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sta】不。Mysta隐瞒了一件事。

Mysta转学去了新的学校以后，每周五的晚上都会给Shu打一个电话。在新的学校，一切都需要从头再来，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每一件事都忙得Mysta团团转。但周五的夜晚到来时，Mysta就会快速洗漱完毕，穿着睡衣躺到床上，给Shu拨通视频电话。
Shu没有在铃声超过三秒以后才接通电话的时候。他像是早就等着Mysta一样，只等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所以那个老师说的什么我都没听懂！Sadge！”
Mysta哈哈笑着，在床上东倒西歪。镜头那边的Shu也勾起一个淡淡的笑。
“别担心。等周末来我家的时候，我给你补课。”
Shu对他说。
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Mysta的脸色就变了，顿时手忙脚乱慌张起来。
“啊，不用了吧，那个——”
Shu扑哧一声，想跟过去一样揉揉Mysta的头发。
“没事，不补就不补。还是打上次没打完的那个游戏吗？”
他以为这样Mysta就会高兴起来。然而隔着手机屏幕，他看到Mysta的神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Mysta？”
他叫着他的名字。
“嗯？……呃，我这个周末可能，就先不过去了。”
Mysta支支吾吾说完，就把脸埋进了柔软的被子，为了不让Shu看到，他把手机也反扣在了床上。Shu的声音从棉被的缝隙里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听得Mysta心里也有些闷。
“Mysta？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Mysta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迅速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把手机翻转过来，让自己笑脸出现在镜头里。
“刚才手机没拿稳！周末我先不去啦，你就自己玩点别的吧！啊，不要自己偷偷练那个游戏啊！”
Shu看着又高兴起来的Mysta，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你这周末有事吗？”
“啊，算是吧。”
“是跟学校的新朋友吗？”
Mysta沉默了一秒。Shu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点难过，但只一瞬，Mysta就点头笑起来。
“是啊。”
然后Mysta看到Shu又笑了一下，像是由衷地为自己感到开心。
“是吗？那太好了。我们小咪这么受欢迎啊。”
Mysta的眼窝突然一酸。
“好啦！有点晚了，我先不跟你说了，”Mysta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对着Shu挥了两下手，“明天还要早起出门呢，拜拜！”
Shu愣了一下，但还是顺着Mysta的意思挂断了电话。
“嗯。拜拜。”

Mysta挂断了电话，把头蒙在了被子里，悄无声息地哭了一场。

Mysta隐瞒了一件事。
他根本没交到新朋友。在新的班级里，自卑的、敏感的Mysta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打开话题，他笨拙的聊天和不自然的搭话经常会让人不适应，几周下来，班里的人逐渐孤立了他。
后来，有几个人过来跟他说话了。
“喂，新转来的小子。”
一个高大的男生傲慢地敲了敲他的桌子。
“去帮我跑个腿，以后你就跟我混了，怎么样？”
Mysta怔了怔，还没等反应过来，另一个男生就嚷嚷起来：“反正也没人搭理你，就去呗！”
Mysta被人这样直白地这样说，感觉难堪极了。他刚想拒绝那个男生，却看到那个男生再次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你不会不愿意吧，小子？”
对方的眼神里写满了明晃晃的威胁，交握的拳头把关节捏的咯咯作响。
Mysta沉默了两秒。
“……我去。”

于是，Mysta就成为了这个小团体中的一员。说是一员也不是很恰当，因为这几个男生一起玩的时候很少带Mysta一起，只有支使他做事或者想要捉弄他的时候，他们才会来到Mysta的桌子前面。
“嘿小子，你原来在哪里上学？”
“……东伦敦。”
“哈，是那个乡下地方？你塞了多少钱才到这来的啊？”
“什么？我没有塞钱！”
“你们看，他急了！没塞钱就没塞钱吗，激动什么？”
“……”
一个男生嚼着口香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Mysta后肩胛生疼。
“我们周末要去电玩城，正好缺个拎包的。你也一起去吧？”
Mysta每个周末都要去Shu家，他皱了皱眉头。
“我周末有事……”
那个男生不由分说就勾住了他的脖子，表情仍是笑着，眼睛里却是冷冷的。
“别这样嘛，”他怪笑两声，“我们不是朋友吗？”
Mysta感觉呼吸变得困难，像是被魔鬼扼住了咽喉。

