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天卓】蜘蛛丝（序章＋第一章 家）序章

2047年 春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在下降，预计于20分钟后到达成都天府国际机场。请您回到您的座位，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成都地面温度23摄氏度······”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沾湿了厚厚的机窗。卓定靠在椅背上，半梦半醒。听到广播后，他才坐起身，把座椅靠背调整到了正常位置。

他把夹克的拉链松了松，用手撑着脑袋，望着窗外。

他的手上有一枚戒指，还戴着一个十分眼熟的护腕。舱内空气有些闷热，卓定的额头渗出了一层汗珠。他低头从自己的包里翻出纸巾擦了擦脸，拿起水瓶喝了两口水。

越是靠近目的地，心情就越发复杂。周围的乘客好像也跟他一样，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什么噪音。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老人的干咳，或是小孩稚嫩地问长辈：奶奶，咱们这次是来旅游的吗？

卓定依然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他想再喝点什么，但又觉得没有胃口，遂作罢。

十年前的时候也是这样。雨下得实在太大、太大了，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原来这么快就过去十年了。

“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请大家保持秩序······”卓定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感到离落地不过五分钟，他又睁开眼睛，透过玻璃看向舷窗外面。

成都天府国际机场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卓定看着那些熟悉的建筑物，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

他想起了高天亮和他离别时的拥抱，还有他对高天亮的承诺。

他走下飞机，取了托运行李，叫了辆出租。

所以我现在如约来见你了。

他把去上海出差时带着的一堆行李放进车的后备箱，然后坐上车。到这一步，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暴雨滂沱，看不清路面。远处云和高楼糊成一片，也模糊了他心里的感情。

“去哪里？”司机问。

“龙泉。”卓定说，“龙泉长松寺公墓。”

第一章 家

2037年 春

十年来，卓定的每一天都是重复的。

十一点起床，刷牙，和父母出门吃个午饭、或点个外卖，玩会儿游戏，刷刷视频，继续睡到下午四五点，起床，看小说，然后无所事事到深夜，最后自责一下又浪费了一天的光阴，怀抱着愧意深深睡去。

自2027年退役后，卓定就赋闲了。从上海被父母接回萍乡后，他便马上用打职业赚的钱在当地买了一栋不错的别墅。搬家、搬家、还是搬家。他忙着看搬家公司运出一车一车的东西，也忙着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拜拜啦，k皇，以后不会有人再提到这个名字。现在，我该成为卓定了。

他看着从上海飞回来的机票，默默和这个第二故乡道了别。虽然他的职业生涯也有部分在北京度过，然而他在上海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都要成为他的第二故乡。他获得的荣誉多，行李却算不上多，大包小包加起来，总共也就两三箱。他把荣誉塞到一个箱子里，又把衣物和一些随身用品塞到另一个箱子里，一起带了回去。

搬家结束后的几天，他尚有些兴致来收拾在上海时的东西。然而搬家这件事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他迫切地需要休息。于是，他便把箱子里算得上荣誉的东西摆在自家书房的柜子上每天欣赏，然后把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堆到了杂物间。

哎呀，反正新房子杂物间也大，以后慢慢收拾。

于是他把过去都扔在杂物间里了。他走进书房，看着上面一排排的奖项，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看久了虽然也有些审美疲劳，然而都摆出来了，也没必要再收回去。卓定特意定制了一个柜子不让他的宝贝们积灰，每次有朋友来时，或是过年过节搞大扫除，他才会对着这些奖杯怀念一下自己的青葱岁月。

别墅离商圈也近，偶尔无聊，他就陪父母逛逛街，再有动力就去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看风景。起了兴致，他就去自己之前投的一家网吧看看。那里还是老样子，说不上人来人往，但设备还在更新，也经常会有些熟客到店一玩。

只不过玩英雄联盟的人却是一年比一年少了——也是，这游戏前几年就已经半死不活了，排位系统早已关闭，只剩下了人机模式供人们念想。自其没落后，卓定也没兴趣玩了——谁愿意老是跟机器人打呢。

实在懒得动时，他便在网络上搜寻自己喜欢看的东西。但每一本小说他基本都是一看而过，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也没有任何一部电影能让他打发寂寞的时间。他也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品味太低，便尝试去阅读一些经典名著，最后发现完全看不懂那些名著想表达什么。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自己的家人，没有别的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卓定的父母是比较传统的人，这几年不断试图给他找个对象，可惜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进展。一方面是卓定自己很排斥相亲，一方面，按他现在这样的状态，就算再有钱，也是只进不出。再加上他十几年之前的那些混乱经历，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未来寄托于他这个中年大叔。

卓定也曾无数次在洗澡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邋遢，一两周才刮一次的胡子，以及因缺乏运动而十分瘦弱的身体。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年轻时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是再也找不回来了。都37了，这样也正常。岁月真是不饶人。

更何况……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腿，那个地方还有后天导致的残疾。

真造孽。十几年前，他和高天亮玩了实在太多太多的花样。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已经对常规的房事失去了兴趣。

高天亮。高天亮，你啊——

他颓废地坐在那间象征着他曾经繁华的书房里时，只感到了无尽的疲惫和无助。自从27年分开后，他只在30年的夏天见过一次高天亮。后来，他忍不住再去跟高天亮联系时，却发现对方的电话早就换掉了。

换了号码也不愿意跟我说一声吗？卓定苦笑。他刷着朋友圈，这一年来高天亮发朋友圈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变成了仅一个月内可见。卓定现在点进去，只能看到一条横线。

高天亮，是不是早在七八年前，你就已经跟别人开始了一段新生活呢？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厚着脸皮去找凌旭要了高天亮最新的电话号码，并且壮着胆子打了过去。

三十多秒过去，电话那头响起了无人接听的电子女声。

他也不好再去打扰人家了，只能躺在懒人沙发上回忆他们的过去。

离上次见面，也已经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