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狄仁杰][狄白] 观相（5.2）头两个字说完的时候他就已经抬起了手，后面的几个字因为铁管抽打到身体上的声响也不知除了郑斌自己之外还有没有人听见。

由此，便是毫无章法发泄式的一场虐打。

白元芳已经尽力维持住站立的姿势，可毕竟不过是肉身凡胎，不多时就连半蹲都嫌勉强，因为本能而将身体缩紧成一团之后又很快被用脚踹倒。

发际线附近的伤口有血缓缓地爬到嘴边，和刚才嘴角残血并到一处，痛处太多，也懒得管之前吐的血究竟是因为内伤还是因为被击打时咬破了嘴巴。

终于连做最低程度的防护的力气也都没有了，脊背上的那强力的一击让他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倒在地上，眼前是有些痉挛的双手，以及地上星星点点的本属于他的血。

其实他不想看这些，他想再看看狄仁杰，可是又开始希望那条胶布没有被揭开，这样就不用被狄仁杰看到他这么无可奈何又乱七八糟的样子。

因为之前不停歇的殴打让他一直无暇顾及周遭，此时似乎因为他的脱力暂告一段落才能让他听见从郑斌身后传来一声身体倒地的重音。

白元芳竭力张开沾了血的眼，望向声音的方向，是几乎毫无移动能力的狄仁杰连人带椅地向前倒在地上，肩头承受了落地时的所有重量应该是疼得很，却在试图用脸颊当做那脏污又粗糙的地面上的支点，执著又徒劳地向前磨蹭，试图让自己的身体能多靠近他一点。

如果他还能看清，如果他还有力气说话，他实在是很想告诉他，你这不也是傻得厉害吗。

在他眼前蹲下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一张让他觉得有些反胃的脸。

“大少，你觉得我这人心好吗？”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才到现在也都还没动他呢？”

看他想要抬起头对上自己的眼睛却始终攒不够力气，于是郑斌将他头顶的头发抓在手里，拎起他的脑袋好让他能听见自己的低语。

“本来呢，我觉得让你亲眼看着他受苦而无能为力生不如死已经算是不错的报复，可是又一想，这倒反而成全了你，我这还没动手呢就已经跟我演起情比金坚来了，等正戏开锣怕不是要现场化蝶了啊？”

“有你看着，不管我怎么折腾他都算是爱的奉献，可是大少，你想没想过，要是你先痛痛快快地死了呢？”

“你若是死了，他受得每一分罪吃得每一分苦都只是因为你生前把他放在心上，凭着他也在乎你或许捱过去了今天，那么明天呢？熬过去了这一年，那么明年呢？一年三年五年或许可以，那十年二十年又怎么样？样貌身体财富地位尊严理智头脑，所有算得上拥有的东西如果都被夺走了碾碎了化为齑粉了，你猜他到最后是恨我多一些，还是恨九泉之下早就一无所知的你多一点？会不会希望打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说着，直起身体喊了一声乌鸦，那个一直持枪指着狄仁杰的男人便应声收了枪上前一步，握住翘起的那一支椅腿，轻易就将还没有放弃努力的狄仁杰拖回原位，甚至比原来还要离得更远一些，然后连人带椅扶正，再两只手按住椅背，任狄仁杰再怎么用力挣扎也都只能坐好看着郑斌对白元芳随意动作。

郑斌这时又再凑近白元芳，轻声耳语。

“你知道吗，现在我可比你更希望他长命百岁呢。”

他不意外看见白元芳因为他之前的话陡然张大的瞳孔，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番话说完他竟然还有力气伸手去握那支被他自己的血染红的钢管，更没有想到用力一抽竟然没有能将这凶器从他的那双手中抽出。

本来因为手指额头脸颊被溅上鲜血而显得他目含癫狂，到这时终于迸发出嗜血的光。

他到底没从白元芳手里夺出那支钢管，也许是因为对于已经倒地不起的人来说，用拳脚的攻击方式要更有效，也更刺激，毕竟没有什么能比将一直针锋相对的对手真的踩在脚下更兴奋更令人有成就感。

