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ke】賭城拉斯維加斯 05 Ike 做了個夢。

夢裡什麼都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歡笑聲不斷的旅行、讓人感到溫暖的客廳⋯⋯Ike 曾經擁有過的一切。


如同再平凡不過的小家庭，爸爸出門上班養家而媽媽在家裡養育小孩。尚未到就學年齡的 Ike 偶爾和媽媽一起做家事、摺衣服，聽聽媽媽哼唱的歌曲，偶爾則是拿著爸爸的文件歪頭猛看，皺著眉頭假裝自己是在上班的爸爸，看爸爸表演文件被抓錯的困窘。

即便住在坪數不大的小屋子，睡覺也總得三個人擠在一起，那樣的環境與生活就讓 Ike 非常滿足了。

Ike 有許多知識與待人處事的基本理念，都是跟媽媽學來的，而跟著爸爸則總是學到一些偷懶的小技巧或騙騙人的伎倆。

雖然那些小技巧即便是小時候的 Ike 都覺得太過頭了，但跟著爸爸總有些甜頭可以吃、好玩的可以玩。

比方說撲克牌。

洗牌切牌的花招說是 Ike 賴以維生的技巧也不為過，但這最初、最初是從爸爸手中學來的。花俏的洗牌手法、足以騙騙人的讀心小魔術、讓人目不轉睛的撲克牌骨牌，雖然只是再小不過的把戲，但對年幼的 Ike 而言就已經非常足夠了。

簡單的紙牌遊戲填滿了 Ike 的童年。

「Ike，要看仔細喔！」擁有與 Ike 相似髮色的青年纖長的手指夾著兩張牌在 Ike 面前左右晃，煞有介事地伸出左手施法，「來喔、來喔，看仔細囉——變！」語畢的瞬間，原先黑桃七的牌面變成了紅心二。

「好厲害，爸爸好厲害！」年幼的 Ike 不停拍著小手，為自己父親所變的小魔術鼓掌、歡呼，雙眼發著光緊盯那張突然變了花樣的撲克牌，「為什麼會變，爸爸真的會魔法嗎？」小手抓起爸爸的手來回翻看，試圖找出變化發生的端倪來。

兒子又驚又喜的反應著實洗刷掉了工作時所受的屈辱與疲憊，青年笑了出來揉亂孩子蓬鬆的頭髮。

「想學嗎？可是知道魔法怎麼變的話，魔法就不有趣了喔？」

「我想、我想！可以教我嗎？」

聽見兒子的回應，青年滿意地又變換一次手中的牌面，再次得到孩童的驚呼後，才開始向 Ike 解釋其中的理由。

大手抓著小手，灰褐髮男子一步驟一步驟地帶著兒子操作。縱然一般尺寸的撲克牌對 Ike 的小手而言難以掌握，遑提是靠著靈活的手指來轉變牌面的魔法。

小手握不住的卡牌讓掉落的次數甚至遠多過魔術失敗的次數，但即便如此，男子還是很有耐心地慢慢講解、教學。

Ike 指尖堪堪夾住兩張紙牌，在爸爸無數次的帶領下，一遍遍地操演同樣的戲法。溫柔渾厚的嗓音在耳邊不厭其煩地響起，講解著戲法的小秘訣，但練習的過程枯燥乏味，還有不少連紙牌都抓不緊的灰心喪志，讓 Ike 嘟起小嘴有些委屈。

「我們的 Ike 怎麼變成小圓麵包了？」男子戳戳 Ike 嘟起嘴時跟著鼓起的臉頰，手又覆上不想抓起紙牌的小手，「不學學魔法嗎？這是爸爸唯一可以教給你的喔，而且我還有其他魔法想教你，再試試看吧。」幫忙把紙片放入 Ike 手中，男子揚起笑容，伸手捏了捏 Ike 肉肉的臉頰。

