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sta】露从今夜白Mysta到民政局的时候，距离工作人员上班的时候还差几分钟。他倚在门边的墙上，点了一根烟，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头顶是澄净的天，骄阳带来的温度还没完全把世界笼罩。有几声蝉鸣从树上飞往远处，带来一点初夏特有的聒噪声响。
“什么时候来的？”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Mysta回过神，才发现Shu已经到了。他今天穿的很正式，Mysta隐约想起他说过这几天要面试了，但Mysta记得他好像是被哪家大公司直接录取来着……
算了，不重要了。
Mysta把烟头扔到了附近的垃圾桶里——他只吸了几口就开始发呆，手上的烟只剩下聚拢的一炷灰烬。Mysta把它压到垃圾桶上碾碎，看着坚实的一炷烟灰稍微一用力就化为散沙，轻微的气流拂过就能把它们卷走，流浪到不知名的各个地方。
……跟我们俩可真他妈像。
Mysta只愣了一秒就扭头走回了民政局门口。工作人员正把大门打开，光线从门口摄入，照亮了里头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
“证件都带了？”
Shu沉默着点点头。
“那别磨叽了。”
Mysta吸了吸鼻子，率先一步走进了他曾经永远不想再来一次的地方。
“——你好。我们要办理离婚手续。”

Mysta和Shu来得早，又是来办离婚的，没等多久就从里面出来了。两个跟结婚证差不多大的新证件被他们分别装到口袋里，Shu看着伸了个懒腰的Mysta，眉头蹙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了。
“什么时候学会的吸烟？”
Mysta没搭理他，不知道他这又翻的哪门子的老黄历。但他想了想家里还有个小的，还是简单回了一句。
“早就会了，Ori半岁多的时候？”Mysta记不清了。“你不用这个表情，每次我都是只吸一根，还是躲着他抽的，熏不着他。”
Shu没说话，一肚子关于吸烟有害论的肺腑之言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他现在没有立场再管Mysta了。Mysta也没顾得上注意他的神色变化，一会儿他还得上课，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之前说的没忘吧？每周末送Ori到我那儿待两天，周末晚上接走。记得找别人来接送，我们两个还是少见面的好。”
Shu没介意Mysta吃了枪药一样的态度：“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了？”
“啊，找到了，这样我就不用继续跟你住一起了。租金也还行，离你也挺远，一切都很好。”
Mysta看了眼手机，惦记着他还得回家拿书包。Shu眼睛里划过几不可察的遗憾，但不等被Mysta察觉，他就已经恢复刚才冷冷清清的眼神。
“好吧。我送你？”
Mysta指了指不远处放着的那辆破自行车。Shu看过去，那是Ori出生的时候Mysta买的那辆。
“不用了，我有这个就行。”
Mysta戴上耳机，朝他随意地摆摆手，转身走了。Shu也回到了车里，刚买没多久的车还带着一股皮革和油漆的味道，Shu坐在驾驶座上，低头坐了很久很久。

Ori是被爸爸叫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爸爸已经穿好衣服，手里还拿着一杯牛奶。
“Ori，起来吃早饭。”
Ori挣扎着爬起来，蹬着肉乎乎的小短腿跑到洗手间，没多久就叫起来：“爸爸！我够不到水池！”
Shu一愣，手随便在围裙上擦了下就赶紧过去了。等抱着Ori洗完手擦完脸，两个人才坐到餐桌前面，Ori抱着牛奶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会儿，就把杯子放到了桌上，Shu看到里面还剩大半杯的牛奶，轻轻皱了下眉。
“为什么不喝完呢？”
他问Ori。
Ori嘴边还留了一圈奶渍，祖母绿色的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爸爸。
“我喝不完这么多呀！平时dad只给我倒一小小杯的。”
Ori伸出手，努力把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只留了很小一条缝，用以比划他所说的“一小小杯”。Shu愣了一下，马上虚心请教：“那平时dad会把牛奶倒到多高一部分呢？”
Ori皱着小脸认真想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想不起来了。他小小声：“我不记得了。”然后马上又大声：“爸爸问dad就知道啦！”
Shu没应声，只是往Ori的小碗里舀了半碗粥。Ori很乖，自己抱着碗和勺子吃得唏哩呼噜，吃到一半他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小脑袋问道。
“爸爸，dad呢？”
Shu动作一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他想起上次跟Mysta吵架的情形，Mysta已经满脸是泪，眼里跳动着愤怒的火光，但他努力压了下来——因为Ori已经睡着了。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Ori说过了。”他哑着嗓子抹了一把脸，“他只是不明白什么叫离婚，但他明白什么是分开。”
那双灼人的松绿色瞳孔在脑海里一晃而过。Shu斟酌片刻，还是试探着说道：“我跟dad分开了。”
“哦！Dad已经去新房子了吗？”
Shu没想到Ori是真的知道。他有点诧异的表情被Ori看到，Ori很骄傲地挺起小胸脯：“Dad早就告诉我他要住新房子，不和爸爸住在一起了。Dad还说爸爸肯定不相信我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会大吃一惊，dad猜的也太准啦。”
早就告诉？是多早以前？
Shu跟Mysta结婚四年，只在离婚前冷战了一个月，其间真正爆发过的争吵也屈指可数。会是在冷战的那段时间吗？还是说是在更早的时候呢？
Shu想了想。
“Dad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他要住新房子的？”
Ori卡壳了，骄傲的小胸脯慢慢缩了回去。
“好久了，我记不住啦。”
Shu又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是在你上幼儿园的时候还是放寒假的时候？”Ori念的幼儿园寒假很长，差不多快四月那会儿才开始夏季学期。
Ori的小脸又皱成一团。小孩子没什么时间概念，更何况让他想那么老早之前的事。Shu看着儿子苦思冥想的样子，没忍心再难为他，只是隔着桌子揉了揉他的头：“没事了，吃饭吧。”

