,将椎名丹希垂在额前的发丝夹起上翻别至头顶,样子出乎意料地滑稽到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而椎名丹希仍旧是一副愣愣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太反应过来。



    十.

    椎名丹希家里的客厅和厨房一直都保持着相对的整洁,HiMERU推断大概率是因为同事或者其他朋友有时会来共同进餐,包括自己在许久之前也会每周五来这里向他学习厨艺,或许还出于某种对下厨与进食诡异而神圣的尊重。

    而当HiMERU走进先前未曾踏入过的卧室,这种属于个人隐私的地带时,便忍不住道:“椎名,你平时是基本不收拾房间的么?”其实真要说的话也全然算不上邋遢,只是和自己的卧室比起来确实有些随意。

    “唔啊?要找的东西我都能一下子翻到,所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当HiMERU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洁癖的驱使之下擅自帮椎名丹希整理起东西来了。于是他立即停下手:“你介不介意我这样做?”

    椎名丹希全程无动于衷地看着HiMERU未经自己允许就摆弄起自己的私人物品:“嗯?我无所谓哦,你收拾好了告诉我东西都放哪了就行,只要我以后找得到就好。”

    “你真的无所谓?”

    “真的啦,我说无所谓就真的是无所谓,毕竟我又不是HiMERU君那样的傲……”椎名丹希话音未落,就见HiMERU转过来阴沉地瞥了自己一眼,立即惊得止住了声。

    HiMERU收拾到一半,发现了那份椎名丹希很久以前藏起来的侦探小说大纲:“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唔啊!其实我完全忘了自己有把它放在那里了。如果你现在变得介意了就直接告诉我,我去把它扔掉,或者你也可以不告诉我然后自己处理掉。”

    在HiMERU独身的一年多里,虽然会干扰到自己的因素少了很多,但他依旧没有重拾起自己写作的爱好。自从自行给其宣判死刑后,便再没有了创作热情。而创作热情是创作过程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同时也是最关键的因素。

    HiMERU盯着手中的纸张思索几秒,随后反问椎名丹希:“你希望我把它扔掉吗?”

    “我吗?”椎名丹希眨了眨眼,“嗯……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所以我不想用‘我希望你’的说话方式来回答。如果你把最后决定权完全交给我的话,对于你的这份大纲,我还是会选择把它留下来。因为我觉得这是你深切热爱过的事物,就像我对于做饭这件事情一样,哪怕你最后选择放弃了它。”

    HiMERU没说话。沉默几秒,他听见椎名丹希又嘀咕了几声,便回过头去:“怎么了?”

    “唔……没什么。所以你想把它扔掉吗?”

    HiMERU摇了摇头,将纸张收好。

    其实另一方面,读者也是一项问题。离开学校后,身边再没有一群同学会偷偷摸摸地从自己的桌肚里翻出那几页文字满学校传阅。没有谁会把自己的闲趣分享给自己的同事。脱离学生意气后也不再肯和朋友交流这些事,不愿恳求别人正儿八经地阅读自己的文字,然后再让对方说出评价与感想,以支持自己的创作动力。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被正经事排满了档期,而即使真的有脸皮逼着别人为自己这么做,得到敷衍的答复也不是HiMERU所希望的。

    如果把文字发布在网络社交平台上,他认为能得到的反馈也寥寥无几。人们似乎更喜欢那些浅显易懂的东西,流行文化之所以会流行,是因为其契合了大众的各种平均数。以及,网络和现实社会其实是同质的,几乎所有事物都自有门道,于是和很多东西一样,文学创作要想获得瞩目实际上也需要人脉。HiMERU没有心力再去这样做,又或者是不想让这件事情为现实的功利所玷污。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除了逞一时创作之意气外,这件事情追索不出任何的意义。投入热情,付出时间,收获的只是一出台下只有一面镜子映照自己的、自我欣赏的独角戏。