“Mysta？”
Shu叫了他好几声，Mysta才回过神来。
“抱歉dude，你刚刚说什么？”
他看到Shu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你最近没睡好吗？”Shu问道。“你的脸色很差。”
Mysta夸张地摸了摸鼻子。
“因为有摸底测验，我就熬了几个夜……没什么大事！”
Shu点点头，眉头却没松开。
“那，这个周末你有空了吗？”
Mysta的大脑飞快运转起来。
“啊……这周末也还是不行。”他挠挠头，惨淡的脸色叫Shu看了心里发紧。
他不知道该说个什么理由好——他已经连续拒绝了四次了，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由头能编了。
他干脆沉默下来。
Shu一向会察言观色，Mysta不愿意多说的时候，他从不多问。
“好吧。”
Shu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周末，Mysta依然要去他们说的地方。他临行前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咬牙准备出门。结果他刚打开家门，就看到Shu戴着帽子，倚在他家门外的栏杆上。
Mysta一愣。
“Shu？”
Shu听到他的声音，站直了身子。
“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
他微笑了一下，很自然地接过了Mysta的背包。
“待会准备去哪？我送你过去。”
Mysta一听他要送自己，瞬间慌得不知怎么办好了。他慌慌张张拿回了自己的背包，动作匆忙地让Shu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不用了！我，我自己去就行。”
Shu眯了眯眼睛。
不对。
“我不耽误你做事情，就只是跟着也不行吗？”
Mysta内心备受煎熬，他从没听过Shu这样说话，只为了能跟他多待一会儿。他踌躇起来，嘴里嗯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点这个头。
几张带着讥笑的脸突然浮现在他面前。
他顿时打了个寒噤。
“不、不用了。”
Mysta把头垂得很低，藏起痛苦的眼神。
“我也许今天很快就能回来，到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这句话，他连抬头看一眼Shu的勇气都没有，低着头直接绕过了他，匆匆离开了。
Mysta被叫到了附近的海滩。那几个男生招呼Mysta上去打沙滩排球，Mysta根本不会打，但是根本由不得他拒绝，一个身强力壮的男生一把就把他推到了球场上。Mysta身体单薄，又没有运动神经，不断地被球砸中，一次次摔倒在沙坑里。周围的人哈哈大笑，也会拉他起来，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让他离场休息。
日头慢慢落了，海边逐渐黑了下来。Mysta有些紧张起来，他看着提议打排球的那个男生，轻声道：“天已经要黑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啊？这才几点啊，回什么回？”
那个男生似乎很诧异居然还有天黑了就要回家的高中生，脸上有几分不满。
“我们还没玩够呢，你急什么？”
另一个人突然插嘴。
“我知道了，该不会你这么大了还有门禁吧！”
周围的男生顿时一片哗然。
“都是高中生了，还是妈妈的小宝贝呢？这也太丢人了！”
“该不会你回去晚了还要找妈妈哭鼻子吧！哈哈哈哈哈！”

Mysta只觉得冷，浑身发冷。
“我要回去了。”他哀求似的重复。
“你要回去是吧？行啊。”
一个男生像是很不爽被他扫了兴，冷哼一声，弯腰捞起一个排球，然后朝着大海的方向用力一扔——
“——你把球捡回来，今天就让你回去。”

Mysta微微闭上了眼。他试着往海的那边走了几步，看着黑洞洞的前方，感觉到太阳穴传来一阵晕眩，让他有些想吐。
“去啊！总不至于捡个球都不敢吧！”
吵。
“不是吧，又在那装柔弱呢？”
好吵。
“真是个胆小鬼，怪不得这么大还有门禁呢！”
别说了。
“Mysta是个胆小鬼！Mysta是个胆小鬼！”
谁能……救救我。

忽然间，周围的声音不知怎么，全都消失了。Mysta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一股力道拽住了他的衣服，把他往后用力一拉——
然后，他靠在了一个温暖而宽阔的胸膛上。
Mysta茫然地回过头。
“Shu……？”

