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sta】头号目标“博士，接应的人已经到研究所了。”
“都说了我还没找到！”

凌晨的市区寂静无人，街道偶然传来几声鸣笛划破夜幕。Mysta把电话夹在颈窝和肩膀之间，一边在实验室乱成一团的桌子上翻找一边对着听筒没好气，听到有些失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请快一些，您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知道！”
哐当一声巨响，Mysta从山一样的实验器材下拽出一台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电脑。他喘着粗气坐到地上，腾出一只手抽出手机，可怜的颈椎终于得以解放。
“好了。人在哪？”
“在正门。”
外人没有密码是进不来研究所的，Mysta只能匆忙背上电脑包自己出去。磨砂的防弹玻璃门外的确站了个人，然而Mysta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他把手握在门把上深吸一口气，做好了一旦对方开枪就迅速撤回的准备。
“……Mysta Rias博士？”
还没等Mysta鼓起勇气拉开门，门外的人影忽然出声了——是个男人，清亮温和，像湿润的夜风。
Mysta没作声。门外的人似乎早有预料，接着说道：“我是BOSS派来接您的。您的电脑已经找到了是吗？”
是那边的人。Mysta松了口气，拉开门把。
外面的男人双手插兜背对他站着，修长的身材裹在黑色皮夹克和长裤里，高马尾飒拓垂下，风吹拂过他的发尾，也吹动他左耳长长的耳坠。听到Mysta的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黄色的几缕挑染不羁扬在前额，一双紫水晶色的瞳孔望过来，水一般温凉，不含任何情绪。
Mysta有点戒备地看着他，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不信任，率先伸出了手。
“你好，Shu Yamino。我是来接您的，您现在需要……避一避风头。”
Mysta攥紧挎包的带子。
“……避什么风头？”
Shu见他没有握手的意思，收回手来，看了一眼手表。
“您的程序泄露了，另一边的组织正在试图破译它。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上您，您的安全会受到威胁的。”
“没人知道是我写的，他们没道理会找上我！”
Shu礼貌一笑。
“现在还不好说。那么——”
他走上前，握住了Mysta的手腕。
“请您跟我走吧。”