Mysta又闻到槲寄生的味道了。他和Shu的家离得很近，街道上总是弥漫着常绿植物若有若无的灌木清香。这种草木香在他们的高中生活中整整持续了两年，学校的操场上，教学楼的角落里，草坪的无人处，回家路上高大的梧桐下，还有两个人总是能闻到街上槲寄生气味的卧室，都萦绕着这种香气，除此之外还总是伴随着黏腻悱恻的水声——他们会在学校里偷偷约会，在无人踏足的角落交换一个口腔都几乎融化的湿吻，也会在家里毫无节制地做爱，汗水和爱液流淌到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更动情。
“怎么办……”
Mysta眼泪汪汪地看着Shu，坐在Shu的床上手足无措，手里紧紧捏着那根验孕棒。Shu接过来左看右看，不管怎么看上面都是清清楚楚地两道杠。
他开始有些后悔。不是后悔跟Mysta偷尝禁果，但他有几次不该完全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没有做好保护措施。
“没事，Mysta，没事。”
他紧紧抱住有些慌了神的Mysta，只犹豫了一秒就轻声开口。
“你想留下它吗？”
还不等Mysta回话，他就自顾自说下去了，他不愿看到Mysta露出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的表情，也怕失去把话说完的勇气。
“……不过不管你想不想留下它。”
他深呼吸一口气。
“Mysta。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我愿意。
Mysta愣住，本来含在眼眶里的眼泪一下涌出来。他又哭又笑，拉开Shu捆住自己的胳膊，然后在他嘴唇上落下了一个恶狠狠的吻。
“无论是留下孩子还是跟你结婚，我都愿意！”他笑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星星。
Shu也笑了。
“好，等到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好吗？”
——不好。
Mysta用力点了点头。
——不要答应他。
“好啊，不管有没有它，我们等到毕业就结——”
——不要！

Mysta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他坐起身来，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时间刚指到凌晨三点。他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仍然在刚租了一周的新房子里，窗外的天色还是漆黑的，偶尔有几声醉鬼的叫骂声从远处传来。身边一个软软的物体动了一下，Mysta意识回笼，想起今天是周六，Ori被Shu送到了自己打工的地方，他们还为这事吵了一架。
“Ori才这么大，你就敢让他跟着他完全不认识的人走？”
Mysta感觉火蹭蹭往上冒。
“是，那是我打工的地方，我认识他们。但是Ori不认识他们！这样怎么让Ori对陌生人保持戒心？要是他们对Ori做了什么，我又怎么知道？”
Shu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Mysta不再讲话之后，Shu猜到他的火差不多发完了，温和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响起。
“我请那位店员陪Ori在门口等以后没有走，之后我一直在车里看着，等到你在约定时间把Ori接过去我才走的。”
Mysta一怔，下意识朝店外看去，发现门口一辆车也没有。
“不用看了，我已经回去了。”
Shu猜到他现在在看自己是不是还在外面，也知道他并不是很想看到自己。Mysta却没想到居然他会一直等在门口，有点纳闷：“那你费这么大劲干嘛？不是说好了每周让Ike或者Luca帮忙送一下吗？他俩随便谁来都行，在门口等一会儿的事，干嘛搞这么麻烦？”
Shu又不说话了。红灯亮了，他停在原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想起刚才在车上看到的那一眼——他像个小偷一样躲在阴暗处偷看他的珍宝是否安好，Mysta穿着快餐店的制服，跟Ori一大一小像两枚炮弹一样冲过去抱住对方，眼里纯粹而热烈的快乐是Shu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的情绪。
——大概是多久呢？
Shu突然心里一惊。绿灯亮起，他慢慢踩下油门，拐过了马路的弯道。
……好像，自从他大学开始，就没有再见到过了。