    归根结底,还是放弃的好。

    熄灯后,HiMERU和椎名丹希一起躺在后者卧室里的单人床上。因为提出要一起住的决定是HiMERU难得的临时起意,而HiMERU不对此三思椎名丹希就更不可能对此三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为着谁睡床谁打地铺讨论不出结果,便最终选择两个人都睡床,只是得挤着。

    HiMERU贴着椎名丹希的手臂仰卧在床上,思考着以后是把自己的居所改为共同生活的地方、还是把对方的居所改为共同生活的地方、还是再另购置一套居所。正当他仔细分析着每个情况的可行性以及成本时,椎名丹希忽然轻轻翻过身来,伸过胳膊把自己楼了住。

    “嗯……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就这么干挤着有点别扭。”椎名丹希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有些闷闷的,“HiMERU君介意这样吗?”

    “不介意。”HiMERU答道。毕竟这样不会影响到自己思考。

    在薄薄的黑暗中,他闭起眼睛。确定完接下来的同居方案后,他忽然又回到起点,思考起自己当下的选择是否正确。

    椎名丹希是自己曾经的高中同学,学生时代两人的交情并不是很深。走上社会后,因为工作单位极其邻近而再次结缘,往后一系列事件连环交缠,命运的指针似乎坚定地指向了某处。但HiMERU并不想将自己的选择归为对所谓“命运”的顺从。

    椎名不需要哄。这样的理由其实也不成立。椎名丹希确实不会对自己有什么诉求,在性方面上的欲望也是外部刺激之下的本性使然。即使自己好几天都不理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即使自己多晚下班回家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他不会质问自己“这么晚回来你都干嘛去了”、“你到底还爱不爱我”,更不会放下“再不理我就一辈子也别想再见”这样的狠话气话。

    甚至,十几年来独自面对诅咒一般的体质,使他都能在伙食费方面做到不依赖他人。从某种角度上讲,他正属于那类“很好养活也很好应付”的伴侣。

    但如果HiMERU只是不想哄人、不想伺候人,那他应当从一开始便不寻找任何伴侣,实际上在他独身的一年多里他确实是这么做的。任何人际关系,无论再清再淡,都是制约人的枷锁。枷锁的另一头悬着的,是否是自己不惜受拴束也想去持有的,这是需要去掂量的。

    过了几天,HiMERU回到自己的居所收拾东西,也让椎名丹希跟了过去。对方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问:“HiMERU君,你真的要让我整理你的卧室吗?”

    “嗯,怎么了?”

    “就是……我怕我会翻出来一些让你羞耻的东西,比如以前女生给你写的情书什么的,毕竟你高中是住在这里的。”

    “在我的印象里,我没有把这类东西收在房间里过。”

    “噢,那我就进去收拾啰。”

    HiMERU在其他房间收集完必需的物品,回到卧室中时,发现椎名丹希正盘腿坐在地上,对着几只打开的箱子,手上正拿着什么东西端详着。HiMERU走到他身后,视线越过他的脑袋看过去,原来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写的心愿条:

    想和椎名交换人生。

    察觉到落在眼前的阴影,椎名丹希抬起头来,忽地咋住了舌头:“HiMERU君……”

    HiMERU没说话,弯下身掰过他的下颌吻住,手向着对方的胯间探去,于是一场性事便就此点燃。椎名丹希把自己按在卧室床铺的床沿上,啄吻着自己的后颈,两根手指在后穴中细细按摩着软肉进出。

    其实HiMERU如今已不记得自己曾写过这样的一条东西。半个身子陷在床铺里,他想,椎名丹希兴许是在某种程度上活出了自己所“憧憬”的样子。

    他犹记得学生时代某次替数学老师发试卷,他将椎名丹希的试卷放在了对方的桌子上,对方那时也恰巧坐在位子上,嘴里悄悄塞着白煮蛋,含含糊糊地对自己道了声“谢谢”,捞起卷子大致看了看后就利索地收进了桌肚。

