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捧花:The Bridal Bouquet》展開新生活的千層酥最近有個煩惱。
那就是──她老覺得師父紅絲絨對她其實有點那方面的意思。
譬如說,現在他正緊緊地跟在自己身側。
「師父,這個真的不重,我可以自己拿的。而且您已經拿了很多東西了。」
千層酥有點難為情地點出事實,紅絲絨對自己實在是太照顧了。
讓她有時候覺得自己似乎被當成年幼的孩子看待。
「⋯⋯⋯⋯」
但青年只是固執地看著自己,無聲催促著她將手上的東西交出來。
「──您、唉⋯⋯您真是的。那請把雞蛋跟香料給我吧。」
自從他們搬來首都後,從前不愛出門的師父就變的外向許多。
一同陪她來市場採買已經變成一種例行公事。
熟識的攤商在不遠處促狹地看著他們的互動,讓千層酥臉上一陣熱燙。
都怪師父上次在人家誤解他們的關係時,懶得多加解釋就走了。
──再怎麼討厭跟人接觸、跟陌生人說話也該有個限度啊啊啊!
千層酥在內心瘋狂地喊叫,但罪魁禍首卻一臉平靜地整理手上的物品。
過了好一會兒又伸出騰出空閒的左手輕揉她的頭頂。
「多依賴我一點也可以。」
紅絲絨唇邊勾起的弧度過於細緻,若不是她太過熟悉這個人,大概會錯過他難得的笑容。
薄透而清冷、拘謹中帶著一絲慈愛,像極了冬天的晨光。
「請、請您不要在外面這樣子,會讓人看笑話的。」而且她也會胡思亂想。
儘管屢次在心底告誡自己別自作多情,可師父的舉止實在太讓人⋯迷茫了。
「⋯⋯好。裁縫店已經把禮服送來了,我們先回去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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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讓您破費,實在是不好意思。」
藕荷色的繁複輕紗裹著她嬌小的身軀,細緻柔滑的觸感一摸就知道不便宜。
儘管難得能穿上漂亮衣服,但千層酥還是覺得相當過意不去。
「不礙事,一起訂製也比較便宜。」紅絲絨邊調整著領結邊說到。
相較之下,他的打扮樸素多了。
深色西裝包裹著修長的肢體,僅在外套翻領處別上做工精細的胸針。
唯一較為特別是那雙手套,既能遮掩他右手上的傷疤,卻又不妨礙他彈奏。
──是的,師父要替新人彈奏曲子。
不單單僅因新人是對他有特殊意義的薄荷巧克力與可可。
而是最近師父又重拾演奏鋼琴的習慣,出沒於各個表演廳、宴會以及婚禮。
真是太好了呢,千層酥心裡如此想著。
她總是擔心紅絲絨封閉自我過了頭,整日悶在房子裡閉門不出。
「⋯⋯⋯⋯」
她不禁望向鏡中映照出的彼此身影。
心情沒來由地沉重,明明正穩當地站在地上,身體的重心卻不斷下墜。
她明白、非常地明白,自己是絕對配不上眼前的這個男人的。
倘若不是那些意外與巧合,他們注定是兩條永不交會的平行線。
他總有一天會展翅高飛,飛到他的歸所、飛到一個自己無法抵達的地方。
就如同他們生來就注定屬於不同的階層。
其實,就這樣照料師父到老也挺不錯的。
如果師父比自己早離世,那也還有師母,或者是師父的孩子啊。
──至少她還可以、可以像現在這樣站在他的身側,到老。
但想起紅絲絨不擅長應付那些女聽眾的困窘樣子,她又忍不住輕笑起來。
希望師父單身的日子可以再維持久一點點。
敬愛的主啊,還請饒恕我的壞心腸──她在心中默默祈求著。
➤
午宴在被嬌豔花叢環繞的寬闊庭院裡舉行。
難得放下頭髮的千層酥獨自站在離賓客稍遠些的地方欣賞紅絲絨彈琴。
寬大的指節拂過琴鍵,纖美溫柔的悠揚曲調便隨之流瀉而出。
隨著手指動作起伏而擺動的偉岸身影,讓她不禁想起那個被命運垂憐的夜晚。
那雙溫暖的大掌、那副低沉的嗓音、那張略為嚴肅的面容,還有那個負氣離開的背影。
一曲結束,賓客紛紛將目光朝向紅絲絨處,其中大多是年輕女性。
陽光照耀在貴族小姐們華美的禮裙上,反射出細緻的光點。
惹的千層酥有些難受,瞇起眼睛、企圖眨掉不知何時生出的淚水。
好像有點中暑,畢竟自己不習慣穿這種衣服鞋子──她這般想著。
一邊摀著發疼的胸口慢慢地往樹蔭下靠。
她向來習慣待在這種不起眼的地方,也該待在這種不起眼的地方。
胸口緊縮的感受過於難耐,以致於捧花朝她飛過來時千層酥完全沒發現。
帶些重量感的花束就這樣砸在她懷裡。
本來就有些發顫的身體,因這突如其來的衝擊力而雙膝一軟。
捧花看起來實在太貴重了,害她下意識地用雙手護住。
──不好,要摔倒了。
眼見即將在眾人面前丟臉時,如靜潭般的低沉嗓音突地在上方響起。
「──妳還好嗎?千層酥?」
裸露的上手臂處旋即傳來一陣熟悉的溫熱觸感。
過於貼近的距離讓她心臟不受控制地猛跳,一時半刻聽不見外界的聲響。
