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マイ 2006/8/222021/11/10补充:标题时间线算错了,原作时间轴算下来事发可能在七月底八月初。
2006/8/22
蝉鸣。
佐野推着卸掉排气管的摩托车到院子里的时候,才听到大门被人敲得砰砰响。
如果是门铃,院子一角改造间里的佐野就可以早一点听见,本家的房间内自然也听得见,今天的来客似乎不想让家主知道自己的造访,用了这样愚痴的方法。
确认来客的佐野,看见的是已经失踪大半年的前五队副队长,就算说是“前”,这个位置在三途走后也是空着直到解散。
今天的三途没有口罩,穿戴整齐,背后是他常开的车,除了衣服,人却不和整齐沾边,本应该高自己半头多的人,蜷着背靠在门框旁上,尽管下午的太阳烧得木门框火热,汗液从束向后面的发根渗出,两手扼在相对的手肘上。佐野本想找个玩笑调侃一下半年不见的下属,见到三途的状态,好像不是自己该打趣的样子,异常的汗量和代步的车,以及沾湿的脖子和情况相反的领口。
“进来吧。”
听见回应的三途,不争气地倒进门口。假如在这里拉上径赛终点线用的绳子,第一个坚持冲到终点的选手还能借机缓冲一下,但是在佐野家门口,只有佐野可以接住三途。
架着三途沉得走不动路,佐野想起小时候摔断过右小腿一次,和失去控制的右脚一样,拖着三途走路一样困难,想不起当年用的拐塞去哪里,脑子就被声音打断,旁边的三途过呼吸得太厉害,偶尔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一并混进胸腔里呼呼作响,像肋骨里塞了佐野早上刚从摩托上拆解的废发动机。
去佐野的房间不需要走玄关,亦没有待客的礼仪,挪进佐野的房间里的这几分钟,三途正常了不少,至少不像被打断双腿一样要人拖着走了,过呼吸还是一样。过于异常的场景,佐野酝酿尽替他人着想的感情,迟迟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
和当初的五番队副队长相差还是太大了,没有标志性的两块星状疤和淡色睫毛,佐野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不听人话、不回人话,无法交流,甚至黏在自己身上颤抖着不松手的家伙和三途春千夜是同一个人。一气呵成一般扑抱上佐野,高于肩头的重量足够把两个人同时放倒在地板上,佐野重心撤了一步,靠在门背上让三途倒在自己怀里。
没来及打开风扇的房间里,只有排气扇在一角空转,卷着夏天的热气和扇叶间几束光照打在佐野脸上,和三途的呼吸一样。
这个时候佐野才看清三途的脸,瞳孔随着呼吸放大,又尽力收束回佐野的脸上,吞咽口水的声音消失了,过呼吸在短促的亲吻而闭气后又重新出现,心悸感会在夏中闷热的房间里传染,佐野掌心贴着三途湿淋淋的脖颈,动脉跳得有力但脆弱,无形的绝望拉着佐野一起滑向地板。
肾上腺素总是迟一步跟上精神的高潮与衰退,如果这具身体现在充满大量肾上腺素,那精神一定会早一步垮掉,再也无力支持高负荷运转中的肉体。阻止三途在佐野的预想里是第一危险的行为,就算是最不会照顾人,被人叫做最难共情的佐野,也能感受得到三途的心内有从独狼碎裂成羊群的东西。
和试图挽留任何一个即将离去的人一样,佐野又想竭尽所能去拦停三途。
要问做什么,佐野一头雾水。
如果说动物有本能在临死前会竭尽体力去交配留下子孙,那么把这种欲望投影在同性身上,是不是过于荒唐。
不是因为疼而讨厌。内脏伤,手脚骨折,肋骨被踢到,哪一种都比现在的情景更讨厌。反倒是无尽的绝望和孤独感,从甜蜜又小心的动作和效忠式的爱语一并传达过来,几次想抚摸佐野的手,变成指甲落在木地板上抓不住任何东西的声音。
三途,变弱了。佐野心想。
坚持到在平静里结束一切,该说点什么了。
“我能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三途像小孩子一样很努力地摇了摇头,便又把头垂下,刚行事中被扯散开长发分在两肩,倦怠的背驼着,随着摇晃从散发中间露出。
“八月末了,有几个人该出狱了吧。”
佐野本想岔开新的话题,刚刚吐出几个字便看三途肩膀一震。
三途愣愣坐在床边,佐野蹲在三途膝盖旁边,盯着三途的眼睛,强迫他与自己视线相交,“刚刚可是我的‘第一次’啊?连知情权也换不到吗?”