“你把这个叫做避风头？”
Mysta看着眼前那辆巨大的奥古斯塔摩托，忍不住露出怀疑的表情。自称Shu的年轻人笑笑，随手扔给Mysta一个头盔。
“时间太紧，来不及更换交通工具。请坐稳，博士。”
启动的轰鸣声响彻云霄，Mysta刚坐好就差点被飞一样的摩托甩下车去，他下意识抓住了Shu的腰，城市的灯光瞬间变成无数模糊的光点，流水一样划过眼前。身前的人没戴头盔，马尾肆意透着张扬随风飞舞，发梢偶尔打在Mysta脸前的玻璃罩上，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安分下来。
“您还好吗？”
“……不太好。”
Mysta刚下摩托就在路边吐了一通，他感觉自己经过了几百个大转弯和急刹车，脑浆都被晃匀了。Shu在车边站着，自觉保持了一段距离，这也正是Mysta需要的，毕竟没人希望不体面的时刻被人围观。等大脑的眩晕感减退一些，Mysta才定下神来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一座废弃的写字楼下。
“我们得在这里等一会儿，博士。”
Shu客客气气想要扶他一把，Mysta躲开了，不着痕迹地把包往身后扯了扯。
“这里是哪里？”
他警惕道。
Shu见状把手插回裤兜，神色平淡，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是上头的意思，请您在这栋楼内暂时等待。十分钟后，如果研究所那边没有危险，就可以原路送您回去。”
十分钟。
“你确定？”
“是的。”
Mysta的手指用力捏紧挎包。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好吧。”
破旧的写字楼常年失修，楼道到处是洇湿的水痕和剥落的墙皮。Shu带着Mysta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坏掉的柜子和一张长桌，Mysta抱着包坐在长桌上，看着Shu走到窗边，透过积满灰尘的百叶窗观察外界的情况。
短暂的静谧中暗含紧张，两人无言保持沉默，各怀心思。Mysta不住地查看手表上的时间，现在是凌晨2:48，距离对方说的截止时间还有六分钟。
“博士。”
平静的水面落下石子，Shu啪的一声合上手机，回过神来看着神情警戒的Mysta。
“您是科学研究者，怎么会参与到组织间的斗争里来呢？”
Mysta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哼了一声。
“当然是为了钱。”
另一边的Shu脱下了夹克扔在长桌上，露出白色的衬衫——初秋的夜晚不像白天那样灼躁，却依然炎热。
“是吗。那您大概靠这个程序拿到了不少钱吧？”
Mysta眉头不禁一拧。
“你什么意思？”
叮咚，短信提示音在这深夜里显得大到甚至有些聒噪。Shu看了一眼屏幕，随手松了松衬衫的领子，旋即探向腰后。
“时间到了。”
Mysta精神一振：“那现在我可以回研究所了吗？”
话音刚落，黑洞洞的枪口贴上了他的额头。
“另一边没有破译出您的程序，看来您的确天赋异禀。”
室内的光线暗淡难以视物，但Mysta看清了——Shu突然露出一个笑，笑容转瞬即逝，下一秒就被冷淡和肃杀的气息覆盖。咔哒，手枪上膛，他看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的Mysta，懒洋洋地说道。
“——所以，请把控制程序的密钥交给我吧，博士。”
电光火石间，Mysta明白过来。
“……你是另一边的人。”
“您的反应很快。”Shu点头。
“原本来接应我的人呢？”
“谁知道呢？”Shu垂着眼皮，看上去兴致缺缺，“也许是死了吧。”
Mysta突然跳下桌子奔向门口。身后没有追来的脚步声，然而当他刚要拉开门时，门把手伴随一声枪响扭曲变形，子弹被弹开，在墙面崩裂出蛛网般的弹痕。
他僵在原地，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
“您的程序被设置用来自爆。”
Mysta盯着地面，恐惧和紧张使得他意识有些恍惚，Shu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下传来。
“什么……自爆？”
半晌，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巧的勃朗宁在Shu手上转了个圈。
“与您合作的组织利用您的程序控制了三百颗定时炸弹，范围是全市。”他淡淡解释，“他们已经提前撤离了，为了毁掉敌对组织，他们不惜用全市人做陪葬。当然，也包括自作自受的您。”
Mysta愣了好一会儿。
“……可，可是我是被逼的！我只是个毫无反击之力的科学家，我根本没办法拒绝他们的要求，虽然他们给了我钱，但我并不知道他们要用程序来做什么……！”
砰，又一声枪响打在地面，Mysta立刻噤了声。
“所以您现在必须跟我合作，否则我会死，您也会死。”
Shu缓步走过来拎起Mysta的衣领，把他半拖半拽回长桌旁。
“现在把停止程序运行的最终代码交给我。我会派人在对方总部进行操作。”
Mysta咬着牙爬起来，从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Mysta在海一样的文件里翻找了一会儿，往旁边让开半个身位。
“……就是这个。”
Shu的手指飞快敲击手机，两分钟过后，Mysta感觉到后脑又顶上了那把枪。
“博士，您的诚意有限。”
“什么？”Mysta看见了Shu的信息界面，不由一愣，“但这的确是删除程序的密码！”
Shu眯起眼睛分辨了一下他的表情，然后回了一条手机信息。
“程序提示代码已经失效。这是我们获取到的目前的完整程序。”
电脑突然从一条没见过的加密渠道输送过一连串代码。Mysta只读了两行就认出这是他当初写的程序。
“……他们进行了一点修改。”
他很快看出代码失效的原因，皱着眉在触摸板上滑动页面。Shu了然，“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知道推演代码的方式，但是这台电脑没有装载相关的程序。”Mysta摇头，“只有研究所的电脑里才有。”
Shu挑了挑眉。
“所以你会算？”
Mysta：“……我会算。”
“那就来吧。”
Shu表情放松下来，随手拉过角落里一张快要散架的滚轮椅，坐下的同时还不忘把枪口对准Mysta的头。
“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博士，我相信您不会甘心就这么死掉的。目前距离他们设定的自爆时间大概有三小时，还有时间，请您现在就开始算吧。”
“……”

