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sta】无人生还【Mysta，不要去。】
我必须去。

Mysta握住了手里的枪。那把枪是袖珍枪，他过去从来没用过它，这把枪太小了，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这种东西无异于孩子的玩具。

【有一天你会用上的。】

谁在说话？

Mysta深吸一口气，他现在的确用上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许要把枪口对准同一边的人。凌晨两点的夜晚悄无声息，他看了一眼营区那盏巨大的探照灯，屏息潜行走了出去。
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死气沉沉的独眼来回梭巡，留下白色的、冰冷的强光，也许也留下冰冷的一声枪响，然后有鲜血流淌，于是那束光从没有温度的白光染上赤红。赤红扑进了Mysta的眼，他没有声音地猫着腰，几步就到了岗哨楼下，那个守夜的小子他认识，晚饭的时候他还劝Mysta要多吃一点。

【就算是……你也不能不吃东西呀。】

就算是？
你不明白。

嘈杂的噪音掩盖了他的脚步声。Mysta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一个闪身用枪托打晕了他。
钥匙很沉，Mysta把拆下来的金属串扔到一边——他没戴手套，但他不在乎会不会留下指纹。摩托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沉重的车头震动，Mysta转动把手，车身离弦之箭一样冲出了岗哨。
“是谁在哪里！”
“是外面的人吗？”
“不是，他穿的是我们的军装……他是要当逃兵？！”
摩托车绕过操场冲进了矮林和草丛，后面的人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它走的并不是场地的已有路线。Mysta把他们暂时甩在了后面，他当然不会走那些过去已经走过无数次的道路，他之前已经确定好了路线，训练和休息的时候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演练。
【看，Mysta！】
看什么？
【这里有一个豁口……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不用再打仗的那一天吧？】

我们现在就逃走吧？

是温热的。有柔软的温度摩挲过Mysta的头顶。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有树枝擦过他的脸，脸颊上洇出血痕。那个隐蔽的出口就藏在半山的密林高草之间，Mysta听见呼呼的风声几乎要割裂他的耳膜，发动机一阵嗡鸣，摩托车经过山路上的坑洼，车身腾空而起，径直冲出了那片山野。

【——等到我们平安回到这里的时候，再一起离开吧。】

骗子。

夜晚的黑那么浓，像黏稠的墨，一层一层裹住Mysta，令他觉得喘不动气。为了避开追兵他没有打开摩托车的前灯，但眼下的这条路他已经印在大脑里，尽管他只走了一次。

“中士，我们必须撤退。”
不行。
“时间来不及了！地方的火力太猛，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玩完的！”
我不能走！
“该死的……”

我还没带他一起回去……！

去的时候他对这条路毫无印象，败退的时候他把这条路刻在了骨头上。他怎么会记不住？两个灵魂依偎着去往远方，回来却只剩他一个孤魂野鬼。这一路上都是Mysta的血，他受伤流下的血，他用力咬住嘴唇滴落的血，滚烫的眼泪源源不断冲过面颊，带着腥重的铁锈味。他怎么会记不住这条路，他的魂几乎都丢在这条路上。

凌晨四点的时候，Mysta赶到了只剩一片焦土的荒原。前几天那场战事弥留的硝烟还未散去，Mysta觉得恶心，过去他走在这里种地方闻到这股味道还会觉得是胜利的气息，但他现在只觉得想吐。

“中士！走！别在这儿逗留了！”

Mysta在一块小小的洼地面前停下了。他记得这里，迎着半明半昧的夜色，他看到有不知名的物体闪过微弱的弧光。Mysta把它捡起来，他看清了，甚至在摸到它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认出了它。
【祝贺你晋升，Mysta Rias中士。】
你现在不也是中士了？
【是的。所以你也会祝贺我的不是吗？】
我会的。

——我不会。
Mysta把手里的徽章放到唇边，睫毛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连吐出的气也是抖的——我不会祝贺你，你不该到军队里去，不该到战场上来。我们早就该离这里远远的，也许当时找到那个小小的出口就是老天的提示，我们应该那个时候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金属徽章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几不可察的一道光，Mysta把那串字母紧紧握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猛地转身离去。