    发到自己的卷子时,他立刻仔细端详,察觉最后一题竟然写错了,放了学立刻跑去办公室讨教,走出校门时天色已偏晚。他看见椎名丹希坐在学校对面的烧烤店里,似乎是一直和管店的大叔讨论如何烤制牛肉最好吃讨论到这么晚。

    HiMERU感到背上的手从尾椎沿着脊骨一路滑上肩胛,随后腰部被恰到好处的力道持住,臀缝之间的压迫感越来越强,身后的人从后面顶入了自己。

    椎名丹希总是快乐得如此真切。HiMERU也记得某个周五晚上他将出炉的蛋挞端出烤箱时那双发亮的眼睛,他始终都在从事着自己所热爱的事情。

    在他的眼里,六十分就是六十分,八十分就是八十分。当HiMERU为着第二次练习咖啡拉花仍旧有一角图案歪掉而烦躁时,椎名丹希凑过来讶异道,这已经很好看了啊,HiMERU君不该开心吗?

    于是这样的交合便在突然之间有了意义,在突然之间便可自证合理性,仿佛这样就可以补足自己先天上的残疾,这样的肌肤相亲就可以使自己感到宽慰。

    人与人究竟能否真正地共情,别人的人生到底可不可以复制,该在社会责任与自我实现之间选择何者,这样的辩题HiMERU并不想讨论。后穴中的器物在体内不断地捣着,他只想去思考,这样对世俗陈规来说极其越轨的性行为是否让自己感到了满足。

    一会儿后,椎名丹希把自己翻了过来。床单上原来的位置已经被自己性器顶端溢出的前列腺液濡湿,后背靠在上面有些粘凉。他俯下身,去吻自己湿漉漉的眼角,去舔自己紧咬着手腕而从唇角溜出的津液。衣裤半挂在身上,裸露的皮肤体温相接,下身的交合处严丝合缝,挂满着半透明的体液。

    然而即使肉体像这样完全镶契,HiMERU仍旧觉得哪里残留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椎名丹希一直在给他这样的一种感觉,越是迫近便越是觉得遥远。明明他是那么的活泼,待人接物也向来温和,几乎不会使用心计,行事也常常依靠直觉——啊,或许一探便知本身就是一种捉摸不透。

    椎名丹希不会对自己有任何的占有欲或者是控制欲。食物滑肠而过,或许在他的眼里,情感也是如此。HiMERU觉得自己无论哪一天提出要结束关系,甚至是现在立刻就说,可能椎名丹希也不会表现出多少惊讶,或对自己有多少挽留。自己随时都可以振翅而飞,他不会哭喊着追上来,只会平静地站在原地,朝自己挥手告别。

    毕竟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基本合适就可以了。这话当初可是HiMERU自己说的。拉近关系也好,疏远关系也好,都不受任何逻辑的束缚,于是这样的选择的正确性便也不证自明了。

    这么想着,HiMERU将手指穿进椎名丹希后脑上那丛灰色的发丝中,在敏感点的不断被研磨下,达到了高潮的纾解。



    十一.

    HiMERU君总是在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苦恼着,椎名丹希想。他似乎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很羡慕自己。苦恼之情也好,羡慕之情也好,其实这两种情感自己都有些无法理解,但也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因为实际上,无法理解才是最本真的状态。

    所以也就无需再去思索什么是否能够互相理解、一眼便能猜出对方心思,自己的存在会使他感到宽慰,而他的存在也会使自己感到安心,如此这样便好。毕竟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基本合适就可以了。这话当初还是HiMERU君自己说的。

    越是迫近便越是觉得HiMERU君真实可感,这种体验其实还挺奇妙的。

    椎名丹希咂着方才舔入口中的可乐的余味,忽然听到玻璃质餐桌上躺着的人嘴中似乎在呢喃着什么。于是他凑过去,将HiMERU挡在眼睛上的手臂轻轻移开,舔去那圈齿痕上沁出的血珠,听到人模模糊糊地说道:

    “进来……”

    “HiMERU君你刚刚高潮过,我再进去继续动的话你可能会难受哦?”