Mysta和Shu毕业的时候，Mysta怀孕刚过两个月。Shu在知道Mysta怀孕的当天晚上就回家告诉了父母这件事，一直最让父母省心的小儿子居然不声不响惹了这么大一件事出来，Shu的父亲气得打断了一根藤条。过了两天，Shu的父母带着一瘸一拐的儿子到Mysta家上门道歉，同时想商量一下两个孩子结婚的事，结果对上的是Mysta妈妈不解和惊讶的目光。
于是Mysta一直犹豫着没敢说的秘密就这么给捅出来了，但他因为现在是特殊情况，好歹没再挨顿打。两个小辈坐在客厅角落的椅子上，几个大人在沙发上开始商谈他们结婚所需的物品和场地，Mysta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勾住了Shu的手指。
“你怎么嘴巴这么快呀。”
Mysta小声抱怨，但脸上写满了快活。Shu笑了笑，低声道：“知足吧，我可是挨了一顿好打才盼来这一天的。”
Mysta一下愣住：“你挨打了？谁打你了？你现在怎么样？”
“没事，已经好了。”
其实根本没好，Shu说话的间隙都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但是Mysta知道了肯定又要哭，大人们还都在这，还是别招惹他了。
Mysta半信半疑，刚想再问点什么，就被妈妈叫过去挑选婚礼地点。
于是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下，Shu和Mysta在毕业典礼上成了最显眼的两个人——他们刚从礼堂里出来，Shu就拿出戒指向Mysta求了婚，然后两个人拉着手冲出校园，Shu骑着单车从下坡一路俯冲，身后是后座上Mysta的大笑。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赶到了婚礼仪式现场，完成了这个匆忙但又充满祝福的婚礼。
“我会让你一直这么高兴的。”
Shu如是说。
Mysta没考上大学，他决定一边打工一边慢慢养孩子。Shu考进了本地很好的大学，肯定要继续念书的，家里总要有一个人顶着，Mysta很爱他，也很爱未出生的孩子，他愿意为此付出努力。
只是那时候他还并不知道，代价是要燃烧他自己。

“Dad！”
Ori奶声奶气的声音把Mysta从回忆里叫了回来。
“叫我干嘛，小饼干？”
Mysta一把把Ori抄起来，逗得小不点咯咯笑了起来。等到Mysta停止挠他软软的黑发后，Ori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问了一个问题。
“Dad，你为什么不跟爸爸住在一起了呀？”
Mysta听到他这样问，把Ori放到了桌子上，自己则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这样两个人视线就是齐平的。
“你猜猜呢？”
Mysta很平静，倒不如说Ori能等到现在才问，他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
Ori啃手指：“窝想不粗来。”
Mysta把他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好吧，那我告诉你。因为我要准备考试了。”
“什么考试？”
“大学的入学考试。”
“大学！”这个Ori词听懂了，举起手摇摇晃晃，“是爸爸上学的地方！”
“不算是，我考的不是同一个学校。”Mysta笑着跟Ori击了个掌，差点把儿子拍的往后仰倒，吓得他赶紧一把扶住。“不过考试也快啦，到时候我可能不能一直陪你玩，my cookie，你会怪我吗？”
Ori头摇得像拨浪鼓：“当然不会啦，我最爱你了dad！”
Mysta笑着亲了亲他。
从离婚前Mysta其实就有这个打算了。他花了大概一周确定学校，花了一周来购买教辅资料和准备报突击辅导班的金额，然后花了一个月说服了Shu跟他离婚。
Shu一开始听到Mysta要离婚，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末日：他看上去很震惊，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知道我们这几年总是会有争吵，我也知道这个家你的努力占大部分。但是我很快就要毕业了，等到毕业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好的，你不用再这么辛苦，我们也不会过得这么拮据，我也有更多的时间能——”
“你不用说这么多。”
Mysta冷静地打断他。
“你不用这样，你在念书的时候也有兼职和照顾Ori，你没有躲过懒。只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再哪样下去？”
Mysta惊讶自己居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淡淡笑了一下，即使他的脸上全是眼泪。
“等到你知道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问了。”

