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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星Sugar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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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星Sugar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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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你」 ── 那是對方在天堂度過最後一段日子的模樣。
    『受苦』並修復,是生者必然歷經之路。

    #Ikeakuma
    #IkeEveland
    #voxakuma
    #Luxiem
    luxurious

    【IkeAkuma】-Wrap #5「你一直都有在寫作,但我一次都沒有看過你屬名的作品。」
      「我寫得還不夠好,匿名了。」
      「我有可能在哪裡讀過你的作品嗎?」
      「可能......有吧?」Ike羞赧的低下頭,連耳根都紅透了。

      Box不止一次問這件事,而Ike也不止一次推拒對方的好奇。
      他知道這件事情聽起來有些矛盾,一方面希望有人能看見自己的創作並回饋,但一方面他是完全不想要讓親近的人看見自己的作品的。
      對他來說創作無非是在暴露某些部份真實的自己,所以Ike其實更喜歡將自己匿名起來去發表他的作品,那些對他來說可能是過於真實的、殘暴的、卑賤的、自瀆的、帶有祈望甚至是自我修復的,若是剛好瞧見有人正在閱讀他的作品,他也總是裝得若無其事地在一旁小心的偷看對方的表情去揣測對方的感想是什麼。
      但也就如此而已,他實在沒有臉去跟人討論。

      「跟人討論自己的這些作品總覺得那裡怪怪的……」Ike真心這麼想。

      Box毫不死心,既然沒辦法明確知道自己是否讀過Ike寫出來的東西,那讀他正在看的東西總行吧?於是他提出了一起交換彼此喜歡的作品這個提案,Box喜歡看電影,他可以分享他喜歡的收藏,同樣的,Ike也分享自己喜歡的書籍,這樣彼此看完後還能相互分享心得。

      「如何?我也分享我喜歡的電影作品,這樣就不會讓你覺得只有你自己被扒得精光了吧?」
      「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本身就是暴露狂還順便想扒光我而已。」
      「哇!一兼二顧,那我不就賺翻了!」

      Ike開玩笑的說對方根本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自己的另外一面似的,Box很坦然的同意了這樣的說法。
      想要更了解彼此有什麼不對的嗎?

      「雖然只是直覺,難以有什麼根據,但我猜你有一些癖好應該沒跟人討論過吧?我覺得這個展現在創作或是興趣上是很常見的,把不為人知的那面藏在興趣後頭一點都不需要感到羞恥啊?人類對慾望昇華至創作這類的事情行之有年、駕輕就熟。」Box雙手抱胸對他眨了眨眼,用非常小聲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我們也是。

      「你這種說法太奇怪了,反而讓我不想跟你分享了。」Ike退後揉著發癢的耳朵。
      「也對,說得太複雜了。我只是想要更了解你一點,也讓你多了解我一些而已。」
      「好吧。僅限於我讀過的東西,如果可以因為這樣就讓你放棄對我作品好奇的話。」
      「我不會因為這樣就放棄對你的好奇,但可以現在就僅限於此。」Box是真的完全不介意「你只是欠缺一個親密的靈魂伴侶,所以才會覺得展露真實的自己別人並不欣賞。」
      「那成為我伴侶的人真可憐,靈魂肯定也是千瘡百孔。」
      「你真的抗拒得不得了耶!」

      人啊,是差不多夠好就可以了喔!人並不需要完美。Box這麼說著。



      但是—— 你太好了。
      好到讓我感到不真實與害怕。
      我沒有辦法讓你看見我醜陋的那一面。
      你太好了,我可能會摧毀你。
      在你的面前我總是那麼窘迫、難以有餘裕。
      我很抱歉。


      「你不會真的能接受或是喜歡我那一面的。」Ike苦笑的回答,他的內心就像困獸在瘋狂叫囂自己的抗拒與畏懼,而Box只是笑著說他目前讀到的作品中沒有哪個是讓自己不喜歡的。

      一切大概就是從這裡開始。
      相互交付自己,卸下表象、褪去衣裝,把血淋淋或是鬆垮柔軟的那一面展現給對方看。
      他們承接住彼此,然後赤裸的糾纏在一塊,像是嫌不夠親密似的巴不得成為一體,當懷疑彼此到底在追求什麼的時候一股黑暗隨之襲來,而且從許多方面都不曾離去。
      那些書籍與電影——