即使明白紅絲絨正在詢問自己的狀況,但牙根處卻因為羞赧而酸軟地不像話。
喉頭連一丁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趕緊點點頭,卻因為身子發軟、難以施力而再度輕輕地搖了搖頭。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近到她連師父身上的香水味都嗅的一清二楚,心臟像鐘般地怦怦作響。
「抱歉⋯⋯請再給我一點時⋯呀啊!」
但她話都還沒說完,紅絲絨卻突地俯身將人打橫抱起。
身子突然懸空失墜的不安定感促使千層酥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
正當她因羞怯感而打算抬高雙臂時,耳廓卻被溫熱的吐息擦過。
「──抱好了。」
好不容易才消退的酥麻感又重新湧上身體,千層酥的臉燙的有火在燒似的。
雖然想掩住自己的臉,但雙手又要拿著捧花又要摟著脖子。
無奈之下,她只好將紅透的臉埋進紅絲絨的胸前,訂製西裝的觸感非常柔軟。
出乎意料的親暱舉止讓抱著少女的青年身子為之一震。
熱氣與泛紅爭先恐後地爬上那俊俏的臉蛋,使得紅絲絨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
艷麗的粉紅浪潮蔓延至他的耳根與脖頸,甚至連眼角處都被沾染上幾分。
過於陌生的感受讓他在原地愣了半晌,眼神不住慌亂地往周邊飄動。
「⋯妳⋯咳,人不舒服就別亂跑,回去了。」
硬是從乾澀的喉頭擠出句子後,紅絲絨才抱著那嬌小的身軀離開會場。
只留下目送他們離去的賓客與新人。
「很抱歉這麼說,但你哥哥是不是有點遲鈍啊?」
「不會,因為我也這麼覺得。」
「──真是的,都搞不清楚哪邊才是新人了。」
「是啊,倘若小提琴在手,我還真想拉一曲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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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日文裡不是有「両手に花」這個片語嗎?雖然本意是指左擁右抱,兩邊都坐擁美人。
但我覺得在婚禮中被紅絲絨雙臂捧抱起來的千層酥,也跟捧花差不多呢。
──神聖、莊嚴,而且清麗。宛如只為紅絲絨一人所盛開的花朵。
沒錯,標題就是在玩這麼無聊的中文雙關梗喔。
紅絲絨會走出家門接表演委託其實是因為⋯⋯想多賺點錢養家。(笑)
兩個人的開銷跟一個人的開銷差的可多了。
而捧花是可可故意朝著千層酥方向丟的,因為這兩人實在太遲鈍。
看來蠻有用的喔?
※小補充:
《Wedding March》,意即。
為德國作曲家Mendelssohn寫於西元1842年,原本是為莎士比亞的譜寫的配樂。
英語系國家於傳統禮俗上,在教堂舉行的婚禮時,新人入場採用Richard Wagner的,而離場採用Mendelssohn的。
※一些想講的:
《庭花:Blossoming Garden》裡頭想講述的情感其實蠻複雜的。
個人筆力不足以完全交代,又不想寫得太詳細破壞閱讀體驗。
故在此對於「獻身」那段劇情做些解釋。
千層酥看到金主是紅絲絨時,起初是發自內心喜悅的。
旋即她便驚覺這份喜悅源自於自己隱晦的、對於紅絲絨的愛慕之情。
可以與喜歡的人共度餘生,千層酥自然是開心極了的。
但一想到自己的身軀是如此的骯髒低賤,她就忍不住自我嫌惡起來。
又想到紅絲絨也是有生理慾望、會買春的普通男人,心裡也開始生出疙瘩。
過往一起彈琴的回憶瞬間變得不再純粹,有種被男人慾望沾染的噁心感。
自己在對方心裡的形象,也從小修女變成妓女,讓她無地自容。
(喔對,「彈琴」跟「談情」這邊也有玩中文雙關梗。)
但,畢竟能跟喜歡的人共度春宵是件好事,她也就半推半就了。
即使絲絨可能只是饞她的身子,她也開心。
因為他們本來在一起的可能性就趨近於零,這已經是奇蹟了。
滿腦子情情愛愛的千層酥根本沒想到紅絲絨可能只是想買個傭人的可能性。
隔天覺得後悔羞恥不已,這樣。
正常情況來說,若沒有喜歡人家的話。
應該會先想到對方是不是因為有幾面之緣,而好心救了自己喔。(姨母笑)
↑↑這邊是重點。
至於紅絲絨則是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等回過來就已經買下去惹。
尚未意識到自己喜歡人家,但有意識到自己不是把千層酥當下人。
所以先用「內弟子」這個憋腳理由綁在身邊。也算是為先前不請自來的鋼琴指導解套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