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iem｜Shuca】《魔女的貓咪飼養準則》03 03

——你是多麼幸福的孩子。

他第一次聽見這話時，是在前往孤兒院途中的送養人車上。

那時送養人手裡轉著方向盤，嘴裡低喃。

被綁縛在副駕駛的他並沒有將這句話當真，進了孤兒院後年紀稍大的他被孩子們排擠在外，但他沒有因此感到失落，反倒更享受自己獨處的時間，把孤兒院裡那間藏書室裡的書全部翻過一次。

他心想，那時的自己的確稱得上是幸福的。

不過那樣的歲月並沒有持續太久，過了幾年孤兒院被收購，院裡的孩子被一群穿著黑西裝的人們押上車，而那輛車的終點是距離這裡不知幾千里遠的糧食市場。

混有非人血液的他們對那群渴望著美麗貓咪的魔女來說，無疑是具有高價值的可貴商品。

但他並沒有打算將自己出賣給那群怪物，於是在前往市場途中，他悄悄地引開那群黑衣人的視線，打算趁機逃跑。

不幸的是，他的動作全被那對青梅竹馬抓得正著。

他原想無視他們逕自翻過圍牆時，其中之一的男孩一個箭步上前，在他的腿往上攀的時候伸手抓住他褲子的袖口，旁邊的女孩雖然沒有動作，但和旁邊的男孩一樣，在底下緊盯著他。

他們倆是孤兒院裡少數擁有返祖現象的孩子，那雙不似人類的耳朵與靈敏的尾巴被孩子們視為絨毛玩具，時不時就湊過去逗弄，僅管被捉弄過了頭也從未見過那兩個孩子張口咒罵。

他們選擇沉默，但也沒有放任事態。

那時坐在窗邊看書的他曾瞧見，他們偷偷地結伴把可疑的黃色液體，撒在某位孩子王的棉被上，再裝做不經意地讓其他孩子路過曬衣場時發現，進而嘲笑並擴散到整個孤兒院。

他忘記後來發生了什麼，他只記得在那之後比較敏銳的人們，已經不會再隨意跑去逗弄那兩個有著貓耳與貓尾的孩子。

而眼下，他們柔軟的貓耳被釘上木製的標價牌，或許是怕弄髒了寶貴的商品，那群人將他們的黑白色尾巴束起來。

這完全不在他計畫之內，但這倆孩子的眼神讓他莫名地心虛，他抬頭望向遠處還沒發現異狀的人們，猶豫了一下才抓住男孩的手，拉著他們倆一起爬上牆。

翻過牆後他們就各奔東西，分別前男孩和女孩牽著手背著落在地平線上的金黃圓輪，站在麥田中央的小徑上對他點頭致意，一起低聲說。

『謝謝巴頓哥哥。』

他一頓，他自己也忘了這個名字有多久沒被叫過了。

這是他頭一次被其他孩子喊哥哥，巴頓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覺得自己當時有拉他們一起出來是正確的選擇，那也是他第一次親眼瞧見人們口中的「幸福」，在那瞬間降臨到那兩個孩子身上。

他原本是這麼想的。

巴頓低頭看著地上鏈條，在他被高價競標下來後才被人拉著頸圈走出觀賞籠，鐵鍊的金屬碰撞聲響徹在會場中，同時敲醒他恍惚的思緒。

來參與這場派對的人們坐在鎂光燈外的陰暗處，他們投射到他身上的每一道視線，彷彿在述說他能被那個人選上是多幸運的一件事。

除了他以外還有其他幾位明顯來自不同地方的孩子，他們愣愣地一起跟上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有著苗條身材的魔女身後，離開這個持續了一整個禮拜的競標會的會場。

他們被帶上一輛廂型車，走在最前頭的他被擠進最角落。

周遭的孩子們無助地低喃，碎裂的語句包裹著緊張的情緒灌滿整輛車，但前頭的駕駛人淡然自若地開著車，絲毫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

一旦抵達目的地，無論誰都只有死亡一途，他非常清楚被當成食糧的自己，出了競標會後等待在前方的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而面對同樣即將變成冰冷軀體的人，他也就沒必要搭話或安慰。

