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紗、佔有慾、塵垢》《白紗、佔有慾、塵垢》
——如果不去深究那詭異教義的話,他承認自己是喜歡看千層酥禱告的。
微微低垂的脖頸、虔誠斂上的雙眼、還有那於胸前交疊的嬌小雙腕,披覆著精緻的曳地長紗,總有股難以言喻的虛幻美感。
如同她的精神防線般纖細脆弱地一碰就碎。以致於紅絲絨在這種時刻,往往無法坦率地出口打斷千層酥的舉止。
起初只是有些心煩意亂,但日子過著過著也就習慣了。
他明白信仰已經滲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的靈魂深處,強行剝離只會招致破碎的軀體——就如同自己與生俱來的獨特右臂。
於是紅絲絨改為欣賞千層酥矛盾的姿態。
觀看她行坐時搖曳的裙角、遠望她迎風時擺盪的頭紗,偶爾回頭時尋找自己的目光,又或者是像現在——旁若無人似的虔誠禱告。
「⋯⋯真難得妳早上起的來啊?」
比平時低沉三分的嗓音隨著吐息環繞在千層酥的耳際。傾刻之間、她嬌小的身軀便落入男人的環抱,有力的手臂與略高的體溫有如綿延的潮水、把她逼得難以保持平穩呼吸。
「!!」
少女小小地驚呼一聲後便慌張地側過頭、試圖躲避高機率降落自身頰上唇邊的濕吻,但紅絲絨只是緊圈著她的手腕,並沒有如預期中令人害臊的舉止。
沒有親吻、沒有撫摸,甚至連隻句半語都沒有。
只有那對不成雙的眼瞳靜靜地盯著自己瞧,右眼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隱隱察覺這是他情緒亢奮、專注、憤怒,又或是情緒低落時才會有的生理現象。
感受到縛在手腕上的力道鬆了幾分,千層酥輕嘆了口氣,逕自撫上那毛絨絨的赭紅腦袋。
與他那狂野的外表不同,手感相當柔順絲滑,細膩地有如上好的錦緞。
小巧的手指穿梭在髮梢之間,使得紅絲絨舒服地瞇起了眼。
其他時刻就算了,但在歡愛過的早晨,她的目光不該是屬於神,而是屬於自己。
唯有這點他是永遠、永遠不會妥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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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罪惡感、陸地》
唯有紅絲絨與蛋糕怪物們玩在一塊時,千層酥是不會主動湊近跟前的。
縱使她明白他與那些孩子們都不曾介懷過往,但她就是、無法不去在意。
——在意那些血腥、那些眼淚、那些她所親手犯下的罪孽。
彷彿在膚上扎了無數細針,隨著血液行遍全身,最終流至心口,於她每個呼吸間終日不斷地隱隱作痛。
每當瞧見他們愉快地玩在一起時,老實說、她都難以呼吸。
視野曖昧而朦朧、傳入鼓膜的聲響縹緲而虛晃,指尖不住地發涼起來,宛若置身幽邃的池底。
——只有她一個人待在深處的那種。
「這些孩子很喜歡妳呢。」
跟在朝她位置跑來的蛋糕犬們後頭的紅絲絨有些吃味地說道。
她霎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答覆才好,愣了半晌後才彎腰輕搔著狗兒們的下巴。
「塔裡不是整片紅就是整片白。妳很顯眼,我們遠遠地就看見妳了。」
「⋯⋯這倒是。」
沉默在他們之間無盡地蔓延,伴隨著蛋糕犬猛搖著尾巴的趴搭趴搭聲,顯得氣氛有些古怪起來。
千層酥抿了下唇角,率先打破尷尬。
「不過你的眼睛是青色的呢,就像海洋一樣。」
「確實是,不過其實我沒見過海。」
「啊⋯⋯抱歉。」
「不,別道歉。」
充斥著狗兒的視野突地竄進紅黑交雜的髮絲,連帶著酸甜的氣息一併襲向頰側。
男人寬闊的額頭緊貼在她的額上,動作溫柔歸溫柔,但力道又微妙地讓人難以拒絕。
「不用老是道歉,我真的不在意的。」
「⋯⋯哪天一起去看海吧?大家一起?」
正式修女們時常分享出任務時的經歷給尚見習中的小修女解悶。在她還不是「千層酥」的時候,從前輩們那亦聽聞不少。
其中一個是幽深的沉潭經年累月地被陽光所籠罩,終於在池底長出美麗的水生花朵的故事。
如此近距離對上眼,她才發現紅絲絨的瞳色不止溫潤如海,也熱烈如冬日的晴空。
只是現在、她還有期盼那種未來的資格嗎?