「好！」

年幼的 Ike 看了看手中的卡牌思考片刻後便大力點點頭，照著爸爸所教導的再次練習了一遍。成功變換花色的撲克牌捏在手中，Ike 臉上漾起大大的笑容。

——我學會了爸爸教我的魔法！

⋯⋯這，也是爸爸唯一可以教我的。

這個魔術好像不只是魔術，而是真的能改變現實的魔法。

令 Ike 滿意的生活如同卡牌花色變化，轉瞬間就成了自己不曾看過的模樣。如同爸爸所變的「魔法」現實也如同他捏在手中的紙牌，手指一轉，一切就變了調。

原先溫馨的小房間變得殘破不堪，不論是表面還是內在。

金融風暴。

股市重挫、企業倒閉、失業率攀升，近乎是全球都受到影響，能持續工作著的或許才是擁有魔法的那個。

而 Eveland 家，恰巧就是不被眷顧、深受影響的家庭其一。

在家裡的經濟支柱出現危機以後，比起正當地找尋新的工作好好賺錢， Ike 父母反而尋求了旁門左道找起了可以一夜致富的可能性。

將希望壓在樂透與賭博上。

賭贏的快樂與大把大把的籌碼讓 Ike 的爸爸淪陷在賭場中，每天出門就是往賭場鑽，偶爾則會帶幾疊由籌碼兌換的現金回來。而相對穩重的媽媽，則拿著半數鈔票買樂透。

雖然在通膨情形下儲蓄也非良好選擇，但 Ike 父母所做的，無不讓他們本就拮据的經濟跌落谷底。

「哐啷！」

空酒瓶朝向斑駁的牆面猛力一摔就摔成了碎片，噴濺到地上，玻璃碎片反射著天花板的微弱燈光，一閃一閃。

「該還錢了吧，本金帶利息⋯⋯」

「你瘋了嗎！賭博賭到去借高利貸？」

「妳不也拿著我賭回來的錢去買樂透？那些現在不都只是廢紙！」

「那你又——！」

一方未停一方又起的爭吵、尖叫、咒罵，更甚至是為了洩憤而推倒的傢俱、肉體重擊地面的沉重聲響，無不傳進 Ike 耳裡。

僅能躲在衣櫃裡的 Ike 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在一陣急促的敲門後自己就被推進了衣櫃裡頭，即便想推開衣櫃門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外頭的爭吵聲也讓他嚇得動都不敢動。

為什麼爸爸媽媽會這樣吵架？那個人又是誰？為什麼要找我們家拿錢？

好幾個問號伴隨著對現狀未知的恐懼而來，不論是異常憤怒的爸爸還是近乎崩潰的媽媽，又或是時不時譏笑、恐嚇的陌生人，無不令他陌生。瑟縮著身體，僅僅是聽著這些聲音就讓他怕得發顫。

本以為一天就結束的噩夢接著又是美好的天明，迎來的卻是永無止境。

關上的家門不時就會迎來急促的敲門聲，砰砰砰地猛撞、比起返家更喜歡留在賭場裡，偶爾才爛醉著回來的爸爸、不再有耐心教導自己，看見自己就一臉厭煩的媽媽⋯⋯本來熟悉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入睡的夜晚。

而原先還會被推入衣櫃保護的 Ike 也開始被扯著頭髮擺到討債集團面前。兩方比起把 Ike 當成自己的孩子，更像是把他當成保護自己的防護罩，賭他人不敢對孩子動手。

這讓日子已經不太好過的 Ike 更難過了。

縮在角落，堪堪在媽媽的哭泣聲之中入睡，卻在半睡半醒之間被扯起來。偶爾則真的挨了父母一巴掌或拳頭，但最令他感到空虛的是，曾經擁有的那些關愛全都消失不見了。

儘管他相信著父母是愛著自己的，也願意向他們付出自己所能給予的愛，但顯然那不是他們所需要的。

早在幼時，Ike 就已經墮入深淵，在破敗的環境裡試著生存；早在幼時，他就過不上一個「像人」的生活。

在 Ike 小身板上或輕或重的傷未好，身上瘀青大大小小，抱著身體睡也會因為壓到傷口而痛得皺眉，卻又因疲憊而沉睡的時候，一切像迎來了轉變。

穿著整齊、帶著笑容，在 Ike 被窗邊的陽光喚醒時，所看見的就是自己所熟悉的父母的模樣。掛著溫柔笑臉的媽媽，以及偶爾調皮地笑出來但總是帥氣的爸爸，一看見自己醒來就伸出手來帶著自己去洗漱。