周日的晚上，Ori恋恋不舍跟dad告别，骑在Luca叔叔的脖子上被送回了Shu那里。Shu跟Luca道了谢，然后亲了亲Ori软软的脸颊。
“周末过得好吗，Ori？”
Ori换好睡衣躺在小床上，手舞足蹈地跟爸爸比划。
“过得可好啦！Dad又叫我小饼干了，他还煮了新菜给我吃，只不过不太好吃……不过dad说再练习一下就好了！”
Shu听着听着就好像看到Mysta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身影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笑了笑，“Dad还说什么了吗？”
Ori突然坐了起来，一双大眼睛在昏黄的床头灯里流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
“爸爸，你想不想dad？”
Shu愣了一下。
“……想。”
想啊。怎么会不想呢。Shu心里一万个不想离婚，他爱Mysta胜过爱一切，但从Ori出生以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大变样了。Mysta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爱笑，Shu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每当他想问一问，Mysta也总是说没什么。他为了早点修完学分每天也是从早忙到晚，中间还要写代码贴补家用，时间一长，他也逐渐不再去深究Mysta不肯直言的真相。
Mysta提出离婚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他的小狐狸，心底却涌上一阵绝望的平静。还是来了，他想，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他头顶这么久了，每天他都期望它不要落下，但这一天终于到来，剑锋斩断了他的祈祷，也斩断了他们之间仅剩的那条细细的红线。之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试图更加早出晚归，以避开和Mysta直接对话的场合，但他总会想他，等到他想的受不了回去见他的时候，永远要面对那句冷冰冰的“你想好了吗？”
Shu见识过Mysta的固执，在当初他坚持要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如今他再次见到这种尖锐的固执，是Mysta用来切断他们之间的婚姻。
于是他退了一步。他不想再看到Mysta没有活气的样子。不过从上次他在车里偷来的那一眼看来，Mysta看上去还不错，现在又听Ori这样说，他的心总算放下来一点。
这个婚也算没有白离。他苦中作乐地想。
Ori看到爸爸又是一副相思病的样子，嘿嘿了一声。
“爸爸，我知道dad为什么要自己住新房子，不带Ori和爸爸啦。”
Shu一怔。
“……为什么？”
Ori庄严宣布。
“因为dad要考试！”
“考试？”Shu眉心拧起，他从没听过Mysta说过这件事，“什么考试？”
Ori还不到四岁，学话还学不明白。他回忆了一下：“就是和你一样的考试！”
“嗯？什么和我一样的考试？”
“就是去你那里的考试！”
“……那是什么考试？”
父子俩鸡同鸭讲了半天，Ori终于想起Mysta说过的“大学”两字。结合上下文，Shu总算明白了Mysta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他在准备大学的入学考试。
Mysta要考大学。
Shu一阵恍惚，想起过去好多次Mysta不高兴时说过的话。

“你在干什么呀？”
Mysta从背后抱住Shu，像一只考拉挂在他身上。Shu正忙着把最后一段代码写完。“我正在赚钱，babe。”
“我能帮你点什么吗？”
“我想不能，Mysta。”Shu捏了捏眉心，闭眼缓解了一下眼球的酸涩。“这个编程太难，高中学的那点皮毛恐怕是用不上的。”
他紧闭的眼睛错失了Mysta一闪而过的消沉。
“……哦，这样。那我帮不上你的忙啦。”
Mysta小声自言自语。

“Mysta，快看这个！”
Mysta手里拿着一把锅铲走出来，身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灰。
“哦我的天，做家务和做饭真是世界上最难的两件事儿……你让我看什么Shu？”
Shu指着手机上的公司简介。
“Mysta，看这只股票，去年它的中线回调很大，从3400跌到3100，当时看来是很不稳定的，但最近它的EPS和PE都当然不错，5日线和10日线的纠结点也形成金叉，我想这次——”
“——Shu。”
难得兴奋的Shu有些愣怔地看着面前的Mysta。他露出一个微笑，但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些难过。
“我听不懂，Shu。”他努力朝他笑笑。“或许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结论。”
“……好。”
结论就是Shu买的那只股票涨了，两个人也得以过了几天轻松日子。但那个笼罩着淡淡忧愁的微笑却深深烙在Shu的脑海，至今也没有忘记。