      像遺物一樣。


      比起櫃子裡的翅膀,這才更像是遺物。Ike第一眼看到後這麼想著。
      箱子裡放的都是Ike借閱給對方的書籍還有一部錄影帶。Box閱讀的速度並不快,所以有一些書籍似乎已經借了很久才看完,大概是對方想還書的時候碰上了Ike正想拉開距離的那段時間吧?即使見面了也不想跟對方深談,還書跟討論的事情就這麼被擱置了。
      有幾本書似乎被重新翻閱了數次,Ike看見裡頭夾了一些多半是註記感想或是疑問的便條紙,也許是想要關係冰釋後當成話題的一部分。
      Box那段時間是怎麼度過的?見不到面或無法分享時就回去把書再重新看過一遍?每看過一遍或許對於書的疑問變少了、感想變多了、也或許最後獨自一人想通了,反而沒了疑問也沒了特別的想法?
      書上的便條紙增增減減,最後還是沒能好好見上一面說說話。於是,在知道自己是被拒絕的同時,依然滿懷著希望的Box將書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再也無法讀出更多的東西、直到他願將所有的東西棄下,將書打包進紙箱裡為止。
      Ike翻到其中一本書的內頁,上頭貼了一張畫著箭頭指向故事書的某個鄉紳之女角色的便條紙,紙上寫著「像你」兩個字,字體被來回的書寫過、加粗了字體。Box看過了無數遍,每看過一遍就畫上一回,最後的心得依然如此。像你。
      紙箱裡的錄影帶是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同時也是兩人關係崩解的開始,Ike始終搞不懂電影的主角們到底是如何相愛上的,每每問起Box的想法時,對方也總是笑著聳聳肩說「愛情總是不知道何時開始的」這種話,他猜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總是很愛問同樣的問題所以Box才這麼喜愛這部電影?但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想問對方一樣的問題。
      Box把這部描述情感如此生澀的電影留給了他,現在想想也許自己並不是真的想搞懂電影在演什麼,或許內心底層是想維持某種程度上的無知,讓彼此的話題跟關係繼續延續下去也說不定。
      原先可能找不回的東西現在都在這了,他把自己想還給對方的詩集也一同放進箱子裡,裡面有他自己的,也有對方要給他的,也有自己要還給對方的。
      全部都在這裡了。
      Ike把紙箱放在了衣櫃門旁,餘下有數不盡的時間他能獨自把這些東西跟Box寫的便條紙不斷的看過,就像Box過去做的一樣,他也欲將經歷。
      看著衣櫃的門把,想起裡頭的翅膀跟便條紙上的「像你」兩字,Ike不禁感到一陣酸楚。

      「像你」── 那是對方在天堂度過最後一段日子的模樣。


      閱讀Box留下來的東西比想像中更花心力,比起療傷,他甚至都覺得自己像在解謎,他需要重溫一遍書籍的內容後再去看一次Box寫在便條紙上的東西,然後又回頭思考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有時他會看過頭而忘記入睡,有時候也會自己沉思好幾日,停止去閱讀那些書籍及訊息。Box已經不在身邊了,所以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想像跟猜測,他會自己拿新的便條紙寫上自己的想法或是未解的困惑貼在對方的便條紙下。
      他不覺得自己可以情緒平穩且順暢的去重新檢視那些字句而不影響自己的狀態,事實上他經常在夜深人靜時獨自困在他想像中對方孤獨的模樣裡,有時候甚至會做充滿懺悔的夢而流著淚醒來,每當他從這些夢中驚醒時他就會望著緊閉的衣櫃久久不能平靜。
      他不得不承認這些東西會喚起他被憤怒跟哀傷偽裝的罪惡感,也許是出於告解的需求,他抱著那個紙箱放在了Luca的眼前,很坦白的告訴對方他收到了Box還給他的書籍,現在正在重新閱讀—— 而他無法平靜。

      「我不想被你......擔心?所以先告訴你一聲,如果我之後顯得比較安靜還情緒化什麼的,請多擔待。對了!」Ike用指節敲了敲紙箱「你需要過目一下嗎?紙箱裡面的東西。」
      「為什麼這麼問?那不是留給你的嗎?」Luca靠在窗邊指著桌上的紙箱「你覺得我對Box留給你的東西感興趣嗎?不!我不感興趣,Ike,也不需要什麼東西都要讓我看過。」他搖搖頭,雖然笑著但感覺得出不快。
      請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冷漠無情吧。Luca露出失落的苦笑。

