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邻居先生01虽说纠结了半天,但果然,移去灯笼是正确的。走在清清爽爽的屋檐底下,实在是令人心情舒畅。
秋高气爽的晴天,礼拜五,要称之为是黄昏未免为时过早的、太阳仍然高高挂着的午后。我家的小店终于是拆除了脚手架和防护板,露出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内在,一个小小的、我的王国。还未写上粉笔字迹的暗绿色菜单板,与脚下一片白的水泥地板呼应着。门帘是深深的红豆色。尽管本身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在选色上也稍微下了点工夫。店铺的招牌,如果用了便宜的甚至是差劲的印刷,那么哪怕在自己的眼中看来,都会没法越过及格线吧,并且怕是Ins上的风评也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大概。听说最近连小酒馆的客人都会用Ins,真可怕呢。
“啊,”
温润的声音响起,下意识就看了过去。白肤白发,白衬衫配白长靴,白到令人感到不必要程度的白色男人围着一条黑色的防水围裙,向这边走来。
“今天开业的吗?恭喜恭喜。”
“啊,谢谢。大概往后这边会变吵闹呢,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会。”
这个笑得十分柔和的男子,是左邻的花店老板,名字是桑克瑞德·沃特斯。我在翻修这里之前,曾经来实地探访过这里的情况,那时候已经和他本人打过招呼了,而那段交流简直让人挑不出任何可抱怨的地方。在我能想起的经历里,他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好的邻居。
Flower Market AKATSUKI。
米灰色的屋檐上,优雅却又不失朴实的字体如此写到。熟客似乎都叫这里作“拂晓”。店外并没有放多少花,就连店铺本身也精致小巧,第一眼望上去大概会以为是高档咖啡厅或者小餐馆吧。问起理由时,他只苦笑着说“因为搬进搬出很麻烦”。
毕竟是要在这家店旁边开业啊。
和翻修这里的设计师在这一点上从最开始就达成了共识。当然,也不是说霓虹灯或者红灯笼有什么不好,我也有自觉其实酒馆应该更适合那边的风格。但是,每当路过这里,瞥见店内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砖罐,同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磨砂玻璃另一侧摇曳着的绿意时,总会有可不能被小瞧了,亦或是说“不能输”……诸如此类的对抗心涌出来。
结果就是,虽说预算和工期都大超所料,但也建成了一间只要看到就会不自觉笑起来的好店。旁边站着的这个男人的眼中,也看不见任何负面的情感,应该也合他的审美吧。不过多半就算不合,这家伙也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再怎么说都是酒馆,所以无论如何大概,都会给你们添些麻烦。感到困扰的时候请不要客气直接跟我说就好了。都已经在这么漂亮的店家旁边开业了,至少这点我还是想好好处理的。”
我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仿佛很惊讶似地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圆圆的。由于他平时总是端着沉稳的微笑,所以看着像是比我年长很多;但因为五官都生得很好的缘故,看起来又像是年轻很多。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概与我年纪相仿吧。
“嗯,真是多谢了。”
最终轻快地笑起来的男子,留下一句“稍等一下”,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店里。磨砂玻璃的另一端,绿色与黑白的影子交融着摇动;很快他就返回了,手上还拿着数枝浅色的花,松松地扎在一起。
“小小礼物,作为祝贺。”
我收下了。是几乎没有香气的花,而我也理解为何他有意选择了这种。提供酒水和食物的店,并不适合太强烈的香气。
“不是蝴蝶兰盆栽还真是抱歉啦。”
“不不不!太客气了,真的非常感谢。”
再怎么说也能感觉到是专业人士选择的花……只能产生这种感想。要是至少能说出一种“这是xx吧”之类的花名就好了,但是很不幸,我对此一窍不通。如果只能说“哇哦好漂亮!”,那还不如不说的好。
“我会把它摆在收银台那边的。尽量离火远一点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答案,不过我想应该没有越靠近火源就开得越好的花吧。桑克瑞德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了起来。
“我回来了——!啊,下午好!”
这次是反方向,从背后传来了轻松愉快的稚嫩的声音。确保桑克瑞德也能看见对方的情况下,我转过身,看到有着橘色长发的制服少女低着头对我行礼。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小琳。”
“我回来了!!!”
“今天好早啊。”
“因为今天没有社团活动!”
她是琳·沃特斯,桑克瑞德的独生女。14岁,初三生。与她同龄的孩子们正在应试训练的激战时刻,但由于她读的是直升的女子学校,似乎就没有那个奋战的缘分了。不过享受青春的活泼模样,倒是大家都一样。
“诶……难道说……”
“貌似是今日开业哦。”
“哇!恭喜——!”
“谢谢你。”
“好帅气——!我一直都很期待这会是一家什么样的店!”
并不是客套话,感觉是真心实意如此想的。既直率又爱笑,她就是这样人见人爱的孩子。不禁回忆起自己在她这个年龄的事情,然后就会感叹实在太过遥远……所谓的成长吧。
“什么时候开店呢?”
“今天算是包场了吧。打算只和熟人们庆祝一下。明天之后就打算下午六点开到凌晨两点咯。”
“两点……”
她正是对深夜营业的店铺兴趣盎然的年纪。桑克瑞德仿佛察觉到了这点,苦笑着看过来。不会让她去哦。她进不去的。成年人的密约就这样在少女的头顶无声地达成了共识。
“不过我家虽然是小酒馆,但食物的菜单也相当丰富。不介意的话哪天,和你女儿一起来光临一下吧。”
“嗯,一定。”
“绝对会来的!!!”
如此充满热情的宣言,与其说是向这边表达决意,倒不如说是在对父亲示威说“不可以当成客套话糊弄过去”。短短数句的对话中,从二人的微笑里已经看到了某种权力的博弈。
那么回头见,留下这句告别,父女两个回到了花店。小巧的门铃叮咚一响,柔和的白色与橘色消失在了磨砂玻璃的另一边。今天怎样?开心吗?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桑克瑞德大概会问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琐碎问题吧,而琳也会毫无不耐烦地耐心一一回答。
差不多也到了自己该穿上围裙的时间了。虽说都是熟人,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应该说也不打算掉以轻心。常言道,世事八成开头难,俗语之所以是俗语,还是有它的理由的。
“好嘞!”
轻轻拍了拍两颊,对着邻居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然后,拉开刚刚建成的我家的推拉门,发出“啪”的轻响。
秋高气爽,晴天,礼拜五。
酒馆“Hikari”,本日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