動作輕柔，言談間更是沒了戾氣，有說有笑得彷彿自己昨天⋯⋯這段時間所經歷的只是一個現實得可怕的噩夢罷了。看著父母回到往日的溫柔，Ike 一洗漱完就朝著媽媽撲抱，蹭蹭最熟悉的懷抱、嗅聞最喜歡的味道。

「Ike ，寶貝⋯⋯」女子輕輕推開還留戀著自己懷抱的孩子，蹲下身與 Ike 平視，「看看你身上的傷，很痛嗎？」就像忘了 Ike 手上的抓痕源於自己，女子心疼地輕撫過。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與媽媽平視了，Ike 感動遠多過身上傷口的疼痛，揚著笑容用力搖頭。

「不會！媽媽，今天要去哪裡嗎？」乖乖地高舉雙手讓媽媽幫自己套上衣服，Ike 頭一鑽出領口就看向媽媽，「爸爸媽媽今天都穿得好悠閒，要再去之前的遊樂園嗎？」

「關於這個⋯⋯我知道我們的 Ike 最聰明、懂事了，對吧？我們是很愛你的，但我們不希望你再受我們的影響而吃苦。」

「我跟你媽媽也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撫養你了，我們想讓你在遠房親戚的家裡讓她照顧，所以今天我們是要把你帶去那裡的。」

輕飄飄的一句話，臉上不見要讓孩子離開自己的痛苦，反而更有如釋重負的輕鬆。不等 Ike 反應過來回答，就乘上破舊小轎車朝目的地前進。

「但、但是，爸爸！」回過神來已經坐在公寓大樓的樓梯間，身旁站著一個陌生女人緊抓著自己的手不放，Ike 眼看父母離得自己越來越遠，焦急地大喊，「你不是說還有更多魔法想教我嗎！」眼淚都快自眼眶落下，Ike 緊抓著衣襬，期待他們能有那麼一瞬間回頭看著自己。

「你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會讓你學更多的。」

丟下毫無溫度的最後一句話，兩人頭也不回地開著車揚長而去。看著車尾燈逐漸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而來自父母的離別前的最後一眼，Ike 也沒得到。

那日照著拉斯維加斯最為著名的絕美艷陽，天空藍得一絲雲都沒有，明明站在太陽底下曬得渾身發熱，Ike 卻只覺得冷，自心底傳來的冷。

「為什麼⋯⋯」

「為什麼要丟下我跑走⋯⋯」

「Ike？你……喔、天啊。」

恍惚間，耀眼的光芒直射進 Ike 的眼裡刺得他瞇起雙眼，但不論怎麼努力也只能看到黃澄澄的一片。充滿活力的聲音、眼熟的一幕，好像前陣子才經歷了一輪。

看到的藍天盡數消失轉為由點點星光點綴的黑夜，此刻 Ike 所感受到的也不再是公寓門前的柏油路面，而是粗糙破碎的石磚。

身上所承受的疼痛遠超過夢裡⋯⋯曾經所體會到的，身體近乎被撕裂的痛楚讓 Ike 更加難以撿回飄散的意識。源於身上、鼻腔的血腥味直衝腦門，讓還掙扎著讓意識清楚一點的 Ike 稍微清醒了一些，眉頭緊皺著，即便想使力身體也不動半分。

臉上與頭頂的溫熱濕潤源於什麼他也不清楚了。

「Ike，不可以睡著！」

「Ike！」

連撐起身體的力氣都沒有，Ike 試圖從聲音與顏色辨識出一直喊著自己名字並喚來他人幫忙的那人。

「Lu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