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iem｜Shuca】EX02 《櫻花、烏鴉和葬禮》00-0100

那是他看過最簡陋的葬禮。

男孩的雙手沾滿泥巴，獨自站在櫻花樹下注視著木牌。

除了男孩外沒有任何送行人，小小的土堆插著一塊木牌，上頭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名字，文字扭曲到幾乎看不清是誰。

盤在城市頂頭的灰白雲層，將整座城市蒙上一層薄薄的白紗，不久細細的雨絲開始打進庭院的池塘，在男孩的衣服濕透前，撐過來的傘面適時地替這個小小的身影遮去大半雨水，男孩的目光卻始終放在木牌上，一語不發。

過了好一會，男孩才出聲：「以後還會這樣嗎？」

他想說「不會了」，但心裡清楚答案是什麼的他只是沉默，直到現在仍然無法給男孩任何回答。



01

一群麻雀在庭院的水塘邊蹦蹦跳跳，牠們身上沾著水珠，在拉門往旁邊滑開時倏地張開雙翅，搧落那些黏附在翅膀的水滴後齊齊飛離院子。

只有幾隻烏鴉站在樹枝上，黑色的眼珠子直盯開門的男孩。

雖然冬季已經過了，但剛迎來春日的清晨依然冷得讓他打了個噴嚏，男孩把披在身上的薄外套拉得更緊些，轉頭就往不遠處的主屋走去。

這是他來到Kaneshiro家的第四天，儘管沒有第一天來得陌生，但他依然還沒完全熟悉這一棟棟充滿了日式風味的大屋子。

Shu走過一扇扇和室拉門，腳下的木板廊道乾淨到能清楚映出他的身影。

他今天一樣在天剛亮時起床，作為服侍下任當家的侍從，Shu必須得在主屋的人醒來前，先一步到對方門外等待，必要時得視情況叫醒那個可能會賴床的男孩。

不同於Luca給人陽光燦爛的第一印象，Shu對Kaneshiro家的初印象是櫻花和烏鴉。

起初，他以為Luca只是個普通的富家小少爺，但等他們搭乘的汽車行駛過一棟棟洋房，最後停在一棟和式大宅的門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或許對男孩有天大的誤解。

在他覺得自己太沒有危機意識時，身旁的Luca已經興奮地拉著他下車，他們走過一座有著漂亮樹木與花草的庭院，在他的右腳踏進土間時，身後忽然傳來幾聲鳥鳴。

Shu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只見幾隻烏鴉佇立在乾枯的枝椏上，對他們「嘎——嘎——」鳴叫。

『那是櫻花樹喔！』Luca笑著說，『四月時就能看見花瓣在天空飛，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

他話語沒落全，就被迎面而來的男子打斷。

『池田，把人帶去別屋。』男子推了推眼鏡，淡淡地瞥了Shu一眼，『跟他說一下這裡的規矩，免得不小心踩了老大的尾巴，到時就算少爺幫忙說話，也沒辦法保證他還能繼續呼吸。』

只有男子肩膀高的少年頷首，用眼神示意站在玄關的男孩跟上來，但Shu沒有立刻跟過去，而是望向旁邊的Luca。
『別擔心。』Luca面上依然掛著笑容，低聲說，『我們等一下會再見的，到時候再一起玩吧，Shu。』

Shu點點頭，轉身跟著少年離開。

在那條陰暗潮濕的巷子裡生活久了，原生家庭給予他的那些禮儀教育彷彿也跟著被染上腐爛的惡臭味，但從小養成的習慣，猶如腳鐐一般將他牢牢地栓在道德邊緣，讓他下意識壓抑空腹傳來的絞痛，忍住搶劫的念頭。

若非無意間踏進那條小巷的Luca拉住他的手，或許再過一陣子，他就會無視束縛自己的那道無形枷鎖，成為那群過街老鼠的一員。

Shu從心底感謝Luca的出現，多虧有他，自己才能來到這個不會挨餓受凍的地方，哪怕從現在開始，鋪滿未來的可能是一具具腐朽的屍體與刺鼻的銅臭味也沒關係。

因為他還能繼續以Shu Yamino的名字存在於此，哪怕家族拋棄了他。

即使如此，也不代表他需要將一切全奉獻給Kaneshiro家和那個男孩，對他來說現階段最重要的是，滿足自己生理上的需求，包括性命。

Shu心想，同時瞄向腕上的錶。

五點二十分。

再過十分鐘，他身前的拉門會被人打開，迎接自己的會是男孩慣例的燦爛笑容和那聲朝氣的「POG」，他們的一天由此開始。男孩習慣晨跑，同時也會興奮地拉著Shu一起繞著Kaneshiro家的屋子周邊跑步。

在幾乎都是洋房建築的城區，Kaneshiro家的和式風格特別顯眼。

這讓他想起那個只花幾秒鐘，就帶著自己從另一座城市來到陌生之地的母親。

『只要待在這裡，就會有人來接你。』

那是母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看著母親逐漸散去的身影，獨自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旁，人海如潮汐般湧上又退去，城市的光芒在人煙散去之後也黯然熄滅。

他身上穿著訂製的手工西裝，離開家之前母親蹲下來，細心地幫他的新皮鞋上油擦亮。Shu聽話地站在原處，直到對面店舖的店長察覺異狀，他才轉頭奔進身後的小巷。

那是Shu第一次投身於黑暗，但他別無選擇。

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他眼前的房門依然一動也不動。

從他上任以來就不曾見對方遲到過的Shu，疑惑地敲了敲門，就在他喊出名字的第一個音節時，後頭傳來的聲響阻斷他接下來的句子。

喀擦。

Shu四處張望，廊道上除了他以為並沒有其他人影，但那詭異的聲音卻依然響動，他雖然好奇卻沒有過去一探究竟，把頭轉回來後喊了Luca幾聲，只是男孩沒有任何回應。

喀擦。

奇怪的響音似乎一下子近了許多，但他依舊沒有理會那聲響，逕自轉動Luca的房間門把，正當他準備開門進去時，肩膀忽地被人按住。

「Shu，裡面沒有人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