穿着白色衬衣的紫瞳少年接住了棕灰色头发的男孩。他摸了摸Mysta的头发和胳膊，Mysta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我来晚了。没受伤吧？”
Shu平静地询问着他，手上的动作却很急切地确认过Mysta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否受伤。
Mysta仍旧没反应过来。他看着有如天降的Shu，干巴巴地回答：“没有……你怎么会来？”
“我打听到了你现在的同学，他们告诉我的。”
Shu终于放下心来。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Shu趟到浅水区，把排球拿了回来。他一手抱着排球，站在刚才的球场上，环视了一下四周，倏地笑了一下。
“这是哪位同学的球？”
球场上那几个男生也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面面相觑了几秒，刚才扔球的男生走了过来。
“是我的球，谢谢你——啊！！”

Shu忽然一个用力，把球狠狠砸在了他脸上。
“我靠，你干什么！”
那个男生顿时倒在地上，被砸得眼冒金星，耳朵里一阵嗡鸣。等他能听到周围的声音时，他感觉到一道热流从鼻腔里涌出，缓缓流过了下巴。
Shu冷冷地看着他，一秒也没犹豫，走到那个男生旁边，半跪着揪住了他的领子，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沉闷的击打声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清晰。男生愣了一下，刚想起身还手，下一拳已经落了下来，每一声拳头砸到肉体上的声音响起时，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Shu仿佛没听见似的，完全没收着打，拳拳到肉，恨不能把手底下的人扎个对穿，一拳比一拳用力，一声比一声更响。
Mysta在旁边呆住了，那几个围观的男生也愣住了。有人想上去把Shu拉开，却看到了Shu瞥过来的眼神——紫色的瞳孔里满是阴暗的怒意，雪亮得像一头复仇的狼。
他立时不敢再上前去了。
众人就这么怔怔站在原地，看着Shu沉默着揍了足有七八拳。
“Shu……！”
Mysta先反应了过来。他怕Shu把人打出什么要命的伤来，赶紧上去把Shu拉住。Shu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手上已经全是淤青和血迹——淤青是他的，血迹不是他的。
“站起来。”
Shu冲着被打的上不来气儿的男生命令。那男生像是被打怕了，即使现在已经鼻青脸肿，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Shu走了几步，把刚才的那个排球捡了起来，肌肉虬扎的手臂一抡，把排球扔到了海里。
“捡回来。”
他冷声对他说道。
“捡不回来，就接着打。”

最后还是Mysta拉住了Shu。那个男生被吓得哭了出来，他眼睛肿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颅腔里一阵阵恶心头晕，连路都走不了，更不用说从昏暗的海里找一个小小排球。
刚才面对着Mysta还耀武扬威的几个男生缩的像一群鹌鹑。
“Mysta是我的朋友。东伦敦高中，Shu Yamino，想再打一架的，可以来找我。”
Shu的脸色已经没了刚才的寒意，语气淡淡的。
几个男生一惊，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拿了整个伦敦市高中理科竞赛和跆拳道比赛双冠军的学生就是这个名字。
“哎，这都是误会！”有个脑子灵光的男生赶紧出来打圆场，“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的，没想到会这样，以后绝对不会了！是吧你们几个！”
他忙不迭表明自己的立场，还给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个男生如梦初醒，也纷纷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以后我们绝不会对Mysta这样了！”
“我保证！”
“我也是！”

Shu不是支持暴力的人，但他知道对付这种人什么办法最管用。他冷眼看着他们挨个上来给Mysta道了歉，扶着受伤的男生慌不择路离开了沙滩，这才回过身来，检查了一下Mysta身上被排球和沙坑弄出的淤青，然后抬起眼正视着他。
“为什么不说？”
他语气温柔，表情却很认真。
“说、说什么？”
Mysta有些不明白。