佐野故意演起来,揉揉自己的腰,比起蹲下选了个更不让自己看起来疼痛的姿势,侧坐在三途脚上,拍了拍三途的鞋子。
“进总长的房间鞋子都不脱,话也不说,真有胆量啊你。”
又是一次近到呼吸能扑在彼此脸上的距离,三途想起刚刚难堪的冲动行为,佐野无意间的暧昧好像能把一切难堪融化。
“……话说完我就走。”
“做得到吗?做不到吧。”
被刺中了本心,三途对佐野的判断毫无反抗能力。
“发尾里褐色的东西是什么?血?谁的?”
“……队长。”
“那他人在哪里?”
“……”
“今天从哪过来的?”
“东京湾。”
知道了。仅仅是知道了。
佐野觉得一切想通了,知道了真相却没有惊恐、害怕、疯狂任何一种情感。现在更多的是,如何替三途脱罪,如何保守自己交换来的秘密。和曾经想要留下离去的人一样,佐野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把心交给自己的下属,更何况是情绪复杂到让佐野难以消化的三途。
“然后就来我这里了吗?”语气里更多的是严肃和警惕。
三途点了点头。
“我们去泡澡吧?”
三途不理解,疑惑地看向拿起换洗衣服的佐野。
“不想自己打扫浴室了啊,一会也跟爷爷说一声叫他也出去洗好了。”
佐野伸伸懒腰,顺手扯出件大一号的T恤在三途身上比量起大小。
“家务事都是我在做,春千夜你知道吗,这个真的很累啊,今天翘掉一次好了。”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好了,我们去泡澡吧。”佐野又重复一遍,单方面宣布对话到此为止,三途一怔,只有权对佐野的结论表达顺从。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用指甲钳剪掉染上深褐色的头发;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佐野瞟见车后座上的旅行袋;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在后院支起火炉,烧掉了行李袋里不属于两个人的东西。
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一切,透过火焰的温度,染上烧灼气味的佐野,三途感觉自己看到纯粹,纯白色的地狱。
夏日的傍晚,戴口罩出门反倒像个异类,三途庆幸自己不再惹眼,在佐野的推搡下朝着陌生的方向,走在前面。佐野好像很中意这点,时不时有口哨声从三途后面传来。比起依赖口罩,三途更想依赖后视镜,路上每个人的脸自己都看得到,唯独佐野,几次放慢脚步走在三途后面,理由只有明摆着不会进行回答的眼神。
三途印象里的澡堂还是周末晚上的极道电视剧,纹了满背的辅佐们一边浇头一边商量怎么除掉叛徒,浴池是独属于花白胡茬的老头和干儿子的,现实却是自己和佐野还有其他几个普通人挤在一起。
靠在池子边半张脸藏在水里的佐野,瞥瞥旁边坐得板板正正的三途。
“还以为你变弱了,会怕澡堂这种地方。”
“Mikey,什么意思?”
“原本以为你会畏畏缩缩不敢走在前面,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体的。”
“Mikey提议来泡澡的,我只是听从罢了。”
三途压低声音,全心全意把自己沉进水里。
“Mikey,我忘掉一切真的可以吗?”
“春千夜,你搞错了一件事情,”佐野唰地站起来,赤身裸体地站在三途面前,强迫三途的视线贴在佐野脸上,近到水流顺着浅金色的长发流到三途的脸上,三途瞳孔颤抖,被佐野掐着下巴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才好。
“我是要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是要你全部忘掉,你最好把一切都给我牢牢记住,把今天当做终点太早了,要做出觉悟就给我做到死为止。”
“我的欲望贪婪到扭曲,即使没有东京卍会我也想站在顶点,谁也不想失去,不仅仅是你,还有你能想到的每个人,都是我欲望里的一部分,踩着他们向上爬也好,供奉起来作为信仰也好,全部都是我的东西。没有亲手把我捧上最高点的信仰就敢退出?就算你今天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Mikey……”
除此之外,三途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王同热水泡过的刀刃一般割得三途亦痛亦爽,不讲道理的暴戾在佐野身上竟然也能如此迷人,佐野的包容和温吞中的疯狂,无一例外刺中三途同样野蛮的私心,强迫他将它献给眼前的王。危险而深不可探的佐野也好,包容而温和的佐野也好,还能在佐野身边左右本来就不是弱者能得占的便宜,即使回头路都被亲手斩断得彻彻底底。
快入夜的海风凉得透骨,冷颤反季地出现在八月末。高速路下海的方向,在夜里不可观测地隐入黑暗。佐野走在前面,三途跟在后面。
“Mikey,”
在标注了桥长的分刻线边,三途叫住了佐野,
“我的命,交给你了。”
沉默短暂且不可察觉。
“好啊,我收下了。”
还是那个脸上挂了笑容的佐野。
“这句话,我等一个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