“喂。”
Mysta给Shu发消息，他没有回。于是Mysta犹豫再三，还是给Shu打了离婚后第二个电话。
“……Mysta？”
Shu听起来有点瓮声瓮气。Mysta顿了顿：“你生病了？”
“没有。就是鼻塞。”Shu马上否认，“还是原点送Ori过去吗？今天Ike有空。”
“不是的，我是想说这周我不能照顾饼干了，所以这周末他不能来了。”Mysta总觉得Shu听起来还是怪怪的，“你确定没事吗？”
Shu嗯了一声，“没事，就只是鼻塞。我会跟Ori说的。”
Mysta挂了电话。他下周就要进行笔试了，这周他已经请好了快餐店的假，准备全力突击一星期。他放下电话，还是感觉Shu的声音听上去不对劲，但他只犹豫了一瞬，还是优先投入到试卷的海洋里去了。
“爸爸，是dad吗？是dad吗？”
Ori像个跳跳球一样上蹿下跳，Shu掏出腋下的体温计看了眼，38.7°。
“Dad这周有事，不能陪你一起玩了，我猜是因为他的考试时间快到了。”他咳了两声。Ori有点失望，但想到这是dad不惜搬出去也要准备的考试，他又觉得可以接受了。
“好！那我在家里照顾爸爸哦！”
Shu笑了一下，摸了摸Ori小小的头：“你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什么呀，爸爸看不起人！”
Ori不服气。
“以前dad生病，看起来比爸爸现在还严重，我也有好好照顾爸爸的！”
Shu又一次愣住。结婚四年的时间，他总觉得日子大部分时间一成不变，然而离婚之后，一件又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情不断浮出水面。
“Ori好厉害啊。当时你是怎么照顾dad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Mysta烧得意识都有点混沌了，他想要去医院，但是连起身都困难。他不知道自己烧到多少度了，大概39°？他也不清楚。他只庆幸自己在刚才还没有这么难受的时候带Ori吃过了饭。Shu好像在期末考，手机一定放在考场外了，他迷迷糊糊记起这件事，所以他根本连想也没想，就放弃了给Shu打电话的选项。
“Dad，你还好吗？”
Ori没见过这么虚弱的Mysta，大部分时候dad是生龙活虎的，虽然dad经常趁爸爸不在的时候哭，也经常会有这样那样不舒服的时候，但是看起来这么严重的dad他是第一次看到。Ori有点害怕，他哭着小声把脸靠在了Mysta的头顶上。
“Dad，不要死……”
Mysta额头上淌下一行冰凉的眼泪。他的嗓子几乎哑的说不出话，但他还是艰难出声：“我不会死的，cookie。现在能帮我个忙吗？”
Ori大声道：“我能！”
“好……还记得你吃的药粉在哪个抽屉吗？”
“我记得！”
“现在去……打开药粉旁边的抽屉。”
Ori哒哒哒跑下床马上照做。他怕dad真的会死掉。
“我打开了！”
“……cookie好棒。帮我把里面一个红色的药盒拿来，可以吗？”
Ori又跑到抽屉旁边，里面有三盒不同的红色药盒。
“Dad，有三种红色的……”
Mysta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
“就都拿来吧。”
Ori艰难地把三个盒子都拿了过来。Mysta辨认了一下，又道：“能帮我把水杯拿来吗cookie？”
Ori够不到桌子上的杯子，他努力爬上椅子拿到了杯子，里面只有一点水了，Ori想要端起水壶，但他拿不动，颤颤巍巍的手刚刚举起来，手中的水壶就掉在地上，碎片摔了一地。
“cookie！……你还好吗？”
Mysta一惊，想要下床去看看，眼前却一阵阵发黑。Ori带着哭音的声音传来：“我没事dad……但是水壶摔坏了……”
万幸他没事。Mysta从一个药盒里拿出两粒胶囊，直接干咽了下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过来吧，Ori。躲开那些碎片走，就像走迷宫一样，好吗？”
不一会儿，他又感受到额头上贴上了一个软软的，冰凉的物体——那是Ori的脸。他低声嘱咐Ori要自己记得去洗手间，然后就昏了过去。
Shu回家的时候，看到Mysta正在扫地，只是动作很缓慢。他的脸色也很不好，苍白的吓人。
“这是……怎么了？”
Mysta只觉得累极。过去的他也许会直接扑到Shu怀里一顿痛哭，但他现在失去了倾诉的力气。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没事。”
他低着头说。
“我不小心把水壶打碎了。就这样。”

Shu从Ori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想起他说的是哪一次，因为他说了“摔碎的水壶”。他睁着眼睛呆了半晌，才从唇间吐出几个字：“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四年时间，除了寒暑假，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甚至在寒暑假的时候，他也为了兼职早出晚归。Mysta料理着家里的一切，他其实是个非常笨手笨脚的人，很多生活上的事也没有经验。但他大一入学前，Mysta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没事的，Shu。你就踏踏实实上学吧，我会把一切都照顾好的！”
……然后他就信了。他这个该死的，天生第一号的大傻瓜，就再也没想过Mysta在家里一个人面对了多少次无助的状况，一个人对着这些他不会做但必须做的琐事生了多少闷气，一个人因为生活中无数细小的失败而躲起来哭。
而他很少问一问他不在的时候Mysta有没有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苦，即使问了，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大概不会是很诚恳，很贴心的回应。他那时候还是大学生，还没有真正直面丑陋的生活，没有真正认清生活的本质。他不知道那时候Mysta正在经受着什么。
提出离婚那天，Mysta说，自己也为这个家出了一份力，自己没有躲懒。或许是这样没错，也许他在家的时候有努力做一些分担的事务，但……他不在的时候呢？
“爸爸，你怎么也哭啦？”
Ori的手擦过自己的眼眶，Shu才回过神来，感受到自己脸颊上一点湿润的痕迹。
【只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等到你知道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问了。】
Mysta的话再一次浮现，化作千万根针刺进他的心脏。他的确不会再那样问了，巨大的心痛和懊悔让他无颜开口，他甚至想要回到同意离婚那时候给自己脸上来一拳。
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说。
“……我没事，Ori。”
他过了很久才开口。
“也帮我拿一盒红色的药，好吗？”