【Mysta，不要去那里。】
Mysta知道那里。曾经在战壕里短暂休息的时候，他顺着那个方向远远遥望。小小的建筑相隔距离像是有千米万米，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落在满是尘土和血污的视线里。
【那里有敌军的军火库。】
为什么不能去？
【那里太危险。】
去了会怎么样？

一声叹息。
【你会死的。】

Mysta垂下眼睛。

指挥部的门口站着两个士兵，抱着一杆长枪倚在墙上昏昏欲睡。Mysta知道这是属于胜利者短暂的懈怠，于是他射出一枚麻醉针，在下一瞬间用那把上了消音器的手枪瞄准了另一个人。

【有一天你会用上这把枪的。】
那会是什么时候？
【在你想要不动声色地把敌人干掉的时候。】
我更喜欢当面对峙，不喜欢潜伏。
【是吗。那也许……那时候是因为你有了想要的东西了吧。】

两个士兵无声无息倒下。Mysta脱下被麻醉士兵的衣服，躲在角落里很快换好，他把那个徽章和其他的随身物品放进口袋，大步走进了营区。
“什么人？”
Mysta站住，回过头。
“我刚换完班，要去处理昨天没处理完的战场上的东西，长官。”
他抱着自己刚换下来的那身衣服，告诉拦路的士兵。士兵面露不屑：“这就是些垃圾，还要怎么处理？”
Mysta不紧不慢。
“尸体上剩下了点东西。我想……”
对方了悟，又哼了一声。
“死人的东西也要贪。”
Mysta没否认。
“打仗这么久，手头紧。”
拦路的士兵好像已经厌倦了，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

Mysta敲门走进了控制中心。
“有老乡托我来查查这次俘虏的名单。”
对方头也没回。
“没有权限，查不了。”
Mysta塞给了对方一沓纸钞。
“麻烦行个方便。他家的老人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对方眼睛一瞟，立刻缓和了脸色。
“干嘛这么客气。名单在这里，你自己找吧。”

他看到了那串字母。红色的“已死亡”后面那细长的一串，刚才被他放在唇边。

Mysta长长吐出来一口气，回头一枪打在了对方的胸口。

【你看到这个标记了吗？】
这个代表着什么？
【是武器仓库的标志。】
我们部队的所有武器都在这里吗？
【是的。】
我可以偷偷进去吗？
【当然不可以。这种门要密码才能进的。】

Mysta的手指快速敲过键盘。军队里普通的士兵没有破译解码的培训，但是他会。
【要密码？那要怎么办呢？】
有笑声像风拂过耳畔，Mysta手指翻飞，仿佛那双手还贴在他的手背，带着他敲击每一个按键，流水一样的代码闪烁在屏幕，那串解锁大门的字符浮现在最后一行。
【想学吗？】
想啊。
有人牵住了他的手。
【我来教你吧。】

Mysta站在军火库里。他把门锁上了，外面传来巨大的砸门和吵嚷声，他知道大概是门口被麻醉的士兵醒了，又或者是控制中心的死人被发现了——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来的时候就没打算要离开。他拿出怀里的那枚徽章，抵在唇角轻轻吻了一下。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Mysta闭上双眼，好像那个人从来没有离开。
【你不该来。】
恍惚间，Mysta似乎看到他真的向自己走来了。他眨眨眼睛，忍住想要落下的眼泪，手中的徽章染上体温重新变得发烫，Mysta呼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手雷。
“可是我来了。”
地上倒满了黑漆漆的液体，是他从武器库的角落搜出来的机油。Mysta笑了一下，自从上一场战事结束，他就再也没有笑过。

“我好想你啊。”
Mysta说。
“你是来接我的吗？”

跳动着火光的的身形在引信燃烧时的烟雾中变得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楚。

【是啊。】
他似乎伸出了手。
【我们回家，好吗？】

Mysta闭上了眼睛。手雷顺着抛物线向后坠落，呲呲作响的火星落在了黏稠的机油上，突然炸开的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飞速席卷上的冲天的火舌吞没了他。在漫天的火光中，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他听到自己皮肤灼烧的声响，和一声很轻的回答。

“好啊。”

徽章掉在地上。金属滚到角落里，叮的一声倒下。

日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