最后的最后，他用力踩住白元芳本来右眼就已经肿到只剩一条缝隙的脸颊，恨不能就这么踏碎他的头骨，他弯下腰，用手指在看上去已经毫无知觉可言的白元芳人中前停了一停，在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之后用鞋尖挑了挑那满是血迹的下巴，然后毫无怜悯地又再全力踢了一脚。

“大少，最后再教你一课。”

“出来混，不够狠就只有这么一个下场。”



狄仁杰初被摆回坐姿的时候尚且还在竭力挣动，而到郑斌对白元芳第二轮下手时却渐渐变得安静，等到那根铁管缓缓从白元芳怀里滚落又带着令人不悦的摩擦声慢慢停在一边，站在他身后压住椅背的人明明没看到他做了什么，却没来由地觉得后背一凉。

觉得自己一切尽在掌握的郑斌转过身来，倒是也无所谓狄仁杰状似石佛却目如冰霜，抬了抬下巴让手下退开几步，然后走过来撕掉狄仁杰嘴上的胶布，对于那上面沾染的一线血痕毫不意外。

“当时找你看相，你说我什么来着？”

狄仁杰也并不抬眼看他，仍旧冷冷平视前方。

“我说你这一生尽是求而不得，不如趁早清心寡欲，否则难免众叛亲离，死于非命。”

听他说完，郑斌不屑地笑笑，伸出舌尖，舔去唇角那一道半干的血渍。

“今非昔比，你不妨再仔细看看？”

“改得了皮，改不了骨。怎么看也仍旧是那副薄命相。”

被他如此一说，郑斌居然将脸上的春风得意收了三分。

“看来你这是一心求死啊？不过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要是怕，可以试着求我啊。”

“究竟我说得准还是不准，不如帮你验证验证。”

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狄仁杰停了停，觉得剩不太多的力气还是该省着些用，于是接下来的声音放得很轻，听着似乎还有些娓娓道来，却丝丝缕缕透着些阴寒。

“你猜猜你花大价钱招来的人，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我策反？”

“其实根本都还用不着相什么面，我只是保证，不管你给他多少钱，我都能给他十倍，不仅如此，日后还可以洗了他的底，随便他满世界逍遥。”

到这里他停了停，转头看了眼刚才在自己身后站了许久的男人。

“这话现在也一样算数，不过十倍似乎抠门了一点，为表诚意我加到二十。”

“考虑下啊？三十也是可以的。”

本来习惯性无视任务对象说话内容的佣兵理应不为所动，只是头一回听见这么丰厚的条件难免下意识有些心动，何况这人说得很是从容不迫不若以往那些人是死到临头随意许诺，虽说到底还是多年来的职业惯性占了上风，可就是心底动摇权衡时那瞬间的犹豫被已经习惯了背叛与被背叛的郑斌精确捕捉，感觉到雇主已经起了杀心时再去摸枪就已经慢了一步，毕竟郑斌在三十两字才刚出口就拔出腰后手枪对着他胸口举枪便射。

狄仁杰对于身后这变故不为所动，待那几声枪声响毕反而做作地表示了几分意外。

“这么急吗？我本以为要加到五……”

话音未落，郑斌已经一枪落在他腹部。

衬衫下的军绿T恤很快便被血染出一片深红，即便还被用枪口用力地戳进了伤口，疼出了一头虚汗的狄仁杰也还是用泛白的嘴唇扯出了一抹笑容。

“这些年……你针对白元芳搞得……那些个花样，换成别人只怕……死一百遍都嫌太少……他在今天之前一直都……平安无事你以为真的……只是他鸿运当头吗？”

“你说你不信命……究竟是因为我……说得不准，还是……因为我说得太准？”