      兩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為了掩蓋尷尬的氣氛反而不約而同的一起看向窗外。
      關於窗外的景色從Ike原本的辦公室搬遷到現在這裡都一直不曾改變,永遠停留在日落的景象。Luca總是很納悶Ike為何讓景色一直維持在這個狀態?邁入夜晚不好嗎?變換不同季節的景色不好嗎?Ike對他苦笑,他說他沒辦法控制窗外的景色,Luca半信半疑但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兩人靜默的看著窗外的景色好半晌,Ike突然跟Luca提到了之前抱著紙箱來找他的女人這事情,也提到了Box討厭日落的話題。
      當時他們倆一起散步看著日落的景色,Ike說日落很美,Box也同意,但隨後Box提及自己其實更害怕燃燒的彼端有著什麼。Ike發現他們原來始終都不能同步同調,就算做了再多看起來相映的事情,終究還是無法理解彼此。可即使如此,Box依然與他並肩同行,遠處也許真有燎原大火,也或許沒有,但對方安靜地與自己並肩行走在恐懼的暮色中,並對著他笑。

      「回想起來我們彼此都孤獨的不得了。」Ike平靜地訴說這些事情。Luca在一旁沈默的看著對方鏡片上的那抹彩霞,他永遠都不知道Ike在想什麼。

      看著窗外的景色Luca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轉過頭來,夕陽的餘暉打在了Ike桌上的那只紙箱,他突然理解到了什麼!
      如果景色能反應心理的狀態,那麼實際上被獨留在那個恐懼景色中的其實並不是聲稱討厭日落的Box,而是滿懷自我咎責與羞愧的Ike。在Box離開後他被困住了,他被困在了沒有Box一起並肩行走的暮色中,窗外的晚霞就是他們一起散步時所看到的,『帶著恐懼與不解』的景色!
      Luca終於想通了這件事情——Ike還被留在那段失落的記憶裡!
      他看著Ike平靜的臉龐一時語塞。他不能真的感受對方的心境如何,但確實想要幫對方做些什麼,於公於私,Luca覺得自己可以為對方做點什麼。他想了一下後,用著有點誇張像是要證明什麼的語氣向對方保證他大可放心的表現出他所謂的『比較安靜』這件事,Luca向Ike擔保自己會補足他工作上任何需要協助的地方。

      沒問題!你就放心的去難過吧!

      Ike看著對方堅定又認真的對他豎起大拇指覺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對方在剛剛的一陣迷茫中領悟到了什麼,但Ike還是忍著好奇對Luca表示感謝。

      「我是真的關心你,Ike。我也想能夠與你一起分擔跟分享,這和我的工作並不衝突。而且我有一雙很”Pog”的眼睛,能夠看透偽裝的!所以不需要真的過目你的私人物件才能確認你的忠誠。」
      「喔?我理解你的意思是想告訴我,以後不用每一樣東西都交給你檢查的意思對嗎?」真要這麼問的時候Luca又自顧自的傻笑個不停沒有正面回答他,Ike能理解他不能正面保證的立場,但他收到了對方的好意了。

      「你可以慢慢來沒關係,我可以等到這個日落傍晚過去為止。」Luca背對著夕陽的金髮在流光的狹縫間閃閃發光著,耀眼得像是能觸摸到他的溫度。

      Ike除了感謝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他感激對方的寬容與真誠。
      若能夠為這份情誼回饋,或許有一天在他覺得可以的時候他會把貼滿便條紙的那本書也借給Luca看,或是跟他介紹幾部他跟Box一起看過的電影、親口跟他說說他跟Box在一起的一些趣事,屆時,他也想聽聽Luca的感想。