Shu直视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说。

Mysta突然很想哭。
Mysta很怕黑。
Mysta小的时候，父母工作都很忙，经常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年幼的他甚至够不到灯的开关，于是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Mysta只能躲在自己的小床上，眼睁睁看着落日一点一点沉到地平线以下——首先是太阳本身，然后是周围那一圈耀眼的光芒，最后是遗落在天边的，像打翻了颜料盒的火烧云。
不。不要。
小小的Mysta用力抱住自己的枕头，内心绝望而平静地看着室内逐渐黯淡下来，窗边的光线慢慢倾斜，像被人抽走了一样。一片黑暗中，他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松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回想起那些故事里的妖怪和魔鬼，把呼吸放得很轻，仔细听着房间里细微的动静，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才是安全的。
Mysta也很怕海。
他第一次见到海的时候还是秋天，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云，阴沉得似乎下一秒要压下来。黑沉沉的海面荡起波纹，幽深的、发黑的海水那样冰冷，叫人无法看清水面下隐藏着怎样的危险。Mysta完全不敢靠近，只觉得一旦靠过去就会被吸进可怕的漩涡。
“Mysta，过来打水仗啊！”
同学们招呼他。
不。我不想。
Mysta内心抵触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峰。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浅滩上。整整一个小时，他被笼罩在被令人窒息的海浪吞噬在海里的恐惧当中，僵直着身体，无法逃脱。

因为Mysta最怕的是别人不理他。

Mysta很少过生日，也很少过圣诞节。爸爸妈妈总是不在家，也没人会张罗这些对小孩子来说无比重要的节日。他们不是那么在意他，也并不多么愿意为了他的进步夸奖他。等到了上学的时候，同学也很少跟性格有些孤僻的Mysta玩得来。
Mysta在学校没人可以说话。所以当有人来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内心仍是充满期待的。
即使别人跟他说的不是善意的话。
但他依然逼着自己全部接受。
他当然是想告诉Shu的。但他不敢。
如果告诉了Shu，被嫌弃没用该怎么办呢？
如果Shu觉得自己胆小怎么办呢？
……如果Shu再也不愿意理我，我要怎么办呢？

Mysta眼眶有些发红。Shu看到他的神情，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握住了Mysta的肩膀。
“看着我的眼睛。”
他严肃道。
Mysta看着他深紫色的眼眸。
“跟着我说。”
Shu一字一顿地，直视着他说道。

“我不应该瞒着Shu。”

Mysta怔了怔，然后有些别扭地偏过脸。Shu却不许他逃避，直接把双手护在了他的后颈上，捧住他的脸，将他正了过来。
“跟着我说。”
他再次说道。
Mysta被他这样注视着，心头的酸涩终于破闸而出。有泪水从他眼角滑过，他抽噎了一声，哑着声说道。
“我不应该……瞒着……Shu……”
Shu温和而郑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应该对Shu说谎。”
“我……不应该……对Shu说……说谎……”
Mysta嗓子抖得厉害，话也断断续续说不成句。Shu用拇指抹去他的眼泪，低声问：“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Mysta哭得越来越凶，直接把脸埋到了Shu的肩头。面对着面前沉默而可靠的人，他心底的委屈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我不应该……由着他们欺负……”
他的眼泪不断流下，洇湿了Shu的衬衫。
“我不……应该……学不会拒绝……”
Shu无声地摸摸他的头发。
“我不应该不告诉他们……我怕黑怕海……”
Mysta好委屈啊。他肆无忌惮地哭，泪水在脸颊干了又湿。他只是转了学，并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呢？他离开了熟悉的学校，离开了最信任的朋友，他的难过又该对谁诉说呢？

Shu安静地等他哭完。过了好久，Mysta才别别扭扭地从他肩上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哭得通红。
“好了？”
Shu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我不是怪你任由他们欺负，也不是怪你学不会拒绝。”他轻声安慰。“我只是希望你遇到事情能够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解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要是你不喜欢我管得这么多，你也可以告诉我。面对我你永远可以说不。”

Mysta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他再一次把头靠到了Shu的肩膀上。
“你的意思是，你以后再也不问我、不管我的事吗？”
Shu一愣，表情有些隐忍和不舍。
“……如果你想这样的话。”

Mysta垂着头半天没说话。

“……不。”

一声小猫一样的呓语嗫嚅着从他肩上传来。
Shu怔了怔。
“你说什么？”

弯月洗净了澄澈的夜空，浩瀚的星空俯瞰着广袤的大地。在万千星子的闪烁下，Mysta抬头，直视着Shu有些担心的眼睛。
“你问以后都不问我、不管我行不行。”

他轻声道。

“我说，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