郑斌听狄仁杰说完不禁冷笑出声：“准？那你怎么没算出来他今天要活活被我打死啊？”

于是饱蘸了他鲜血的枪口这一回终于被摆在了他的眉间正中，挤压之下猩红液体分成两股贴着眼角流下两边鼻翼在脸上画成两道残忍且不对称的花纹。

“你要是真这么本事，不如现在来算算我这一枪到底开还是不开啊？”

等着看狄仁杰面露畏惧表情的男人终究没有得偿所愿，只看见他仿佛比之前还又更开心了一点，甚至像是生怕他不开枪一样用额头将他的枪口顶回了半寸。

“无所谓……不过有句话……我要修正一下，你现在……这脸不是薄命相……是死相……”

“都这般田地了你TM吓唬谁呢？”

“虽然，我靠相面吃饭……可其实我……最大的本事……”

“叫李代桃僵……”

郑斌听到这话本想哑然失笑地说凭嘴皮子算了几天命你还真当自己是半仙啊，可是此时本该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在的地方却好像在身边真的出现了第三人的声音，手指想要赶紧扣动扳机却已经被方才那根钢管足劲打在小臂，裂骨的剧痛之下也顾不得那支枪之后到底落在哪里，只是凭求生的本能用另一只手全力去夺这致命的武器。

他转过身，看见在那钢管对面那恢然不动的是已经被他亲手确认过死亡的白元芳，脸颊上和他鞋底花纹一样形状的伤口滴下的血还正好落在血管凸起的手背上。

他脑海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不可能。

在这一分钟之前，即便是一年多之前被意外反制的晚上白元芳在他眼里都一直是许多年前那个清秀中带着一点木讷的天真少年，那印象多年之后无论听过多少他其实是一员狠将的传闻也都无法磨灭，不过是有些傻力气不过是走狗屎运不过是靠了长辈的荫庇不过是抱了某个眼睛不好使的大腿，哪一点都不是真本事，又怎么配与他相提并论，可是眼下只是被白元芳仿佛并没有焦距的眼睛盯着，都让他觉得寒毛倒竖。

那是誓要焚尽一切的怒火，那是不惜割裂天地的杀意。

即使没有手中这一根粗糙的铁器，只是凭一双徒手都能让他饱尝所谓的地狱滋味。

几十年人生，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下更令他觉得恐惧。

他这边战栗着苦求生机，可其实都没有被白元芳看在眼里。

他本来在剧痛中不情愿地被一片混沌骤然吞没，又突然被那些尖利的枪击声唤醒。

一声，一声，又是一声。

他好像听见了狄仁杰的只言片语，却又听见了惊心肉跳的枪响。

晚了吗？

来不及了吗？

无可挽回了吗？

他茫然地看向枪响的方向，却发现眼前像是被无边无际的绿幕遮盖，像是一片苦海。

懊恼的喘息带出了胸口的一片锐痛，随之而来的几分清醒又让他听见了狄仁杰游丝一般的声音。

虚弱，且支离破碎，他甚至没有力气从那之中拼凑出完整的句子。

可是那个人，他还活着。

那么他就不会死。

哪怕他就仅剩不足五分钟生命，他也不会让他死。

他本来似乎已经五感不全，又好像因此而超越在五感之上。

他站起来，他拿起手边那曾经让他濒死的器具。

无声地移动。

极速地出手。

那支已经伤了狄仁杰的枪，不会有机会再多开一枪。

他能看清眼前与他僵持的人的动作，却想不起这是谁，与自己又有过什么牵扯，只知道这人让狄仁杰受到可能致命的伤害，意图让他们两个永久的分离，是去往狄仁杰方向的通路上最后的阻碍。

我管你是不可更改的命运还是不可动摇的意志，都不能够奢望把他夺走。

那是我的人。

把他还给我。

居然以为握住了那根钢管就可以带来转机，可笑，明明只要需要，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此时此刻都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