      因為Luca的保證,Ike覺得自己像是獲得了告解般的涵容(和他與Box間很不一樣的那種)。Luca的純真與可靠補足了Ike的失常,既沒有顯得不耐煩也沒有過度小心,Ike尤其感謝他一如往常的態度,沒對他特別待遇這件事情就是最大的包容。
      起碼讓他覺得選擇沈浸過去來修補殘破的自己不是一件太羞恥的事。
      再度翻開那些曾借閱出去的書,上頭的便條紙越來越多,Ike自己貼上去的那些就像是他嘗試補足過去錯失的對話機會,書變得比原本的更豐厚一些,其實有點諷刺,但關係的錯過與結束實際上就是這個樣子而已。
      失去Box後他變得既憤怒又哀傷,接著立刻從人群中退縮,他麻木、疏離冷淡、對所有發生的事情感到無所謂,接著出現了Luca將他趕鴨子上架般的讓工作忙碌了起來。他開始不得不接觸人群與強迫恢復正常的生活。他有時候會在清晨早醒的時刻喚起失落與愧疚,有時候會在書籍與電影裡想起許多羞於說出口的事情,但絕大多數他什麼都沒想,他就只是安分守己的工作、生活。即使關係深刻也不會每分每秒都沉浸在痛苦中,每當他笑的那幾秒,他就忘記了痛苦,等洗漱看著鏡子時才面對自己沒了對方依然可以安心度日的事實。
      他社交、打掃、寫作,然後將寫出來的每一份斷簡殘篇再扔進垃圾桶裡,偶爾安靜的盯著窗外的夕陽思緒萬千,偶爾也抱著衣櫃裡的翅膀不做他想。一切看似上了軌道後抱著紙箱的女人出現了,他不得不繼續追尋Box的身影還有正視那永不西沉的日落,終究得承認自己好不容易結出來的痂依然刺痛他。
      在Box離開以前他從未真的認為需要為不復存在的關係悼念。
      他見過,即使是人類,也總是抱著逝去的愛人骨灰在哭泣完後想趕緊把這個章節翻過去好繼續逝者不存在的日子。
      天堂跟人類經歷的日復一日完全不同,人類看著每天不同的景色就像被不斷的提醒只有自己被落下的孤單感,而時間卻毫不留情的繼續往前走,人類命短,必須經歷的哀傷就顯得殘酷許多。
      天堂景色異常,伴隨著哀傷者停留在失落的那一刻。謝天謝地,這是神唯一對天使的厚愛。

      『受苦』並修復,是生者必然歷經之路。
      這是Ike從人類那裡學會的東西,刻骨銘心。
      他和Box的這段關係藉由回顧遺物來療傷,學習這種迷人但又令人困惑的悼念方式,Ike正在經歷如同人類那般熾盛的情感,所以他做了一模一樣的事情。
      趴在床上的Ike把Box的翅膀當成抱枕墊在身下,盯著滿是便條紙的內頁感到一陣睏意襲來,他闔上書把眼鏡摘下放在床頭櫃旁,就這麼抱著翅膀將自己捲縮進棉被裡,讓那僅存如同虛幻般的餘溫將他帶進苦尋無果的夢鄉。


      夢裡,有著如同老電影膠卷般的褪色感。
      他與Box兩個人靜靜地坐在一個破舊的電影院裡,影廳裡只有他們倆個,放著什麼樣的電影也不清楚,坐在他身邊的Box好像想跟他說了些什麼,然而他卻沒辦法轉頭看著對方的臉或是將耳朵側過去仔細的聽,他被電影的血腥畫面給吸引住了,視線無法從布幕上不斷湧出的血液給移開,而坐在他身旁的Box依舊充滿著耐心與慈愛的望著他的側臉,接著對他不斷地輕聲細語訴說著肯定、鼓勵、愛意、憐惜、愛慾、感謝。
      沒有任何一句埋怨,他也沒有等到任何一句埋怨。
      電影畫面的鏡頭緩慢的拉遠,湧出鮮血的紅嫩傷口逐漸顯露出來,Box依然笑著,他身上的微光好像變得像是光暈般在擴大跟消散間來回變化。

      『我愛你。』

      Box說的這句話從電影廳上方的音響間同時傳出,字字清楚但又失真。
      電影的畫面依然不斷的拉遠,溢滿鮮血的傷口是個奇怪的血窟窿,Box用雙手托起他的手,低下頭親吻他的手臂後又用額頭靠著,那姿勢就像是神職者進行默禱,但又像是在道別。他的眼角餘光已經沒辦法從對方身上的光芒看見清楚的輪廓了,但是他知道那就是Box,對方放下手接著起身離開了座位,往影廳的後方出口走去,他依然無法移開視線,也不知道該開口出聲。
      電影的畫面不知何時變成了盛夏被撥開的無花果,鮮嫩飽滿的果肉淌著甘甜的汁水,像是方才畫面的傷口形狀。
      褪色感消失,影廳變得安靜無聲。
      電影的畫面停在了那剖半的無花果,他知道除了這個畫面外不會再有其他的畫面出現。
      影廳只剩下他一人。
      他靜靜的注視著畫面上熟悉的果實,在最後一刻他意識到這只是一場夢,而直到夢醒他都沒有離開座位。