Mysta考上大学已经有快半年的时间。英国的冬天总是很湿润，寒风冷得也并不刺骨，Mysta裹紧了外套，看了看手机上下一节的课表是在哪栋教学楼。
苦学三个月就能考上，这对Mysta来说的确是意外之喜。虽然这所大学并不是很好……但它至少是座高等学府。Mysta正式成为班上最大的学生之一，他努力学习，只为了能获得奖学金，同时他也把兼职的数量增加到了三份。
“你这么拼命对身体很不好，我以为你知道，Mysta。”
Ike坐在Mysta对面，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他。Mysta嗷呜吃了一口咖喱，含糊不清地求饶：“我知道错了Ike，我现在作息比以前正常多了，再说了，我还得攒钱呢，怎么能不拼命啊。”
Ike叹气：“你这么拼命攒钱是要干嘛？”
Mysta比他还诧异：“我没跟你说过吗？……哦，好像是没有，我这半年太忙了。”他又咬了一勺，“……我想要回cookie的抚养权。”
Ike一愣。
“Shu对Ori不好吗？”
“那倒不是。”Mysta顿了顿，“但是……cookie是我带起来的，我总是会想他嘛。”
Ike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想起前一阵子跟Shu见面的情形，Shu瘦了一点，但整个人看起来更沉稳，吃饭期间他有条不紊地照顾Ori吃饭，直截了当地在电话里指导同事工作，见缝插针地跟他和Luca聊天，哪头也没耽误，把他俩看得一愣一愣的。
“Pog！你行啊兄弟！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也这么干！”
Ike脸一红：“你闭嘴吧Luca。”说完他又转头看向Shu：“不过你现在确实脱胎换骨了，半年以前你光是做辅食就手忙脚乱的，还一窍不通呢。”
Shu笑了笑：“所以我得努力学。”
“学带孩子？”
“不是。”Shu低头给Ori擦了擦嘴。
“——是学怎么过他以前的日子。”
Ike明白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都半年了，不如就这样算了？”
Shu又笑了一下。
“再来十年二十年，我也算不了。”
“好吧。不过好在你们都在往好的方向走。”Ike耸耸肩。Shu工作上风生水起，论起经营一个家现在也是一把好手；Mysta考上大学了，他和Luca这两个高中老同学也是松了口气，听说这小子现在在学校里学习特有劲头，也算是迟来的奋进了。
“那你不准备做点什么？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你不主动出击一下？”
Ike问。
Shu没出声，过了半天才道。
“才半年，还不到时候。”说到这里，他又嘱咐Ike，“你就不用把我的事告诉他了，他大概也不爱听。”
Ike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就这么确定Mysta已经对你余情已了啊？”
Shu没说确定也没说不确定。
“等我这么过上四年，再去想这个可能吧。”

——这家伙看来已经认定了Mysta已经对他完全没意思了，但是Ike却不这么想。Mysta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说谎的，他现在提起Shu眼睛还是会亮亮的，只是他不愿意提起以前的那段婚姻生活罢了。不过Ike也拿不准自己想的对不对。
“Mysta，我问你件事，你老实告诉我。”
Ike认真道。
“——你对Shu，还有感情吗？”
Ike以为Mysta总会犹豫一下或者扭捏一阵。没想到Mysta连半个磕绊都没打，坦然点头道：“嗯，有啊。”
“什么？？？”
Mysta看着反应特别大的朋友，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么激动干嘛啊。”
“我以为你们都离婚了——”
“离婚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他啊，”Mysta托着腮，狡黠一笑，“我直到现在也依然爱他。啊，只不过这话不能叫他听到。”
Ike快被这两个打哑谜的前夫夫搞糊涂了：“让他听到又怎么了？”
“听到了他肯定会找我复婚的，我不想复婚。”
Mysta咬了一口咖喱，朝着Ike调皮地眨眨眼。
“你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他现在一定还喜欢我。”

Mysta喜欢Shu。Shu喜欢Mysta。但是Mysta知道Shu还喜欢自己，Shu不知道Mysta对自己还有意思。
身为局外人Ike看得脑袋都要打死结。
“这怎么办？”他自言自语，“Shu不知道Mysta还喜欢他，他万一就这么窝着不动，Mysta改天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你在嘟囔什么呢Ikey？”
Luca从后面哇的一声扑上来。可惜Ike没心思和他闹着玩，拉住他就把现在的情况跟说绕口令一样复述了一遍：“……情况就是这样。所以现在怎么办啊？”
“这还不好办吗？”
“？”Ike很诧异Luca居然有好办法。
Luca朝他嘿嘿一笑：“到时候给Shu搞一点紧迫感，不就好啦？”

圣诞节那天，Mysta拿到了这学期的奖学金，想带Ori出去吃顿大餐。还没等他给Shu打电话，Luca的消息就先一步到了他手机上。
“我的一个朋友圣诞节那天因为疫情滞留在你们学校附近了，大过节的还举目无亲的太可怜了，但是我和Ikey回瑞典了没法陪他……你就行行好当一回好人，陪着这哥们儿吃顿饭吧！”
Mysta本想拒绝，但是他看到Luca说的吃饭时间是中午。也许我可以中午去找这个倒霉的哥们儿，晚上再出来陪Ori吃完大餐，他想，毕竟他以前也体会过孤独是什么感觉。
行吧。他给Luca回了消息。
殊不知这会儿本应在瑞典的Ike，现在正站在Shu家门口。
“我们要去瑞典过圣诞节了，但是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Ike说的很慢——他得把这个谎扯好了才能圆上现在的情况。
“Luca去拿给Ori的圣诞礼物了，我得趁这个功夫赶紧说——我昨天不小心看到了Luca的手机。Luca介绍了他的朋友给Mysta，但这件事他没跟我说。”
Shu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怀疑Luca想给Mysta介绍对象，他不告诉我的原因，我猜是因为我还是希望你们俩能继续在一起。”Ike推了推眼镜。“至于为什么是介绍对象……今天中午他们就要在一起吃饭了。你知道的，圣诞节，去的是高档餐厅。我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Shu的脸色终于正色起来了。
“……哪家餐厅？”
Ike心想我可算忽悠过去了，忙不迭掏出手机。
“我给你发地址。”