不過，或許是不像其他孩子擁有姣好面容或美麗毛色，有著一頭如草叢般凌亂髮絲的巴頓從未進過魔女的進食屋，只是像個骯髒的花瓶被隨意地擺放在魔女的屋內。

不同的是，他到哪兒都被鐵鍊拴著。

只有在魔女喊他到屋裡那間小閣樓時，巴頓才會被允許卸下頸鍊。

來到魔女屋子已經好一段時日，但他並不像其他小貓用自己的身體，提供魔女必需的養分，所以當魔女喚人帶他來小閣樓時，他才覺得應該就是今天——今天就會被那批著人皮的怪物，吞吃入腹。

第一次進入這間屋子時，映入他眼簾的卻是魔女毫無防備的背影。

只見她專注在眼前的動作，那是巴頓第一次看見能夠逃離這裡的希望，正當他想衝去旁邊拎著玻璃瓶朝魔女揮去時，魔女的輕笑打斷他的念頭。

「巴頓，你是個幸福的孩子。」

他想跨出去的步伐在魔女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僵在半空中，但即使再怎麼用力，都沒能讓腳回到平地，就像有某種奇怪的東西拉著他的腳。

魔女依舊沒有回頭，淡淡地說：「再過不久，你就能目睹奇蹟在這裡誕生，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機會看見的。」

「……為什麼是我？」

「你很聰明。」魔女擱下手中的藥瓶，「跟競標會的人打探時發現你似乎看得懂文字，甚至有幾次成功逃跑的經歷……那可不是普通孩子能做到的。」

巴頓聽見這話，沉默下來。

「如果就那樣讓你被其他人買下當糧食，也太浪費了。」魔女笑了笑，「我們做個交易吧，如果你協助我完成某種藥劑，我就給你和他們想要的東西，想離開這裡也行。」

「他們？」

魔女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首往不遠處垂在地上的紅布簾望去，只見她塗滿紫紅唇膏的雙唇微張，傾吐出來的語句在空中織成一道透明的風，將厚重的布簾往兩旁吹開。

在那後頭的是一個諾大的黑色玻璃櫃，而裡頭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他們是當時在麥田微笑著跟他道別的黑白小貓。

男孩緊緊地握著女孩的手，疲憊的眼神在瞧見巴頓的身影時驀地綻出光芒，而一旁昏睡的女孩一牽著男孩，一手撫著自己微挺的腹部。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夥伴了。」

有著跟陽光一樣燦爛金髮的魔女，微微一笑。

「巴頓，你可真是個幸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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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貓咪飼養準則》

第三條：一點點地增加觸摸減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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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可疑氣息的瞬間，Luca就採取了行動。

在Shu專注於彼此糾纏的舌尖時，Luca悄悄地撫上孩子的背脊，以薄薄的魔力裹住懷裡人，讓睡意領著他的小黑貓進入夢鄉。

緊接著，他轉頭朝蹲在窗檻上的人影，在對方開口前率先呼出一口霧白的氣。

Kanekuro出聲打斷他們的瞬間，月光也同時從窗外蔓延進來，順著他的腳踝一路蜿蜒向上，緊緊地束縛住他的小腿，無形的光影如藤蔓攀上膝蓋後，在銀色的光芒中冒出金黃的枝芽。

他低頭，瞥了眼小腿上的禁制：「這是在做什麼？」

「就跟你看見的一樣，我把你綁起來了。」

「廢話，我看就知道了。」Kanekuro皮笑肉不笑地說，「綁我是要做什麼？不認識的人還以為我們有深仇大恨呢，Luca。」

「抱歉，但我只能這麼做。」

「就為了你瞞著我偷養的那隻小貓？」

Luca沉默，只是把懷裡的孩子抱得更緊，甚至用棉被掩住，不讓Kunekuro有任何能夠瞧見Shu的機會。

「為了隻小不拉嘰的貓咪，你就這麼對待關心你的兄弟？」Kunekuro見狀，挑起一邊的眉頭，「你們認識甚至不到一個月吧？」

「如果剛剛沒有這麼做，Shu現在可能已經被你扔進鍋裡了。」

Kanekuro嘴角一抽，他現在就想撕裂腿上的這該死禁制，衝過去掀開棉被看看那個讓Luca迷惑到，忘了誰才是這個家庭一員的那不請自來的小貓。

怒氣從心底竄升而上，就在Kanekuro認真地思索著要怎麼不傷到Luca破壞禁制時，眼尾的餘光捕捉到他那愚蠢的兄弟縮在棉被裡的手換了個方向，似乎是讓那隻沉睡的小貓換了個方向，側躺在他腿邊。