      天堂並沒有明確的時節之分,但硬要說的話可能接近初萌之春時。
      Luca領著Ike到辦公室外頭,說外頭的那棵樹枝枒長了一個鮮嫩的花苞,Ike從來沒有特別注意過辦公室外何時多了一棵樹。
      那是一顆枝幹看起來有點瘦弱細小、不知道是什麼的樹。Luca說原本就已經被種在這了,看起來是從人間帶回來的種子,所以並沒有像其他在天堂的植物那樣不分季節的盛開,多半是Box之前種下的。想著閒來沒事就自己繼續接手照顧,原先抱著好玩的心在養,沒想到有人開始照顧後枝葉卻越長越茂盛,甚至準備開起花來,雖然現在枝幹有點瘦小,但看起來會繼續茁壯。
      Luca指著紅色的細小花苞說他會繼續養著,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它開出來的模樣。

      關於那些書。
      Ike把那些書反覆看了不知道幾次,一直到書頁都開始脫落需要拿線將書冊重新縫補過後他才覺得自己看夠了、可以放過那幾本快散的書。
      他沒有把那些便條紙拔掉,就這樣把貼了厚厚整本的書全疊放在辦公桌旁也不收進箱子裡,有一次Luca瞧見那貼了一堆便條紙的書便好奇的問了Ike可不可以借他看,Ike想也沒想就拿了其中一本給他,結果Luca整個下午都撐著頭表情凝重的一邊研究書的內容跟小心的用手指翻開那些便條,他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我到底要從哪裡開始看?這本書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的表情,Ike才驚覺原來那些書拿在別人手上的模樣看起來其實滿荒唐的。
      Luca對這些書的評價是『驚人的混亂』,以至於他其實已經完全搞不清楚原本書中的故事是什麼了。
      既然書也讓Luca讀了,Ike也就順便翻出了幾部以前與Box一同觀看的電影錄影帶。他在休假日的時候邀請了Luca一同觀賞電影,他們抱著焦糖口味的爆米花窩在柔軟的沙發上,如果是Ike收藏的驚悚片,Luca會嚇得驚叫出聲、別過頭去,甚至是張開翅膀把自己蓋住避免看見血腥驚嚇的畫面,Ike看見Luca把自己包在翅膀裡面縮在沙發角落的模樣覺得可愛得不行,即使是Box也只是反應對爆米花胃口盡失、發出哀號般的苦笑來表達自己的不適,但只有Luca對驚嚇特別有反應。
      他們一同安靜的觀看Box留給他的那部老電影,Ike也看過了數遍了,他可能對其劇情角色有一些新的想法,但或許也沒有很肯定,最後Luca張著嘴將頭倒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時Ike更清楚的感受到,跟他一起看電影的人終究不是Box而是其他人,這部電影Luca最後看到睡著。

      窗外的景色好像偶爾會有很細微的變化,Luca有時候會突然間指著窗外的夕陽說是不是更下沉了?天空的顏色是不是有改變等?
      Ike其實並不是那麼在意景色的改變,所以從來不曾特別注意過那細小的變化。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改變?」Ike經常是狐疑地盯著Luca說的某一個點,然而他什麼也看不出來。
      「有的!有改變的,Ike!也許過不久夕陽就會下沉,天空可能會變成夜晚,到時候我們辦公室說不定就要開整天的燈?Pog!那感覺一定很有趣!」
      Ike其實不確定Luca怎麼看待窗外景色這件事情,但是對方看起來很興奮的樣子就覺得是邁入夜晚也好、不是也罷了。
      夕陽的景色畢竟持續了太長的一段時間了,若能有所改變,多少也期待下一個風景會是如何。

