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好,那就解散吧。反正永遠有人能取代你們。
紅丘音樂祭的慶功宴之後,狗丸腦袋裡時不時會響起這句話。他當場駁斥了月雲了,但內心深藏的恐懼仍然如蛆附骨,半夜時時自令人絕望的黑色舞台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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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丸,你還好嗎?臉色不太好的樣子。」巳波擔憂地問。
「咦?啊,抱歉,最近節目有點累人,但我沒事。」狗丸勉強笑了笑。
「唔啊,真的好可怕!可別生病喔,透真,趕快回家睡覺!」
「我真的沒事……好吧,那我先走了,明天見啊!」
拗不過強硬的悠,狗丸只好向三位成員點頭,戴起鴨舌帽,拎著背包先回家休息。
真是糟糕啊,明明大家都一樣疲憊,卻只有自己受到照顧。狗丸自責地滑開手機,打算去買些好吃的點心當明天給他們的慰問禮。卻在行經走廊時,從半合半開的逃生門捕捉到隱約傳來的對話,其中參雜著自己的名字,使他不禁停下腳步。
「你有看到最近那個熱門的討論帖嗎?『狗丸透真脫離前團體之後走紅』什麼的。」
「啊啊,雖然現實,但和有實力的人組團才是正確的,現在ŹOOĻ如日中天是最好的證明。要我說,如果可以走紅,就算被說是叛徒也沒什麼不好吧?哈哈。」
他稍稍將門又推開了一點,樓梯間的談話清楚地傳入耳裡,盡是些鋒利如刃的風涼話。他站在那兩人的上層,靠著牆,在手機輸入了NO_MAD和自己的名字,果不其然找到了他們說的東西。
『跑去聽了,是還不錯,但也只有透真唱的好吧?難怪最後他要自己去組別的團。』
『其他成員真的很糞,根本在拖累透真嘛!還好他跑去ŹOOĻ了,不然我都發現不了這麼棒的偶像,這裡應該沒有人不知道ŹOOĻ吧?』
『解散前團體只顧自己紅,這不是叛徒嗎?』
那些貶低NO_MAD的文字令他彷彿回到了最低谷的時期,無神的眼瞳倒映著冰冷的電子光,他呆了一會兒,用僵硬的指尖關掉了螢幕。
愛是雙面刃,一邊喜愛著他,一邊在他身上劃下新的傷口。
「也不知道他們能紅多久,那個御堂虎於只是個外行人吧?聽說他完全沒有任何演藝經驗。真好啊,靠一張臉就能當偶像,和狗丸不同,他一開始就遇到很頂的團員,真走運。」
聽他們提到虎於,狗丸起身的動作一頓,漠然的視線投向下方的兩人。
「那傢伙到底幹嘛來當偶像啊?又帥又有錢,不當偶像應該也無所謂。」
「應該只是無聊來體驗一下偶像人生的吧?」
——就當作是我一個人做的吧。我會在這裡純粹是出於偶然,我並不是自己想當偶像才當偶像的。
虎於為了他們三個,確實曾說出這種傻話。因為自己家境不錯、還有退路,所以自願當全隊的替死鬼。他忘不了虎於最後終於哽咽承認自己很寂寞的表情和聲音。但四個人的罪,只有四個人擔得了。
他忘不了虎於最後終於哽咽承認自己很寂寞的表情和聲音。
「不要讓我回想起那種悲傷的話啊。」
「誰……!」
他明明是一個溫柔的人。
狗丸透真踩著向下的階梯,酒紅色的瞳孔蘊藏一絲壓抑的憤怒,唇瓣難以控制地顫抖。
「為什麼他非得要被你們說成這樣啊?不要隨便判斷別人的人生。阿虎確實帥得很超過,但他才不是只靠一張臉。他會為了跟上我們而努力練舞,用真實的一面對待粉絲,他現在也是抱著同等覺悟在當偶像!他已經……」
狗丸回過神,發現男子們驚恐地望著自己,才意識到自己做了衝動的事,一下就慌了神。
「啊、不,我是說,他很優秀,那種讓人震撼的表演只有他才能做到,是ŹOOĻ無可取代的一員!如果你們……」
「不、不……是我們不好,非常抱歉!」
兩人尷尬無比,連忙道了歉,不等狗丸說完便壓低著頭匆匆離去。
如果你們也是認真看著他的話,絕對說不出這種話。
狗丸透真默默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隨後壓了壓帽沿,拾級而上。
他可能真的有點累了,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喉嚨也緊得難受。
「啊……御堂……」
樓上傳來那兩人倒吸一口氣以及慌張離去的腳步聲,狗丸加快步伐往上,他抓著扶手往門口望去時,標誌性的長腿映入眼簾,隨後是御堂虎於沒在陰影中的俊臉。
兩人視線相交的那一刻,各自露出了驚詫的神情。
「你都聽到了嗎?」
「你哭了?」
兩人同時開口。
「才、才沒有哭!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啊!」狗丸理所當然地反駁,卻真的在自己臉上摸到未乾的淚痕,連忙背過身用手臂揩淚。
真笨。虎於嘆了口氣,朝狗丸張開雙手,「怎麼樣?需不需要來一個溫暖的擁抱?」
「我不是大胸美女喔。」
「我知道,誰在乎什麼大胸美女……」
虎於不太高興地垂下眉,正要放下手臂時,狗丸一腳邁進了他的空間,輕輕環抱住他。
「謝謝你,阿虎,就一下子。」
「哼嗯。」
虎於收緊手臂的那一刻,屬於對方內斂沉穩的男士香味不斷湧入鼻腔,微熱的體溫隔著衣物傳導過來,驅走了狗丸周身的冷。
既舒服,又溫暖,可以感受到心臟在寂靜的胸腔裡一下一下的跳動。
「難過或寂寞的時候只要像這樣接觸人的體溫,感覺就能好很多,對吧?」虎於低聲道。
「阿虎一直這樣度過嗎?」
「……現在……不需要了。」
狗丸揚起嘴角,退出虎於的懷抱,用力搖晃他的肩膀。
「ŹOOĻ不再是可有可無的地方了,對吧?吶?」
「這個嘛。」
「為什麼不是肯定句啊!總之,我們會沒問題的,有你們的ŹOOĻ是最強的!才不會輕易讓它被解散,然後用我們的實力堂堂正正拿下今年的BLACK or WHITE,明年也是、後年也是,一直一直唱下去。」狗丸頓了一下,仰頭凝視虎於的雙眼,「好嗎?」
虎於的眼底彷彿小小的燃起了漂亮的火苗。
「哈哈,聽起來不錯。但不是『有你們』,是『我們』。」
他淺笑了一下,順手幫狗丸把歪掉的帽子戴好,「回家吧,我送你。」
「要不要一起去吃燒肉?我知道一間新開的店。」狗丸恢復精神,興奮地問。
「不行,燒肉沒有菜,臉色蒼白的人更要注意營養均衡。」虎於一口回絕。
「那涮涮鍋可以吧?」狗丸猶不死心。
「我會給你夾滿三盤菜。」
「騙人的吧……啊,我還要去買甜點,明天要給阿悠他們的。阿虎有想去哪裡嗎?」
「嗯……看個電影?」
「這有點困難,明天早上有行程。」
「夜晚真是短暫。」
最後虎於無奈地感慨了一句。
兩個人談笑著並肩往地下室走去,直至世界闃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