    “没关系,椎名……重新进来……”

    椎名丹希感到HiMERU的双腿正在自己腰间试探性地勾着,手也不自主地抓了上来,像是在恳求。于是他妥协,应言将退出去的性器再次顶入,穴内的软肉收紧吸吮,HiMERU再次咬住了手腕。

    HiMERU君见识比自己多,人脉也比自己广,他随时都可以遇上比自己更好更合适的人。即使朝阳升起后,他就将振翅而飞,大概自己也不会有所挽留。

    「因为我觉得这是你深切热爱过的事物,就像我对于做饭这件事情一样,哪怕你最后选择放弃了它……果然还是想这么说啊……其实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放弃,因为我感觉这是很少的那些能让你感到真正的快乐的事物。你随时都可以捡起它,就像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一样。」

    「怎么了?」

    「唔……没什么。所以你想把它扔掉吗?」

    椎名丹希感到身前小腹上的那根性器渐渐重新翘起。他伸手轻轻拨开HiMERU咬在齿间的手腕,或许对方是没有力气再对此作出抵抗。他注视着那张满是情欲的面容,想不出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毕竟他是语文作文通篇都写不出一种除了食物之外的比喻的人。他只说得出那样的面容很美,美到令他无法相信。

    如果HiMERU君现在还无法做到比我更加幸福的话,那就请暂时跟我一样幸福吧。

    这样想着,他俯身吻上那张唇。墙上悬着的挂钟悄然转动着指针,此刻的时间早已划过了午夜十二点。



    完.




    ● 创作后记(包含一些对文本内容的解读):

    其实这篇同人文,一定程度上是我写出来发牢骚的(啊??)。写完最大的感想就是,除了累之外,还有一点空虚和寂寞。而且我动笔的时候,根本没料到自己会写这么长。


    如果要给尼露叠buff的话,那大概是外热内冷的甜妹和外冷内热的酷妹。其实两人身上有许多地方都是完全相反的,一个是纯纯的笨蛋(赞赏意味),一个是高智商天才;一个行事多靠感性的直觉,一个行事多靠理性的推理;一个对于一件事做到完成就能感到满足,一个非常完美主义、万事不做到尽善尽美就不善罢甘休。


    其实对于这两个人谁会更主动,我一直都有些纠结。原作中两人的互动相比于其他队友之间确实偏少,而且组成产品的话他们也莫名给了我一种女同的感觉(草)。我感觉,椎名丹希在我的个人风格之下,外热内冷的特质是非常明显的,我甚至都有点担心我是不是把他写得太冷了,并且我还认为他的薄情是出自于他大半时间都为食物操劳的核心设定。HiMERU虽然是外冷内热,但耐不住他是傲娇啊(草)。再加上我也看过一些其他的尼露同人,还有交流平台上(指隔空喊话XD)其他同好对于尼露的理解,愈加深刻地认识到这是件不存在标准答案的事(感觉像在说废话)。

    而且即使这篇文章写出来了,实际上也没有很明确地回答“谁更主动”这个问题,说人话就是他俩主动性不分伯仲,并且各自有各自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某种意义上也是我为了使两人的主动显得合理,从外界横加了buff:在两人之间缔造了某种供求平衡。这在文中也有原话提到。

    椎名丹希一方面有HiMERU这样沉着靠谱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就能感到踏实安心,自己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事情HiMERU都能协助自己解决,往小了说有钓水球,往大了说有可乐情药事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可乐情药事件,使椎名丹希对HiMERU产生了生理欲望上的诉求(利用“人是受欲望支配的动物”这一点来推进剧情,其实某种程度上我的灵感是部分来自于某部和尼露无关的名字叫啥与啥啥啥之歌的es同人XD)。