      關於翅膀,已經從『衣櫃裡的那對翅膀』變成了『床上與收藏櫃的那對翅膀』了。
      Ike完全放下心來,確認不會有人突然衝到他房間裡去翻箱倒櫃,所以他弄來了一個類似展示櫃的大型透明櫥櫃擺在了房間的一個角落,為了特地展示那對翅膀用的。他說服自己只是為了減少衣櫃的空間之類的理由來遮掩自己就是想要展示戰利品之類的獵奇想法。
      總之,翅膀最後還是變成了他賞玩用的展示品與床上的抱枕之一。
      因為要一直拿進拿出的太麻煩了,所以那對翅膀有大部分的時間就這樣跟其他枕頭一起躺在他的床上,最多就是在出門前拿被子把它蓋住而已。
      不得不說那對神奇的翅膀一直保有舒適的溫度,像個超大型自帶加熱功能的抱枕,所以Ike經常是把臉埋進那對翅膀裡面入睡的,非常舒壓。
      有時候在半夢半醒間他會覺得那對翅膀的主人也熟睡在自己身邊,一同跟著自己的呼吸平穩的起伏。他當然知道那只是自己的想像,但Ike已經不會抗拒或是自憐這樣的想像了,他承認自己在少數脆弱的時刻裡會想念對方,所以他告訴自己閉上眼睛、安然的享受那溫暖帶來的想像吧。
      這一切都是正常的,起碼人類對這件事情的解釋就是需要這麼悠長的復原期。
      但展示殘肢這件事情大概就完全超出人類正常的收藏興趣就是了,八成也跟療傷毫無關係,可能就是有點變態的個人興趣罷了。
      隨便啦!反正他又不是人類。


      辦公室的窗外景色在某天突然變成一片白茫。
      那片如同牛奶白的霧很快就煙消雲散再度變回傍晚的景色,但日後窗外起霧的時間越來越長,他跟Luca兩人站在辦公室內盯著外頭的五里霧一邊事不關己的討論是不是景色要改變了之類的話題,他們對辦公室外像是身處翻騰雲海中的景色感到新鮮,最終窗外雲霧壟罩的景色在那朵花苞完全綻放時便沒在改變過了。
      Luca興奮的指著那朵帶著嫩黃的花蕊與猩紅的花瓣說開花了!
      比起天堂無視其氣候與季節便能繁花盛開的美景,開得三三兩兩、七零八落的脆弱人界植物似乎更令人感到珍貴。那是一種顏色鮮豔但沒有什麼氣味的花朵,大小約比掌心再稍微小一些,Ike不知道這樣的花算不算漂亮或是可愛,但在他們都期待能不能繼續開第二朵或第三朵的花時,熱騰騰的開會通知書送到了他們的辦公室裡。


      Box還在天堂時有一項最重要且讓人頗有微詞的業務項目── 與地獄的使者交流。
      以天堂的立場來說,直至地獄的路口前都屬於天堂的管轄範圍(至少天堂這麼認定),甚至派有天使駐守,只有過了『那扇門』後,光照不到的世界才是屬於地獄的領地。
      說起來算是一種非常重要且需要慎重的外交工作,但不知何故並沒有什麼人對這份工作有太多正面的評價,除了對地獄的刻板印象以外,通常開會地點都辦在位於中介地帶的人間,要跟惡魔打交道就讓人反感了,還得要應付完全無知的人類,後者可能讓人更感到厭煩也不一定。
      多數的天使更願意生活在天堂,即便人類的世界刻滿了對神或天使崇敬的想像,但天使其實對人類與人間並不感興趣,他們多半不管自己圈子以外的事情,大概是比較了一圈後還是覺得自己的家鄉最好的那種感覺。如果人類真正意義上去了解天使,他們不但會畏懼還會大失所望,如今的天使們只想宅在家,而且對很多事情都冷淡的要命。
      相較之下Box跟本是天堂中的一朵奇葩,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喜歡人類的天使了,Ike充其量只喜歡人類的藝術與文學創作,但Box更願意接觸人類,所以他收起翅膀徒步旅行,吃人類的食物,看人類的電影,他大概就只差沒跟人類談戀愛結婚生子而已。Box不只是符合人類對天使崇拜的親和美麗形象,也完全符合其他天使投射的典範,作為代表天堂的外交官真的在適合不過。只有Ike知道對方私下是如何有瑕疵而已。
      但也正因為Box對人類的開放態度,Ike才與之相交。他們都喜愛人類的創作,喜愛人類豐富又激烈的情感跟戲劇性的人際關係,某種程度上他們追求的就是這種可以稱做是缺陷的東西,或是說他們想找尋的是可以接納自己本身也有如此缺陷的另外一半也說不定。
      Ike大概是目前天堂當中僅剩對人類比較熟悉又不排斥的人了,作為Box的接班人選所有人都抱有相似的期待,Ike看著手上的開會通知書,這是一份他完全沒有交接且沒有任何人能夠協助的工作。
      他要去人間一趟並與地獄的使者交流。

