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P 02｜Thrive 茁壯　　Alban曾以為，他只要如獵貓那般將自己藏匿在暗處，靜待肥沃的愛意緩慢茁壯即可。原先他還計畫著，在那名警察先生向他傾訴愛意後，終於滿足好奇心的他就會伺機而動，一口氣劫去那人對自己的所有愛慕，最後完美撤離這個國家。

　　然而，他後來才發現，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兩人剛相識的那段期間，他們就如電影裡的警匪追逐那般，每當他抓緊時機、悄悄伸手接近Sonny的指尖，對方就會在下一秒狼狽逃開，使得他僅能勉強觸碰到Sonny的襯衫袖口。

　　如此一來一往的互動，導致兩人初識至今的整整兩週，Alban竟是連他的手都沒有牽到過。

　　這樣的進展速度，相較以往透過魔術攝取愛意的形式慢上許多，甚至讓他一度氣餒。不過他有他自己的堅持——儘管有一百種方式讓Sonny對自己死心塌地，比如硬幣催眠，或是祖先們流傳下來的各種戀愛咒⋯⋯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靠這些術法取得勝利。

　　他想要Sonny以自我意識對他傾訴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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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對他一見鍾情的警察先生，雖然不曾向他表達心意，不過在這十四天裡也從未缺席過他的街頭魔術表演，讓Alban有了對方已對自己死心踏地的錯覺。

　　以至於隔天的表演裡，被他作為目標鎖定的男人從他的表演現場中消失時，他的內心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內心的沮喪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但他也只能在反覆深呼吸後，嚴肅地提醒自己：Alban Knox，請記得，這樣的情形非常常見，放在平時，就算有誰再喜歡自己的舞台魅力，也不可能排除萬難天天到現場欣賞。

　　Alban在這場魔術表演中仍然全力以赴，並將特地挑給警察先生的黃玫瑰，轉送給現場的孩子，順便竊走了那名孩子的崇拜作為報酬。

　　當晚，他也只是有些懊惱之前沒有主動跟Sonny要個聯絡方式，要是他想他⋯⋯或者應該說，要是他在陌生的城市裡有急事，至少還有個可靠的人可以即時協助。

　　沒想到又隔了一天，對方仍未出現。而他的心不在焉，甚至讓他在簡單的魔術中出現失誤。

　　當他愣愣盯著原本應該從手裡藏進袖口的乒乓球，在他張開手時仍靜靜躺在他的掌心裡時，他只能對著觀眾尷尬笑道，「呃⋯⋯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剛剛只是測試你們有沒有認真看表演！這次要來真的囉！」

　　也許，他最近真的太習慣表演時有他在身旁了。

　　尤其那個男人身上還有一顆又大又香甜的愛意——Alban一想到那顆看起來如此美味的糧食，很有可能因為Sonny不再喜歡自己而逐漸消弭，就再次沮喪了起來，他太暴殄天物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選擇不告而別？是因為最近比較忙？還是他終於對他的表演沒興趣了？他實在想不透。

　　縱使內心的焦躁幾乎要壓垮他，他也只能逼迫自己無視那些負面情緒。

　　他的本質是不被情愛任意操縱的竊愛魔女，同時，他亦是化腐朽為神奇的魔術師，他不允許Alban Knox這個天生的表演者，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到表演。

　　這個世界很大，他並不是非這個人類的愛意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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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混混沌沌地過了一週，Alban因為見到那名警察先生再次來到他的表演現場而瞪大雙眸。

　　不同於以往的執勤正裝，此時的Sonny穿著一身輕鬆簡便的白T黑褲，並搭著一件亮眼的天藍色外套。若不是那頭如陽光般亮眼的頭髮和藍紫色的雙眼，他差點就認不出這人就是之前那位警察先生。

　　「嗨Sonny！」他下意識地揚起唇角，提高音調與對方打招呼，「今天又來看表演？工作還可以嗎？」他想知道面前的男人這幾日來去了哪裡，但有些話到了口中，卻化作普通的閒聊。

　　就好像他不在乎他消失了整整一個禮拜一樣。

　　毫不意外地，Sonny只是紅著耳尖，靦腆地回應他，「不太行，但因為見到你，所以我好多了。」換下警察制服的他脫去了嚴肅的氣質，更顯稚氣一些，「抱歉工作真的太忙了，所以我帶了點糖果給你賠罪。」