動作間，縛住Luca雙手的皮繩碰撞在床邊發出聲響，Kanekuro這才發現他比起之前餓了好一段時間而發白的肌膚，Luca方才從小貓那邊汲取的一點精氣，讓他變得稍微有些血色。

他剛剛如果沒有出聲的話，Luca是不是就能——

這個想法剛冒出頭，Kanekuro才發覺已經安靜好一陣子的Luca，睜著他泛出光亮的眼眸，直勾勾地望過來。

「剛剛忘記跟你說。」Luca粲然一笑，「歡迎回來，Kanekuro。」

Kanekuro一愣，他看著被月光照亮半邊臉旁的Luca，心底那陣即將打上岸邊的怒海驀地又捲了回去。

他撇開視線，淡淡地：「如果你是真心誠意歡迎我回來的話，就解開我腿上的禁制。」

「那你能不能發誓，不會把Shu扔進鍋裡煮給我吃？」

「我如果要對他做什麼的話，剛剛早就動手了，還會在這裡跟你扯東扯西？」Kanekuro冷哼一聲，「而且我不是叫你們繼續嗎？我又沒有讓你們停下來。」

「你不打算做什麼卻想在旁邊看？」Luca一頓，偏頭問，「我不懂，這聽起來真的很奇怪，太sussy了。」

Kanekuro瞪了眼Luca，但那傢伙卻仍舊一臉困惑，甚至表現出一臉等著被解惑的表情，那副模樣讓他莫名地心煩。

儘管被兄弟誤會自己似乎有難以言喻的癖好讓他很不爽，但Kanekuro最後還是忍住了破口大罵的衝動，嘆了口氣。

他只是去了一趟瓦爾普吉斯，回來卻發現Luca在他的視線之外改變了自己。

Kanekuro無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他覺得心底向外傾洩情緒的某條管道，被海量的思緒與想法塞起來——這些無法排出的心緒，讓他感到有些低落。

當他看到Luca在家門口設禁制的瞬間，興起想拆家的那份念頭是真的；從大老遠帶著血漿，趕回來救Luca的想法是真的；回來後看見Luca終於跨過心理的障礙，願意汲取精氣而稍微感到開心的這份情緒，也是真的。

這些年他跟Lucy再怎麼苦勸，都沒能成功讓Luca拿起血液或主動找誰吸取精氣，但那隻不曉得從哪兒冒出來的貓咪，卻在短暫的時間內說服了他那頑固的兄弟。

——他沒有羨慕那隻小不拉嘰的醜貓咪。

Luca見他低頭沉思的模樣，這才推開棉被坐起身，清楚對方性子的他沒有打斷正在思考的Kanekuro。

Kanekuro雖然經常因為他的舉動發怒，但哪些情緒是真的怒氣，哪些是帶著玩笑意味的憤怒，跟對方生活多年的Luca還是分得清的。

而現在，Kanekuro似乎正在思考接下來該如何面對他突然帶進家裡的小貓，儘管他們外表相似，但無論個性或腦中運轉的思考邏輯他們可以說幾乎背道而馳，就像光與影一樣。

即使如此，他們依然是對方最信任的存在。

明白Kanekuro不會再升起把Shu扔鍋裡煮的Luca，將銬著鎖鏈的右手從棉被伸出去，纖長的食指往Kanekuro腿上的銀色枝蔓一指。

『切下茂綠的枝枒，是為了長出飽滿的金黃花穗。』

Luca低喃，微光從他丁香色的眼瞳流淌而出，在漆黑的房間裡，金黃的光束流向Kanekuro，語句從他微張的唇間落地的同時，纏在Kanekuro腿上的銀色枝蔓也往天空伸展。