虽然对方以格斗技用手臂压制了他的双手，却没有多余的手臂来格挡他精准的一个头槌。

这一下沉重的撞击让郑斌眩晕不支，也让热血冲脑的白元芳想起眼前这脸上正几孔流血的男人到底是谁，又在他失去意识前对他说过些什么话。

为什么会有人以为拿捏住别人的软肋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为什么会有人以为软肋就仅仅是软肋？

有软肋的人除了任人宰割之外未尝不会变做一条狂怒的腾龙。

更何况所有人都以为是他致命弱点的那个人会为了他的一线生机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

所以这一回，眼前这人的结局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的悬念。

卸掉他两边手臂关节时白元芳轻蔑地哼了一声，想着你如果不是从来都躲在后面运筹帷幄，兴许刚才真的可以打死我，不过这个闪念转眼就因为狄仁杰冲着他那个筋疲力竭地宛如告别一般的潦草微笑而永远地被抛在了脑后，终于彻底落败的男人最后是死是活怎么死又怎么活已经没有人关心。

明明腿脚的动作根本算不上利落，每动一下腹腔里的好几处都疼得揪心，也还是赶得及奔过去弯下腰让狄仁杰这一回垂下的额头靠在他肩上。

方才中了枪还面不改色与人斗狠的男人此时气场全无地合上了眼睛，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朵，声如蚊蚋竟也还听得出一丝快慰。

“我早说过了……你是逢凶化吉的命……”

白元芳见他整个人松松垮垮地靠在他怀里已经不再给任何反应，就着眼前这个似拥抱又不似拥抱的别扭姿势，一手去摸他颈侧的动脉，另一只手伸到两人之间，抚摸式地探了探他伤口的位置，发现虽然说得上严重可应该不致命也还是不敢放心。

“你……能不能别再吓我了……”

“都这时候了还命个P啊。什么李代桃僵，凭什么都不问问我乐不乐意，咱俩这事没完，你要是敢死，我就马上跟下去找你论理……”

“狄仁杰，你撑着点……”





数日后的病房里，靠坐在病床上的狄仁杰看了看坐在病床边一脸凝重的白元芳。

“真的要分手？”

“嗯……”

他又看了看白元芳手里的那个苹果，被他削下去半寸多厚的果皮之后看着比普通果核也好不到哪去。

“你不是不信命吗？”

“这信不信的……我有个万一无所谓，你不行。”

狄仁杰伸手从他手里拎走那个惨兮兮的苹果，和之前的那一个放在一起，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他坐在旁边，一起靠在垒好的枕头上。

“其实你我本来应该是只有那个万一的。”

“因为就算能预见，能李代桃僵，顶多也就是相当于用这一根树枝代替那一根树枝被风折断而已，改不了有树枝要被风折断的这个结果。”

“无论是一年多前的那个晚上还是不久之前的那一天，你和我都不应该同时平安无事，可是现在你我还好好地活着，以后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他偏过头，隔着纱布轻轻吻了吻白元芳左边眉骨尽头还未痊愈的伤口。

“就是因为我信，所以我改了你的命，而也正是因为你不信，所以才能也改了我的命。”

“别说今后你我算是同一副命格，它们明明早就都缠在一处长在一起，你居然以为现在还能分开？”

“别傻了，你现在后悔想始乱终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白元芳心想，谁又真的会想要分开呢，听他这么说也转过头想去亲他，却先看见他脸颊上那成片尚未消褪干净的细碎伤痕，忍不住伸手去用指尖一一抚摸。

“你这话是不是现编出来宽慰我的？”

狄仁杰握住他的手。

“这要是假话，也太容易被戳穿了吧？”

“像你这种瞎话张嘴就来的，不管假不假，先把你下下辈子押给我再说。”











-fin-





“狄仁杰，你这算是承认当初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我又没否认。”

“现在否认也来得及。”

“我不！”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

“既然命格这事儿是真的，那你觉得这世上有没有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