Mysta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进行过这样庞大的脑力活动。Shu从不知道哪一层的办公室里抱来了两沓白纸和几支笔，Mysta没有椅子只能弯着腰写字，到后来直接半跪在地上进行演算。然而他仍然是业界首屈一指的科学家，一旦进入专业领域，他无疑是最强的那一个。笔芯写空了一根，又空了一根，地上桌上满是他计算后扬在一边的记录，原本空白的纸页上充斥着常人看不懂的符号和算法，Mysta奋笔疾书，Shu在一边沉默等待，整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面时的沙沙声。
“我完成了！”
Mysta脱力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捏住那张纸。Shu一把夺过那张纸确认完毕，同时拨通了电话。
“密码已经有了，听着……喂？喂？”
听筒里爆发出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后，电话那头一片死寂。他难得流露出一点焦躁的神情，啧了一声，把那张纸收在口袋里。
“博士，请跟我走一趟。”
Mysta再次被拎住了衣领，他忍不住开始挣扎，“我已经给了你密码！你该放我走的！”
“到时候会放您走的，这里不安全。”
Shu三下五除二穿好夹克，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带好您的电脑，我们要出发了。”
Mysta苦着脸匆匆把电脑塞回包里，随后被Shu拽住手臂往外飞跑而去。
“出发去哪里？”
Shu的声音越过他的背影掠过Mysta耳边，转瞬就湮逝在奔跑带起的风里。
“——去总部。”

Shu是有足够的耐心和定力，但面对距离爆破只剩不到十五分钟的状况，他也无法继续维持平静的情绪。沉重的摩托几乎超过音速行驶在街头，此时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东方的地平线像淋过初融的雪，Mysta极力忍住想要呕吐感抓紧Shu的腰，车身轰鸣时震得他心脏似乎也在发颤。摩托如一道黑色闪电穿梭于街道，等到终于快到总部的时候，车速渐缓，Mysta终于看清尽头那栋巍峨的大厦，以及周围的断壁残垣——这里似乎经历了一场激战，柏油马路上到处是被轰炸出的弹坑，沿街的不少景观树木支离破碎横在地上燃烧着，空气里充满了灼烧和硝烟的气味。摩托忽的一个大摆弯停在路中间，Mysta差点被甩下来，刚稳住身形就看到Shu下了车把撑杆支起，握紧勃朗宁准备离开。
“你，你去哪儿？”
Mysta完全摸不着头脑。Shu一面警戒着四处的动静，一面从小腿处抽出了另一把枪。
“拿好这个，博士。”
Shu确认周围无人，这才低头看着好容易从摩托上爬下来的Mysta。他倏地笑起来，不同于之前客气而疏离的微笑，这个笑容沾染了几分烟火气，他的面容舒展开，显得温和而亲和——Mysta这才恍惚意识到，这个家伙也只是个普通人。
“里面一定有埋伏，我摸不清里面的状况，没办法保护你。之前的事冒犯了，博士。”
他把枪塞到愣住的Mysta手里。
“自爆时间是六点，爆炸路线会从总部大楼一直向南沿着城市主干道，直到城市边缘。如果到时候我没能出来，您就自己逃走吧。”
Mysta顺着Shu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摩托车的钥匙还插在上面。他终于找回了一点反应能力，反手握住Shu的胳膊。
“你要自己去？那太危险了！”
“我知道。”
Shu仍然挂着笑，大概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在最后卸下伪装的面具。“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都死要强，对吗？”
——所以他就把车和武器都放弃，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
Mysta呼吸急促，他完全不明白了，他本以为他是冷酷的任务执行者，但抛开假象后，Mysta在他身上看到了许多他在大部分人类那里都没有见过的品质。他把Mysta作为首要目标，为了密码不惜对Mysta下杀手，却又甘愿为保护Mysta而死，即使是Mysta这样出色的科学家也无法理清这个人身上的逻辑，但无论是哪一个他，都赤裎、滚烫到他难以承受。
“……好吧。”
只过去了短短几秒，Mysta却感觉熬过了好几年。他用力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松开了Shu的衣角。
“祝你一切顺利。”

Shu摸进大楼，无数尸体鲜血映入眼帘。他简单侦察了一遍，确认过建筑内已经没有活口，直奔顶楼的总控中心。巨大的控制台和屏幕亮着荧光，红得刺眼的数字在显示屏上无声闪烁着。
“距离爆破时间——05:00。”
Shu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字母和数字从他指尖迅速流出。程序不断对他敲出的指令进行自我修复，Shu咬紧牙，跟人工智能展开下一轮交锋。
“距离爆破时间——02:00。”
破译终于进行到最后一步。Shu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请输入密码”的文字，从口袋里取出那张皱巴巴的纸，飞快把那串字符输入进去。
【system prompt：The program is locked.This password is invalid.】
什么？
Shu一愣，再次把密码键入。
【system prompt：The program is locked.This password is invalid.】
同样的提示再次浮现，对方组织在离开时把程序锁定，已经无法通过最后一道保险进行修改了。
“距离爆破时间——01:00。”
意识到这一点的Shu怔了两秒，身体慢慢倚在控制台上，长出了一口气。
没机会了吗。
眼睛里是分秒流逝，他的思绪逐渐飞远。到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啊，难得他那么努力算了两个多小时——一双慌乱的绿眼睛闪过脑海，像只受到惊吓的松鼠。他这会儿走出这座城市了吗？他大概是第一次骑摩托，但也许他还在原地傻乎乎的等也不一定——不，还是希望他离开吧。
Shu脑袋里乱糟糟拧成一团，只有放空的瞳孔倒映出鲜红的，跳动的数字。