Mysta刚吃了没一会儿外面就开始下雪了。英国的天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纷纷扬扬的细雪落下来，地上没一会儿就覆了一层白。对面的男士不是个很沉闷的性格，也很会接话，两个人头一次见面就聊的有来有回的，至少没有让饭局变的尴尬。
“所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男士放下餐巾。
“不好意思，待会儿我要回家了。很谢谢你请我吃这顿饭。”
Mysta来了才知道对方已经把账结了，吃白食的感觉让他稍微有点不自在。对方只是爽朗一笑：“没关系，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最近好像有部电影刚上，我看网上风评还不错，要不然——”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Mysta从落地窗外一眼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这半年里，每次他在兼职店铺或者租的房子附近，都时不时会看到这辆车。有时候是接送Ori的时间段，有时候什么特殊的时间段也不是，它就是出现在那里，不知道在等谁。
Mysta知道它在等谁，所以他从来不曾在这辆车前经过。但现在这辆车就直挺挺停在餐厅外的马路边，车窗缓缓降下，熟悉的暗紫色瞳孔正深深地望住他，叫他无处可躲。
【上车一趟，有时间吗？】
Mysta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叹口气。
“对不起，我想今天我不能再继续陪你逛几圈了。”
“哦，没事。你有事当然可以先忙。”
对面的男士一愣，旋即挂上得体的微笑。Mysta道了声抱歉，匆匆起身离开了餐厅，男士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看到他上了那辆一直停在外面的车。
他掏出手机。
“Luca？……嗯，你说的我已经照办了，这回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啊。”
男士随意倚在沙发的靠背上。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先生真的会跟他前夫复婚吗？我倒是对他很感兴趣——好，好，知道了，我不乱活动心思，我保证，行了吧？”
Luca惊慌失措的声音几乎要从电话那头穿过来晃他的肩膀。男士哈哈大笑着，拎起外套也离开了餐厅。

“有事吗？”
Mysta本想坐车后座，结果后车门锁的死紧，Shu就像没看到他正在开后门一样，完全没有开锁的意思。于是Mysta只好开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你之前说晚上想和Ori一起吃饭，”Shu驶出一段距离，在一个僻静的停车场停了车。他转过头正对着Mysta，眼睛紧紧攫住他，“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嗯？”Mysta一愣。以前Shu从不在他和Ori独处的时候插一脚，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跟来干嘛啊？”
Shu以为这是无声地拒绝，心底越沉越深。Ike居然没骗自己，他是真的在跟人一起吃饭，那会是他的新男朋友吗？他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他们会很快确定关系吗？今晚Mysta带Ori出去吃饭，会不会依然是跟这个男人？Mysta会让把他作为自己的男朋友介绍给Ori吗？
Shu一瞬间阵脚大乱。原本想的弥补、悔过甚至徐徐图之顿时被他抛在九霄云外，他只想把Mysta安安稳稳放在自己身边。他看着Mysta胸前的安全带，思维不禁慢慢飞远：如果他能这样永远绑住Mysta，把他绑在自己身边，那会让自己永远拥有他吗？
“你刚才是在相亲吗？”
Mysta愣了愣。
“什么……？”
Shu从未露出这样赤裸裸的占有欲。他直勾勾地盯着Mysta：“刚才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
“什、当然不是！”
Mysta皱起眉头。Shu今天发什么魔怔？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那我走了。”
Mysta说着就要打开车门下车。他用手指勾动车锁，车门纹丝不动——门不知什么时候锁上了。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Shu。

Shu也觉得自己疯了。他一贯理性、冷静，不屑于做这种在他看来有些下作的事情。但他更担心，如果现在不这么做，Mysta就会这样走远，然后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Mysta。”
那个在夜晚独自念过无数次的名字从唇间吐出。Shu仍然紧紧盯着Mysta，“我今天不是为了这个。”
Mysta眉头没有松开：“那你是要为了什么？”
Shu伸出手——然后握住了Mysta的手，把它包在了自己的手掌中。
“我来道歉。”
他轻声说。
Mysta怔住：“你，你说什么？”
Shu握的很紧。Mysta的手很小，跟以前一样能被Shu完全握在掌心，Shu感觉自己已经几百年没有得以把他的手重新牵住，一种久违的安心感包围了他。