※
※
《沙漠地帶的陽光》
少年的視線不住地透過連帽斗篷下擺往身側的千層酥飄去。
畢竟自從兩人從狼背上下來後,她便緊緊地勾著紅絲絨的右臂不放。
力道不大,卻讓他難以忽視。
那緊張的樣子彷彿她自己才是第一次來到這兒的訪客似的。
「放輕鬆點,沒人認得出來的。」
今天是位於沙漠綠洲的集市固定開張的日子,理所當然地、泰半的行人都與他們相似,穿著能蓋住半張臉的斗篷長袍。
有些女性甚至在臉前蒙著輕紗,連半寸肌膚都沒露出來。
他們的打扮並不是特別顯眼,紅絲絨無法理解千層酥為何如此焦躁。
與平常的她一點都不像——他暗自想著。
雖然確實她今天是很不一樣。
總是整齊紮起的長髮被放了下來,微微蜷曲的髮絲顯得本就小巧的臉蛋更加惹人憐愛這件事姑且不論——畢竟他在床上看過很多次了。
沙漠地帶獨有的熱烈陽光讓她髮裡夾雜的金絲比平常更加閃耀,隨著一足一行漾著細碎的澄光、宛若晨星。
相較之下,紅絲絨的打扮就樸素許多。
寬闊的身影被暗色布料完全覆蓋,長髮扎起收於胸前,連手背也被掩得嚴嚴實實。
全身上下只露出左側半張臉、以及沒被千層酥勾住的幾根手指頭。
「別一直在意我,好好逛。」
「⋯喔。」
有些冷淡的回覆讓紅絲絨委屈地扁了嘴角,收攏右手上的柔軟觸感後,才四處張望起來。
色彩豔麗到讓人懷疑能不能入口的異域果實、能模仿主人聲音的鳥兒、背上長著奇怪肉瘤的生物、幽幽暗暗看不出裡頭裝了什麼的竹製籮筐,還有氣味濃烈、不曉得是哪些東西磨成的古怪粉末。
總而言之,一大堆他這輩子從沒見過的東西。吃的用的穿的玩的,簡直任何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匯聚在這集市裡頭了。
其實自己對這類的東西不感興趣。
只是千層酥聽到他鮮少離開蛋糕塔後,便流露出複雜的神色,淺聲提議著別老是窩在塔裡工作。甚至數日後連袍子跟地圖都準備齊全,紅絲絨這才勉為其難地跟她出了趟遠門。
嗯、不過確實是什麼都有呢。
直至某塊閃著金光的紫色石頭吸引了紅絲絨的注意力。他以為這種色澤只能在千層酥髮梢或夕陽落下時見到,沒想到石頭居然也成嗎?
被充分勾起好奇心的紅絲絨不禁直直地走向玉石攤販,天生的高大身材讓他忽視了跑向兩人方向的孩童。
「——危險!」
直至一道突然拔高的女聲鑽進他放空的腦袋裡頭,他才停下腳步。
背後的布料傳來被扯緊的觸感,接著是右腕又被牢牢牽起的柔軟。
今天一整天千層酥都勾地很緊,加上第一次見到集市的興奮感,導致紅絲絨忘記留心力道、一時不慎讓兩人的手心分了開來。
「你們怎麼能在市場裡橫衝直撞呢!還有你,走路要看路啊!」
「對不起⋯姊姊。」
「啊?咦,抱歉。」連他也要被罵嗎?
待孩子們走遠後,他才彎下身來輕聲地在明顯發怒的戀人耳邊討好地說道。
「也沒必要這麼生氣吧?」那些小孩子都被她嚇到了。
「沒有生氣,而且我也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
「??」
今天一整天到底是怎麼了?
雖然千層酥整個人貼在自己身側顯得很嬌小可愛,但是這麼容易被左右實在是很不像平時的她。
伸出空著的左手探了探她額際時,隱約的顫動感亦隨著肢體接觸不斷傳來。
——生病嗎?中暑?
而顫動感最劇烈的地方恰好是兩人雙掌交握的地方,啊、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麼了。
「不礙事的,被發現了頂多被扔扔小石頭罷了,我皮粗肉厚的。」況且戴著特製手套很難被發現的。
「⋯⋯別說這種話。」她牽地更緊了,不忘伸手拉了拉他臉前的布料。
「是是是。」所以才一直牽得那麼緊嗎?真可愛。
男子的嘴角不自覺地與眼尾一同揚起,就連斗篷也遮掩不住那滿溢的喜悅。
「——傻笑什麼!你敢引起騷動的話,我、我就三個月不去蛋糕塔。啊啊!不準親,這裡可是外嗯唔唔唔⋯」
沙漠裡的陽光果然太過炙熱了。
不止千層酥的臉蛋被曬到發紅,連自己的腦袋都被曬的有些暈乎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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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前兩篇都有點痛痛但又甜甜的(?)
其實這也是我對於原作的他們的感受以及個人主觀詮釋啦,PARO真的是寫爽的(幹)
透明纖細、些微心痛、彼此抱持著心結、好像有原諒卻又似乎沒有原諒、懷抱著濃烈的罪惡感,以及全盤接受天生的不公命運
兩人在戀愛之餘總考慮著非戀愛的事情,彼此顧慮卻不點破,充滿了成熟大人的醍醐味與溫柔
配上暖暖的陽光、豔麗的色彩(紅、紫、金)與沉靜的氛圍,層層勾勒出我心目中絲絨千層的美好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