      話是這麼說,但這份開會通知書上的討論內容僅是官方語言幾句帶過,議程也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開會的重點是什麼。他努力回想以前Box有沒有跟他說過他開會後的心得,但是他零碎的印象裡只有提到開會地點選了什麼餐廳,並詳細描述了他所喝到的酒跟吃的起司,還有地獄的使者性格很"Babygirl"這種莫名其妙、像是去旅遊或是調戲惡魔這種毫無參考價值的沒用記憶而已。

      Luca把腦袋湊了過來看了看開會通知書的內容後便指著與會人員的名單,在天堂的代表上面確實寫上了Ike與Luca兩人的名字,但地獄那方則是一片空白。
      對惡魔來說名字是隱蔽的,絕大多數的惡魔都不是用真實本名,而是以可以讓人類輕易呼喊口號的"別稱"來代替自己,有部分的惡魔真實名字甚至是無法以語言傳誦,只能依靠文字或是符號看到後直覺發出的聲音來稱呼其名。但不知道他們是有什麼奇怪的障礙還是地獄限定的規則,如果要求書寫自己的名字,那麼惡魔就只能寫出自己真實本名,無法造假。
      什麼時候會需要讓惡魔拿起筆來書寫本名?大概只有需要簽訂契約時才會有機會吧?
      然而,惡魔根本不會特地讓自己去跟任何人做這樣的約定行為,一但獲取惡魔真實本名便可對其下達命令,在這種只要被知道自己的真名就會被掐住脖子的限制下,不會有任何惡魔想讓自己的弱點被人知道。
      也許人類可以呼喚惡魔的別稱跟他們做利益交換,但那也不是一種真正有效力的契約。如果有,人類就能夠輕易命令惡魔來為自己做任何事,所以充其量只是一個口頭上的約定,但解釋的權力是非常模糊的,多數情況下單純是惡魔額外的兼差或是個別興趣罷了。
      惡魔不會給予承諾,是因為本身其限制就必須得活成惡意滿滿的模樣才行。
      但看到如同教科書範例式的真實狀況後難免感到有些好笑。

      「他們真的沒有寫名字耶......」
      「對啊。真的親眼看到後感覺好奇妙......」Ike跟Luca忍不住笑了幾聲。
      「好期待喔!不知道人類現在的世界是怎樣,我從來沒去過耶!」
      「居然是在期待人間的事情嗎?我們是去開會,Luca。」
      「啊!我也沒見過惡魔,我也很期待可以見到他們。」Ike把那份開會通知書放回桌上苦笑著,看著Luca笑得一臉純真,說這種話真的沒有問題嗎?

      「Ikey~wikey~,你見過真的惡魔嗎?」
      「Luca,雖然我知道你沒有任何的惡意只是單純的忘記,不然我真想現在揍你個兩拳。你覺得我是為什麼坐在這個位置上的?」Ike拍了拍自己的辦公桌,Luca則是恍然大悟的笑了出來。

      他當然見過了。
      他不只近距離的見到,連墮落至地獄的過程都親眼看見了,所以他知道那並不是傳言中或是想像中的那種模樣。
      他跟Luca各自回去整理行李,預備出發至人間開上七天的會。在整理的過程中看見自己擺在抽屜裡的雜記本與鋼筆,想著是不是可以開始構思新的故事了?雖然並沒有特別想寫給誰看,但會不會能有些新的進展而不用全部扔進垃圾桶裡?他想了一下,最後選擇把雜記本與鋼筆掛上自己的腰間。


      人間沒有他想要見的人。
      地獄呢?

      霧景中獨自開的那抹紅、坦蕩、美麗,跟天堂的任何花朵都不同。
      Ike在帶著好奇與恐懼去想著Box現在到底過得如何的同時,把那本對方借給自己的詩集也一同放進了行李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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