『而掉落的碎花終將化為塵土，歸還大地。』

語畢，金色的花穗凋落在滿地的月光，泛出漣漪後化為烏有，而Kanekuro也因此重獲自由。

Luca深吸了口氣：「你其實可以自己解開吧。」

Kanekuro沒有回應這話，他不動手的理由無非是不想讓才剛恢復些許能量的Luca再度受到傷害，但他沒打算說出口，跳下窗檻後走到床邊。

「白癡才那麼做。」他說。

「可是你剛才破壞了大門的禁制，所以你也是……」

「老兄，把你準備要說出來的那句話，給我塞回去。」Kanekuro嘴角一抽，「我可不想對病人動手，Luca。」

Luca乖乖地閉上了嘴，笑得很開心。

「老實說看見你跟他親吻時，我鬆了一口氣。」Kanekuro蹲在床鋪的細鐵柱旁，看著那塊刻有金色骷髏的家族禁制圖紋，想了一下後才將掌心覆上去，「雖然那傢伙小不拉嘰，但多少能讓你撐一陣子吧。」

「但因為我的關係，Shu的壽命也縮減了，我對他真的很……」

「人類需要進食，我們也需要。」

Kanekuro打斷他的話：「雖然有過魔女食人的案例，但那都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現在有現成的人造血漿能吃，誰還想把自己弄得那麼噁？再不濟去街上找個男人做也行，不要固定同一個對象就……你那是什麼表情？」

Luca整張臉皺成一團：「我不想生吞精液，好噁心。」

「你剛剛跟小不拉嘰交換唾液就不噁心？而且我又沒說是精液。」

「那、那那是情勢所逼，所以才……」

「聽好，你不能再挑食了。」

Kanekuro那雙金色的眼眸流露出來的，是不同於Luca的淺綠色光輝，那道光芒金黃的骷髏圖樣上暈開，下一秒耳邊傳來的是「喀嚓」一聲，束縛住Luca的皮繩也應聲而落。

「你有逼他跟你接吻嗎？」他站起身，看向搖頭的Luca後彎腰幫忙收拾掉在地上的繩子，一邊說，「既然沒有，就這樣跟他繼續下去也沒關係吧，我們……至少我們三個都不曾脅迫任何人提供食糧。」

Luca垂首，下意識地把手伸到睡在自己大腿的Shu頭上，在棉被裡輕輕地捏住他烏黑的髮絲。

Kanekuro見他不回答，嘴邊吐出的語句雖然平淡，卻隱約含著一股怒氣：「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要不是因為那傢伙剛好在這裡，不然你他媽可能現在就只是一具屍體了！」

「我不想大老遠回來，打開家門的那一刻看見卻是家人的遺體，Luca。」

Luca一愣，他極少看見Kanekuro表露自己的情緒，而現在是他讓眼前的家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他輕聲說了句「抱歉」後，抬頭對Kanekuro張開雙臂。

「抱歉這些年讓你們擔心。」他笑著說，「給你一個抱抱賠罪吧，Kanekuro。」

Kanekuro努努嘴，沒有馬上應和Luca，只是安靜地走上前讓自家傻笑的兄弟抱了抱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跟人交媾，所以帶了腥味不會太重的乾淨人造血漿回來。」他低聲說，「看在我花了那麼多錢的份上，之後多少喝點吧。」

Luca應了一聲，Kanekuro這才往後退了幾部，離開這個有著些許暖和陽光氣味的懷抱。

他重新站直身體後，望向Luca腿上那個被厚棉被勾勒出一點身形的貓咪問。

「所以，這傢伙是從哪來的？。」

「我去市場帶回來的，Shu很可愛喔。」

抱著小黑貓的Luca笑笑地，像是在分享自己的寶藏，開心地將蓋住Shu的棉被一把掀開，但當月光照在側躺在Luca大腿的小貓身上時，兩個魔女都因為映入眼簾的情景齊齊一愣，同時大喊——

「他怎麼有耳朵！」

「Shu什麼時候有尾巴了？」

Kanekuro因為這番話，低頭看了看Shu之後又瞧向跟自己同樣驚訝的金髮魔女，雙眼圓瞪。

「你怎麼會不知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