“我向你道歉。”
他说。
“对不起，Mysta。我在过去的四年里没有发现你一个人跟生活的压力苦撑，对不起。没有给你足够的安慰和精神支撑，对不起。没有成为你可靠的后盾，对不起。没能让你能够全身心依靠我，对不起。”
他当然是来道歉，他甚至不准备奢求他的原谅。他为每一次挂着眼泪的磨难道歉，为每一个痛苦难眠的夜晚道歉，为每一步跌跌撞撞地孤身前行道歉，为自己高高在上的不闻不问道歉。Mysta在尘世里艰难挣扎的时候，他坐在干岸上没有拉住Mysta伸出的手，现在他也到了这柴米油盐的浮世里，他才知道自己的回应有多么轻飘飘，多么可笑。
“我在工作的八个月里，有好好带Ori。带小孩真的很辛苦，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Shu的睫毛翕动，他想起过去的Mysta会是怎样的难过，心脏又有些发涩。
“你说过，等我明白了你为什么想离婚，我就不会再问了。我现在明白了，我现在在学着怎么自己修好吸尘器，怎么在Ori哭的时候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面对烧穿了底的铁锅平复心情，怎么在生病的时候照顾好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我学的不好，远不如你好。我做到的比你少太多，吃得苦也比你少太多。”
Mysta没想到Shu会说这样一番话。那些被他假装遗忘的伤口被翻了出来，他本以为揭开疮疤又要面对血淋淋的疼痛，却没等到预期的痛苦，等来的是他已不再期待的宽慰、呵护和认可。Shu的话像伤药喷在伤口，蔓延四年的陈年旧疤逐渐拔除隐痛，他感受到从未感受到的安全，这使得他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这么落了下来。
“对不起。”
Shu看到Mysta的眼泪，眼眶也有一点发红。
“我以后还会继续学，学四年，十四年，四十年。我会学得很好，不会让你觉得疲惫，也不会让你觉得无助。”
他声音有些发抖，于是他深呼吸了一下。
“——在我学会之前，等一等我。让我能弥补你的缺口，可以吗？我保证不会很久，我会很快。”
Shu把Mysta的手放在脸颊，轻轻吻了一下。Mysta闭上眼睛，Shu未免太狡猾，他知道自己的伤痛只能他能抚愈，自己的缺口也只能由他来填满。可是他又太诚恳，他把自己曾期望得到的鼓励和共情给了自己，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仍为过去的那个自己感到了安慰。
“可是我已经很累了。”
Mysta忍住哭腔说道。
“我已经走出那个怪圈，我不想再回去了。”
Shu忍不住再次拥抱了他。两具躯体靠在一起彼此温暖，Shu很快就感受到了肩头的湿意。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都可以。”他的脸颊贴在Mysta的耳朵上，“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想理我就理我，不想理就不理。你想见Ori我就陪他见你，你不想见我我就悄悄离开，就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Mysta破涕为笑。就是以前最情炽意浓的时候，他也无法想象Shu能够这么低声下气的讲话。
“你又骗人。”
Mysta带着鼻音嘟哝。
Shu也笑了。他抵住了Mysta的额头。
“不骗你。永远不骗你。”
好温暖啊。Shu感觉心里缺少的一块拼图终于补齐，他像是归乡的游子合上眼睛，在寒冬里趟过寒潭，他唯一的救赎终于降下了他的仁慈，即使他认为自己的错误还没有偿清，他却再一次能够拥抱他的珍宝，他的爱人——他的太阳。

“所以？你们算是复合了吗？”
Mysta苦着脸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Ike。
“也不算？总是现在复婚是不可能的，也不能算是恋爱关系。”
Ike无奈。
“你们天天约会，还不算恋爱关系？”
“不算啊，没明确谈过，”Mysta笑，“我也没提这事，他也没提。就先这样吧，也许有一天我心情好就提了呢。”
“好吧。那你今晚干嘛？一块儿打两局游戏？”
Mysta站起来穿外套。
“不了。今晚Shu要和我去海洋馆看企鹅，我现在就得走啦！”
——这还不算谈恋爱？
Ike想这也许就是一些老夫老夫的情趣，他懒得多问，就这么着得了。

“Shu！”
Mysta下楼的时候看到Shu正倚在车头，低头看着手机。听到Mysta的声音，他抬头循声望过来，眼睛顿时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整张脸上瞬间焕然生色，仿佛他整个人都为Mysta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弦，充满活力。
Mysta心底感到一阵熨帖。他连蹦带跳地冲了过来，一下子就蹿到了Shu的身上，Shu稳稳托住他的腰腿，任由他像一只考拉一样挂在自己身上，一如过去他们曾这样做过的每一次。
“接住你了，Mysta。”
Shu看着Mysta笑。Mysta眸子弯的几乎要看不见，他用头顶了一下Shu的头，迎着和煦的冬日阳光发出畅快的笑声。
“嗯，你接住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