“距离爆破时间——00:00。”


什么也没有发生。


Shu愣了一愣，顿时睁大了眼睛。


“啊，你回来了。”
Shu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靠在摩托旁边席地而坐的Mysta——他的白大褂已经脏的不能看了，脸上也沾着东一块东一块的灰尘，只是一双眼还是亮的，像夜里的星。天光渐亮，Shu看到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影子，衣着凌乱，神情呆呆的，正向Mysta看过来。
“……你怎么没走？”
Mysta伸了个懒腰，Shu看到他腿上放着那台笔记本电脑，破破烂烂，边角磨损的不成样子。
“密码失效了对吗？”
他答非所问，Shu愣了一下，点点头。Mysta慢吞吞把电脑合了起来，神情淡淡，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我刚才黑进系统看到了。”Mysta叹气，“他们把程序的权限设置封锁了，只靠密码解不开的……幸亏当初留的程序后门还能用。”
Shu皱了皱眉。
“什么后门？”
Mysta闻言笑了起来，整个人气质与之前完全不同，眸中写满了泰然自若。
“当初在写这个程序的时候我有留下一个后门，一旦从这个后门绕过系统，我就是程序的最高权限者。”他仍悠然坐在地上，双手抱臂，“只是即使如此，想要修改权限设置也是不可能的。”
“……那你是怎么解开程序的？”
“我没解开程序。”
Mysta勾起唇角。
“——我把整个程序重新写了一遍，重新将我的代码设置为控制密码。这样再输入密码，程序就停止啦。”

重写程序？一边跟总控中心竞速一边重写了一遍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Shu低头看着Mysta。
“你从最开始就知道可以从后门重写程序。”
Mysta哎了一声。
“知道是知道，可是我也没把握能在这么点儿时间里就完成。我可不是故意搞得这么惊险的啊。”
Shu没买他的账。
“那之前你怎么没说后门的事？”
“之前吗？”
Mysta狡黠一笑，耍赖似的对着Shu伸出手，Shu看懂他的意思，握住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因为直到刚才，我才确定你并不是总部的卧底。”他弯着眼睛靠过来，Shu扶了一把他才站稳，“当初总部确实给了我一大笔钱，但那是为了封我的嘴。我写这个程序也的确是被逼无奈，这就是我留下那个后门的原因。”
Shu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
“所以你的确不是主动参与到组织斗争中来的。”
“当然啦。”
Mysta哼笑。
“我可是个科学家啊。”

一轮朝阳从地平线上缓慢地爬上，终于跃出地面，薄红的光芒温柔笼罩在世间万物。
“走吧，大特工。呃，你叫什么来着，Shu是吗？”
Mysta拍拍身上的尘土，把破旧的笔记本电脑胡乱塞回包里，完全忘记了它是刚才立下了汗马功劳。没等Shu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他已经率先爬上了摩托后座，拍拍身前的驾驶座，扬声招呼他。
“今天我这个倒霉人质可是大功臣，请我吃顿饭总不过分吧？一夜折腾下来我要饿死了，我想吃城东那边的咖喱饭。”
Mysta嘟嘟囔囔。
Shu站在原地，再次重新打量面前的人。原本势利又胆小的墙头草忽的褪去了伪装，如一根青竹挺直脊梁，他手无寸铁，似乎无力捍卫自己的原则，但他却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坚持走完自己的路。
这真的是——
太有趣了。
“——好啊。”
Shu抿唇一笑，拧动钥匙。摩托发出沉闷的轰鸣，几乎盖住了Shu的声音。
“那您就做好准备吧。”
Mysta坐在后面没听清：“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回答他的是突然的一脚油门，Mysta吓得叫了一声，忙不迭搂住Shu的后背。背后传来引擎的咆哮声和Mysta的抱怨声，Shu心头变得轻快，忍不住从喉头发出一声低笑。

“——以后我们还要打很久的交道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