　　Sonny的淺笑迴盪在Alban的耳邊，與這幾日的想念層層相疊，讓他有些心神蕩漾。而被塞入手裡的一小袋糖果，全是他跟他閒聊時說過很喜歡的糖果口味。

　　「Awww！謝謝Sonny，我很喜歡⋯⋯」太久沒碰上會在乎自己喜好的人，令他內心一股怪異的酸澀感緩緩爬上了喉間。

　　其實在一週前他曾想過，他與他之間的尷尬對話放久了，是不是會略顯無趣⋯⋯不過如今，他再也計較不起來。

　　Sonny的害羞神情他怎麼看也看不膩，偶爾還有一些突如其來的貼心舉動，讓他覺得自己被溫柔愛護著。

　　他拆了一顆糖果含入口中，酸甜的滋味緩緩在口腔中四溢；同時，原先沮喪的心情亦不復存在，他的內心似乎被一股極為陌生的情緒塞得滿滿的，甚至可以感受到心臟正不規律地跳動著。

　　當時的他不懂這種感受所代表的意義，只當那是身體不適的小症狀而已。他深信不疑著，待時機成熟的那天，他定會狠心竊取一切，從此與那個男人形同陌路。

　　他大方收下Sonny對他的好之後，原先漫不經心的表演也同時被口中的甜意感化，蛻變成近日來最精彩的一場魔術秀。

　　「給你！今天的魔術怎麼樣，喜歡嗎？」在沒有Sonny的這一週，Alban每日都買了黃玫瑰，終於讓他等到將花送到正主手中的一天。

　　「Alban變什麼魔術我都喜歡。」Sonny這麼說的時候就像隻忠誠的獵犬，腦袋隨之上下晃動了幾下，才準備大方接過魔術師手裡的花。

　　然而Sonny沒料到自己冰涼的指尖會無意間與Alban的手擦過，竟是慌了半秒才有辦法好好收下對方的玫瑰。

　　此般乖巧又驚慌的模樣都被Alban看在眼裡，令他心生捉弄對方的念頭。

　　「哈哈！真的很感謝Sonny喜歡我的表演！」他習慣性地眨一下右眼，並壓下內心莫名的躁動，繼續以清脆的嗓音嘻笑問道，「那Sonny肯定也很喜歡我吧？」

　　「喜歡。」沒想到對面的男子馬上篤定地吐出兩個音節，又靜默了半晌才回道，「⋯⋯Alban就像我從未有過的弟弟，所以我很喜歡。」由於Sonny背著光的關係，臉上的表情被陰影遮了大半，Alban只能看清對方被曬得閃閃發亮的髮尾，被風吹得凌亂透明。

　　「哈啊？」

　　沒想到不只沒看清對方害羞的模樣，還措手不及地聽到「弟弟」這個詞，讓Alban下意識地因為質疑而破音。在驚覺自己有些失態後，他馬上收拾內心的氣憤，並迅速掛上營業式笑容，「呃、咳！我是說，你也像我的Onii！」

　　Fuck you.
　　I mean, fuck you.

　　——那次，他差點失手將警察先生的愛意當場收割，做成當晚的下酒菜。

　　身為一個靠攝食人心維持生命的魔女，他天生知道怎麼討人喜歡，可是在碰上這名男子後，一切都亂了套。

　　他真心不懂得如何讓喜歡昇華為成熟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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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他交情數十年的朋友，精通預言之力的神使Uki也來到此地。

　　Uki以旅遊的名義來到異國，實則來關心久未歸家的Alban。當神使從那名討喜的魔女眼裡，見到了不應在他身上察覺到的情緒時，只敢在內心長嘆。

　　他拉著Alban回到他訂的旅館中，堅持要為那個從不相信命運的魔女算一場塔羅，並如此告誡他，「從牌面上來看，你將會碰上一場重要的抉擇，這個決定將影響到你往後的人生。」

　　「會很危險嗎？」Alban還記得當時，面前的紫髮神使為他沖了一杯滿溢花香的茶，平時總愛在魔術表演前買花的他，聞著茶杯裡的草本香氣卻有些反胃。

　　Uki白皙的指尖輕撫華麗的牌面，語氣一如往常地溫和柔軟，口裡卻無情地撂下慘忍註解：「嗯，可能會危及生命。」

　　「我的生命？死亡？」同樣身為青春永駐的種族，Alban對時間的流逝極為陌生。

　　自誕生以來，除了他的天敵以外，他從未想過自己的生死可以被誰掌握。除了他曾以一隻眼睛的色彩為代價，換回生命重來的那次以外。

　　「Well⋯⋯」Uki停頓了很久才接著緩慢說道，「另一張牌告訴你，若碰上困難，請順著自己的心意，命運將成為你的明燈，為你指引方向。」

　　「但⋯⋯我不知道，我的心意應該去往何處。」或許聯想到了什麼，從未在他人面前示弱的Alban只敢在Uki面前表達此時的焦慮，「如果會死，我或許應該⋯⋯」

　　「你會知道的，時間會告訴你一切。」Uki看著牌面，並未將牌意說得透澈。

　　Alban不知道的是，Uki在他離開旅館後又嘆了一口氣。

　　「真希望危及生命的是我。」

　　時間在他的身上幾乎是靜止的，他不知道還有哪些人能永遠陪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