    而至于HiMERU,一方面椎名丹希“不求上进”(不功利世俗)的价值观对HiMERU这样的完美主义者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这其实让我联想到了ODD TAXI里的贵宾犬狗勾爱抖露和小马哥漫才演员,也算是灵感的一部分来源吧);另一方面椎名丹希能顺从自己本真的意愿,从事自己所热爱的事情,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是HiMERU所向往的,而这种憧憬其实带有一点宗教意味——更值得玩味的是,文中多次强调HiMERU是无神论者。


    我在行文的过程中,对于两人之间情感的描写也是非常克制的。再加上上面提到的这种供求关系,概括来讲就是这两个人又真又假(??)。

    通篇下来,我没有让他们互诉过一句爱语。第九节末尾HiMERU那两句“夏天紫外线强,每次出门都要记得涂防晒霜”、“那我帮你涂”,其实就是他极其拐弯抹角的表白了(顺带一提,第九节中我让HiMERU穿和服,是因为我YY了很久HiMERU穿和服(草))。然而我亦隐隐觉得,这种克制或许正适合他俩。

    而至于两个人开始关系之前到底有没有互生情愫,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读者可以自由理解,高中时期的两人、在社会上重逢后HiMERU独身时、甚至是不独身时(这时候这就是一种道德感低下的越轨的情感了),谁是否有对谁产生情愫,产生多少,是否自知,这些都是不存在标准答案的问题。


    HiMERU在文中多次怀疑有什么“上帝”什么“命运”在主导着这一切,实际上是我写来自我嘲讽的(草)(HiMERU:但如果硬要拉一个人来承担这所有事情的过错的话……那我想,或许就只有上帝了吧。我:(心虚)(目移))。我常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什么文学创作是严格的无神论,作者是一种上帝,读者也是一种上帝,文字本身更是一种上帝。

    正经来说,我在文中确实塞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呼应对比铺垫和伏笔,为了让一些事件能够符合逻辑地发生,也是特意做了一些情节上的准备,其实真挺耗我脑细胞的,然而实际上写完了我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草啊)。

    举例来讲,第九节中,我为了让椎名丹希成功误喝下他之前一直在避讳的可乐,特意让他因为夏日祭上味道太多导致嗅觉部分失灵,还让HiMERU帮他放掉了可乐的气;可乐是由认识HiMERU的大学同学提供,这件事在第八节中也设有伏笔。


    通篇写下来,我自己比较喜欢的话有三句。

    一句是“如果真的长久地过上了那样的生活的话——自己不一定不会幸福,但一定不会自由”。

    一句是“于是这样的交合便在突然之间有了意义,在突然之间便可自证合理性,仿佛这样就可以补足自己先天上的残疾,这样的肌肤相亲就可以使自己感到宽慰”。

    一句是“如果HiMERU君现在还无法做到比我更加幸福的话,那就请暂时跟我一样幸福吧”。

    从我极其私人的角度出发,我在HiMERU这位人物身上找到了许多共鸣。他的刻薄冷漠令我想到了我的刻薄冷漠,他的完美主义也令我想到了我的完美主义,而我也时常会因自己身上的这两种东西感到痛苦,便觉得拿“残疾”二字来形容尤其的贴切。

    于是我也在文章中借他之口发了很多的牢骚(开头也说过。讲好听点是灵感来自于生活,讲难听点是夹带私货),他写小说时经常被打扰的烦躁,提到放弃爱好时他的心理活动……既然仅仅只是牢骚,那也不必再多言。

    而因为HiMERU是和我“相似”,那椎名丹希便是和我“相反”,我也确实是在后者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我所缺损的东西。这也不必再多言。


    说来说去,这些都是我自己对这篇同人文极其专断的分析。实际上,读者自己对于文章最直观的感受,这才是最重要的,也即观测者认知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毕竟,作者是一种上帝,读者也是一种上帝,文字本身更是一种上帝。

    总之,饭什么的随便尝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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